主持就任仪式的前一晚,永岛临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把那篇他看了几章就受不住退出的《竹马死对头》翻了出来,一口气看到了结局。
晚睡给眼睛下方留下了淡淡的青影,永岛不得已,只好在工作开始前做发型的时候拜托化妆师帮他稍做遮掩。
等到仪式正式开始,永岛临拿着话筒站上主持的位置,便又是一个众人眼中干练利落的总司会。
毕竟是专业播音员,还不至于为前夜的小事影响到状态。流程在他的掌控下有条不紊地推进,最终完成叔侄两代人之间的权力交接,樽见事务所迎来了新一届的领头人。
仪式是以晚宴形式进行,台下光是樽见事务所的偶像齐聚就已经闪耀非常,遑论还有不少友情前来捧场的社会名流。
场地倒也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就是樽见武自己的豪宅。
就任感言说完最后一句,众人道贺之余也松快了不少,三三两两地结着伴,进入了交际时间。
永岛临也走下台来融进了人群,目光掠过全场,终于在餐台附近觅得了阮雪舟的身影。
他快步走过去,却还是被人截了弧。
“你还敢馋酒?”樽见武走到阮雪舟面前,塞过去一个盛着水果沙拉和冰激凌的碟子,“一会儿喝多了又睡死过去,到时候媒体乱写我可不管啊。”
听到这话,阮雪舟收回了刚要伸向果酒杯子的手,冲他笑了一下:“你不要又趁我睡着往我脸上贴什么「我只是看上去死了」的纸条才是。”
樽见武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永岛临没有听清,只看到阮雪舟脸上笑意更盛了些。
阮雪舟一边拿小勺戳开冰激凌球,一边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朗姆酒口味的?”
“谁管你爱吃什么,别自作多情,我随便拿的,吃不了了才塞给你。”樽见武的声气仍然高傲,神情却像小孩在跟谁赌气嘴硬,对这份关心死不承认。
“是吗?”阮雪舟弯起眼睛,了然地笑了笑。
那是一种把人看到底时才会有的笑意,樽见武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但也并未从他周围离开,两人并肩慢悠悠地走着,向宴会厅另一侧的演奏台去了。
永岛临没再跟上。不知是因为昨晚看的东西心理暗示太深,还是那两个人的举止本就透着暧昧亲密,他觉得自己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心里堵得厉害。
演奏台上的钢琴有安排好的乐手在演奏。还没走到近旁,樽见武就听到了新弹出来的一首曲子,旋律十分熟悉,曲名也仿佛就在嘴边,一时却想不起来,随口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阮雪舟眼神飘忽了下:“《梦中的婚礼》。”
樽见武点了点头,这样知名的曲子,一提醒也就想起来了。阮雪舟十几岁时被樽见久伸催逼着学乐器,还在家里用樽见武父亲的遗物钢琴给他弹过一回这首歌。
当年的他听完后不胜唏嘘:“我父亲生前还说,等以后我结婚时要在我的婚礼上亲自弹。可这曲子这么无望,一点也不像是婚礼上该有的。”
这样想着,樽见武又默念了一遍曲子的名字,突然间心里一沉,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言——简直就像在故意戳人痛处。
两年前差点与阮雪舟结婚的对象具体是谁,樽见久伸并未向他透漏过,但阮雪舟曾有过一段在求婚当天被人分手的经历,他还是知道的。
樽见武忙道:“底下人胡乱弹的,我不是故意。”
眼前的人仍是沉静着一张脸,但樽见武就是觉得,在方才说出曲名之后,阮雪舟有一瞬情绪低落了下去。
一曲终了,钢琴后的人站了起来,同他们打过招呼,原来不是乐手,而是一位友情过来观礼的知名男演员。
“没事。”阮雪舟垂下眼睫,“我去外面透透气,你们慢聊。”
月色如银倾泻在庭院里的石径,宴会厅里的人声与乐声渐渐模糊在了远处。阮雪舟抬起头,仰望了一会儿夜空。
不多时,樽见武还是跟了过来。
阮雪舟抬眼道:“怎么,你在关心我吗?”
樽见武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触电似的:“我是怕你跳我家湖里,多不吉利。”
阮雪舟勾起嘴角淡淡笑了一下,那笑意很快就散了。
樽见武不会安慰人,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只憋出干巴巴的一句话:“别难过了……”
“没什么的。”阮雪舟在月色下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看到刚才那个演员,想起了以前看过他演的一版基督山伯爵。”
阮雪舟反常地同他讲述起了情节:“他向未婚妻求婚成功,高兴得在堤坝上跳着大喊「万岁」。没想到接下来就蒙冤入狱,受尽折磨。再出来时,仇人已经成名成功,与他的未婚妻生儿育女。”
“后来,在完成了所有的复仇之后,基督山伯爵再一次向曾经的爱人求了婚。”
樽见武从书中读到过故事的走向,但没有看过他说的那部改编的剧集,便问:“她答应了?”
