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无涧。
环形山壁中，每个石窟内都坐阵一位却扇。
梵音宗却扇妙音，重启神降祭品投票。
各大宗门的却扇都列席，慕尘宗巴澹目都在列。
以及……上届【诸神的野游】所角逐出的【硕果】谢却风。
四百年前，妙音意外发现了万能器时，就开启过投票，力图敲定……一旦下一届【诸神的野游】开始，就立刻献祭万能器，为各宗保留当届【果实】，及其天赋，让大家利益最大化。
牺牲一人，成就千人万人，惠及宗门后代，有何不可？
一共八十八却扇，七位弃权，其余七十九位，赞成。
还有一位三千年来的【硕果】，谢却风，他像是刚睡醒一样，投下了反对键。
“千万人受惠又如何？他只有一条命。”
第一次投票，就因谢却风的反对，一票否决，
其他却扇心里不情愿，但都打不过他，又不知他从诸神那得到了什么【恩赐】。
只得暂时持了保留意见。
没想到四百年后，妙音竟会重启投票。
难道是谢却风那头松口了不成？却扇们代表各自的利益，且窃喜，且担忧。
这一次投票，简直民心所向。
无他，【果实】的死伤量太大了。
这届诸神的野游，进度太快，快到不正常。简直就像有人在暗中猎杀追击果实。
但不管怎么说，拥有强大天赋的果实，留一个是一个。
只用……牺牲一个万能器。
未为不可啊。
却扇们沉默着投票。
八十八票赞成。
万能器站在妙音身后，身形隐藏在石窟的阴影里，宛如石雕。
有不少知情者，知道他就是妙音一手带大的顾我见。
有的却扇，看着白发妙音身后的声音，也会良心隐隐作痛。
这孩子……
活了一遭，知晓自己活着就是为了作为祭品死去，该是何等心情。
如今还如此安然接受。
不知是怎么被妙音养大的。
若他是个废物也就罢了，但他琴修一道，天赋不亚于宋今禾。
却扇们各怀心思，都等着最关键的那最后一票。
谢却风坐在石窟里。
他单手支颐，屈指敲打着桌面，哒、哒、哒。
仿佛在等待什么。
胶着黏腻的气氛弥漫在极无涧内，就像梅雨入季时，燥热的空气里，潮湿密布，让人呼吸都不顺畅。
有些却扇已经坐不住，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和妙音没通过气？
重启投票，第二次，不会最后他又是一票否决，玩他们呢？
终于，一声女声打破这密织的热幕。
“等等！”
谢却风勾了勾唇角，淡色的眸里闪烁微光。
来了。
*
荼毗发现谢却风和巴澹目同时消失在慕尘宗时，就有不好的预感了。
梵音宗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给她发传讯，求她去见顾我见了。
祝言则中途派了一次叶灵来。
荼毗这才知道，谢却风和祝言一同猎杀【果实】，双方撞上后，谢却风竟然猜出了祝言的来历，重伤祝言。
祝言也是靠藏着的馒头，才从谢却风手下走脱，祝言养了这么久的伤，才之好了大半。
荼毗想明白为何早早地……从谢却风放宽对她修行的限制开始，谢却风就开始早出晚归。
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排查可能被选中的【果实】，帮她肃清强劲的竞争对手了？
原来这是他杀人的原因。
荼毗想起百星群英会的那串十八石法器手串。
“镜。”荼毗喃喃。
那是他修仙之前的名字。
以镜鉴人，鉴己。荼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冷酷的自己。
荼毗不再伤感，低头浏览叶灵带来的附录【果实】名单，也还有三十几个，没比上次少多少。
让【果实】迅速减员，迫在眉睫。
就在此时，荼毗收到了谢却风的风讯。
温和而不经意的，随风拂面。
荼毗两指夹住，展开看后，神色大变。
妙音这个疯子！
竟然重启投票，要定在下月初八，敬神吉日，献祭顾我见！
求神降。
再见她的“宋今禾”，也就是主神鸿钧一面。
女人为了感情，能疯到什么地步。
妙音已经用实证，一再刷新了荼毗的认知。
荼毗已经来不及思考，谢却风还特意传讯给她，是出于什么目的。
她随手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套黑色纱衣，套在身上，头脸也覆盖住，只露出鼻尖和嘴巴。而后，她在唇上抹一把鲜艳口脂。
这黑纱衣又挂满珠饰，与她平时着装大相径庭，应当不会被人认出。
至于剑匣……
先不背了，收入乾坤袋。
若到必要时，她再暴.露身份。
她要去救蠢球。
一路御剑疾驰，荼毗临到极无涧时，收起了不弃剑。而委托月一肩从画卷中取出一柄普通剑。
她乔装打扮，实有自己的考虑在。
不然，她一己之力，要对抗八十八却扇背后的八十八大宗门，还有心向宗门的果实，荼毗觉得那太托大了。
她很可能护不住顾我见到野游最后，还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荼毗进去后，略看了一圈，明白了情势。
环形石壁中，八十八赞成票，决定了顾我见的死亡。
而只有一处石窟的日灯花，未曾亮起。
诚如谢却风信中所言，却扇集体赞成，而谢却风，在等她来。
“等等！”荼毗疾呼，打破了极无涧胶着的平静。
她御剑飞至谢却风石窟前，悬空停住。
众却扇都愣了。
这是哪里来的女剑修。
通身黑衣，又以黑紫色面纱罩头，只露出下半张脸，益发显得菱唇雪肤，神秘而危险。
正当众人都猜是不是谢却风从前的风流债时，听那女修开了口。
“我打败你，你能不能投反对票？”
谢却风勾着唇，“好。”
众却扇：？？？
献祭万能器这么大的事，啊？一句话你们就决定了。
众却扇：咬牙切齿忍不住握拳但毫无办法。
谁让他金仙境，打不过。
谢却风招来镜弓在手，与荼毗一战。
荼毗挥剑，尽量避免使用和风万华镜。而多用基本功应战。
可这一回，谢却风瞧着是开玩笑，下手却是动真格的。
弓弦张满，剑意凝刃，极无涧中，但闻拉弦声响，一下接一下，而后剑意如流星挥洒。
寒光剑影，恶意绞杀。
剑意相撞的铿锵利鸣，震得人耳膜发痛。
在极无涧环绕下，在落仙湖之上，倒像高高低低，处处烟花。
那女修挥剑抵挡，竟也分毫未伤。
“地仙境，在镜尊手底下能撑到现在？”
“她那把剑，还是普通剑！”
“我靠，什么怪物？”
“不会是……”
有却扇已经猜到，诸多条件综合，指向那唯一正确答案……
这黑紫纱衣的女修，是谢却风前真传首徒——谢道藏。
谢却风：“一式，和风”一出口，众人都一凛，这是要准备结束战斗了。
岂料对面女修亦悬停片刻，而后招出剑匣，一柄星河般美丽的长剑出鞘，流淌着蓝紫色星星点点的碎光。
“不弃剑……她……她真的是……”
荼毗无意再藏，藏也藏不住，她挥动不弃，“一式，和风！”
完全相同的强大剑招，互相对撞。
二式，三式，四式……
剑剑到肉，剑招层出不穷。他们双方曾为师徒，却似乎对对方恨极。
在喧嚣对剑里，
却扇们愈发沉默。
强者如同镜像般的比斗，无疑是一场视觉盛宴。
但谢道藏带给他们的内心震撼，伴随她一次次喊出剑招，亦是声声入心。
一个地仙境，跨阶单挑金仙境？
竟还打得有来有回。
荼毗战意攀升，只觉兴奋发抖，战得酣畅淋漓。
这四百年的爱怨，就全用剑来表达。
谢却风又一箭擦过荼毗脖颈时，荼毗侧身，不料他踏在无数羽箭上，片刻已经欺身近前！
双方距离拉近！
近到荼毗都能听见他标志性的乐子人笑声。
低低的，卡在胸腔里。
荼毗的思维一瞬迟缓。
她想起百星群英会后，谢却风带她去取破镜剑。
回程路上。
在江水滔滔的醁江上。
上不接青天，下不着土地。
逆水而行的舟楫，彼此对坐的师徒。
谢却风笑，“破镜？我很期待，你破我的弓。”
“师父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打败你？”
“打败我，简单。”谢却风一字一句，“打到我气海耗竭、筋脉寸断、无法聚气。”
谢却风就这么大咧咧把他致命的弱点，告诉了她。
落仙湖上，剑意激荡，将湖水都打出雾气。
荼毗翻转左手手腕。
“破镜！”
破镜叫嚣着出匣，看到对手是谢却风还顿了一顿，最终选择跟剑主共存亡！
黑色曲剑，化恶蛟而出。
荼毗紧锁眉头，集中注意力，紧盯谢却风的一举一动，防备到极点。这一击，必中无疑。
两道身影交汇时。
荼毗一剑挥出，黑蛟穿透了谢却风的身体。剑气在他气海、筋脉里反复切割乱窜。
荼毗愕然，而后谢却风微微低头，揭开她的面纱，吻了下她的眉心。
“乖乖，要跟师父闹到什么时候……”
这一场恶战，谢却风重伤落败，直直坠入落仙湖。
“谢道藏？”
“亲亲亲亲亲……亲了？”
荼毗没有打赢的实感，她俯视着不断下落的谢却风。
谢却风由她一剑斩落，将他们的不.伦恋公之于众。
她发现自己又落入了他的圈套。眼神中闪过厌弃与鄙夷。
而谢却风在风中下落。
他看着上方那抹倩影，他刚才不反击，想法很单纯。他不想再看见她哭了。
手指弯曲，想抓住什么，却是徒劳。
那缕风，辞他而去，留不住。
色如净琉璃的眼眸里，那缕心间清风，离他越来越远。
谢却风重伤掉进湖中，很快被湖水吞没。
荼毗诧异一瞬，还是御剑飞向上方，奔向谢却风的石窟。
只要她赶到，代行谢却风的投票权，一票否决！那么顾我见的就不会被献祭，他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按照九玄告知她和祝言的计划，
她必须……让顾我见成为【硕果】。
荼毗飞身而去，跃入石窟。
她探手向投票用的日灯花。
手指触及之前，
日灯花亮了。
荼毗的瞳孔紧缩。
妙音站起，用扩音术宣布，“全票通过。下月初八，献祭万能器。”
清丽的嗓音在石壁间回荡，传递到每一座石窟。
包括代表谢却风的这座。
荼毗震惊地看向对面，她这么努力了，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先放弃！蠢球。”
在荼毗对战前恩师之时，顾我见已离开妙音，来到谢却风的石窟内。
顾我见，投下了杀死自己的……最后一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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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落仙湖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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