阮雪舟点了点头,故事里的女人被旧日恋人、丈夫、孩子裹挟到心如死灰的境地,无悲无喜近乎麻木地接受了戒指。
“然后,伯爵抬起头,对她说……「万岁」。”
同样的“万岁”二字,却没有了一丝曾经的喜悦,说的人与听的人都只有无尽苦涩,心境无论如何回不到最初了。
阮雪舟讲到这里时,神色中也透出彷徨来。
“别再想那个不要你的人了。”樽见武劝道,“最近不是和新的对象去约会了吗,发展得如何?”
阮雪舟沉默了片刻,说:“不知道。”
他兀自沿着石径向喷泉池后面走去,声音轻得像一个梦:“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做的事到底是不是对的。”
喷泉池之后是一架秋千,掩映在树影花丛中,阮雪舟在这里停了下来。
“要坐上去玩玩吗?”樽见武问。
阮雪舟回身看他:“太幼稚了。”
樽见武敲了敲秋千架,“你不就是幼稚的人?”
听到这句玩笑,他才终于露了个笑脸。
樽见武本打算带头先坐上去玩一回,秘书却寻了过来,说里面的人有事找。阮雪舟听了也在旁边催他回去,他只得先行失陪。
人走远后,阮雪舟坐到了秋千上,垂下头一个人想事。没有用力去荡,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而后秋千被轻轻一推,小幅度地晃了起来。
“阿武,别闹,忙你自己的事去吧。”阮雪舟以为是樽见武去而复返,没有回头。
永岛临在他身后沉声开口:“是我。”
阮雪舟抓着秋千的手紧了紧,但依然没有回头,只是问:“什么时候出来的。”
永岛临其实比他们出来得要早一些,后来看到他们两个也到外面透气,就一直站在树影中远远地望着,虽听不见两人间的低语,但从两人轻语闲聊到在秋千处流连玩耍,亲昵的举止全部落入了他眼底。
他带着浓郁的酸意回话:“我一直在这附近,看到你们两个有事在谈,所以没过来打扰。”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秋千还一下下轻轻摇晃着。
永岛酝酿了一下情绪,再度开口:“新社长的位置,我原本还以为会是你。”
“樽见家的东西,交还给樽见家的人,不好吗?”阮雪舟声线清冷平和,“我和樽见社长之间的账,早就已经两清了。”
樽见久伸最后在他和阮雪舟的想法之间取了折中,尽力护佑他半生的同时,也默许了阮雪舟追求自由。
他的花钱买安心在阮雪舟看来并无必要,但在定下遗嘱后,樽见坚持这就是最终版本,不容他再推辞。
“你很为樽见武高兴么?”永岛忍着心痛问,“你还和他到秋千这里来。”
“和他一起怎么了。”阮雪舟走下秋千,回身平静地望向他,“陪你玩过的东西,跟别人就不可以了吗?为什么啊。”
“那你把我当成什么?” 永岛临几乎是在质问,“如果还有一个他,那前段时间的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自从那晚樽见武接阮雪舟从剧院离开,永岛脑海中就有个猜想一闪而过,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一直影影绰绰地戳在心里。
“你在以什么身份管我?”阮雪舟轻轻地嗤笑了一声,“永岛临,我们分手很久了,是你提出的。”
他顿了顿,又说:“我们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了。”
他的话语与神情化作一把利刃,刺进了永岛临的胸膛,酸涩的情绪几乎要把心脏涨破。
“你喜欢他吗?”永岛临听到了自己麻木的声音,“只要你说不,我就相信。”
阮雪舟却挑衅道:“如果我说,我就是两个都想要呢?”
他逼近永岛一些:“你会就此退出吗?”
永岛垂下手臂,眸光阴沉了几分,吐出两个字:“不会。”
阮雪舟走过来,扶着他的肩膀靠得更近,鼻尖若即若离地触过永岛的脸颊,温热气息一点点向上,最终停在了耳垂处,他的嘴唇紧贴着他,几乎就像是吻上去了一般。
但这并不是对他坚持的奖励,冰冷的声音随即在永岛耳畔响起:
“可是,你不是只享受追逐的乐趣吗?”
所有的旖旎,在这一瞬间被生生切断。
永岛临两年前分手时的借口,终于被悉数奉还。他的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没有远处的宴会声,没有风吹过时沙沙的树叶响,只剩下这句话反复回荡,把他推入自己亲手制造的绝境之中。
阮雪舟后退两步,沿着白玫瑰花圃之间的小径走得很快,风一样地离开了。
永岛临疾步追了上去,从后面拉住他的手臂,说:“不是那样的。”
“不是这个,那又是为了什么?”阮雪舟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视着永岛,最后一次加码道,“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而不是等别人来让我知道。”
永岛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脸上,像是再不抓紧时间多看一看,眼前的人就会一点点消失一样。
“好……我会说。”永岛下了很大的决心,除了坦白以外,他已经别无选择,“你有权力知道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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