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放榜之时。
忘川河旁，孟婆坊外的告示墙如同昨日般围满了影影绰绰的鬼差。
宋杳杳被汹涌的鬼潮推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她踮起脚，目光费力越过前方黑压压的头顶，在那张巨大的名单上搜寻。
她一边找着，一边心想、这榜单也是个奇葩，落榜的人也标在上面。
三百九十位鬼差，一位不少。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某处。
榜单右侧，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墨迹清晰地写着：
孟婆坊新任助手：七锁爷，1002，687
1002，云澈在冥界的鬼差代号。
宋杳杳心头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此刻的激动好比她当年高考查询成绩的那一刻。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一旁却传来一个酸溜溜的声音道：“啧，又是三个有关系塞进来的？听都没听过，这七锁爷也就罢了，1002是什么时候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你小声些！1002就是人家七锁爷的部下。”
“哦～原来是自己带进去的啊！”
宋杳杳听着，心里也没什么波澜，进去了就行了，管她怎么进去的。
何况，她又没做亏心事。
就在这时，肩膀被人从身后“啪！”地一声拍了下。
宋杳杳回头，脸颊忽然一凉，一个冰冷的物件贴在他脸上。
云澈手里晃着他新领来的玄铁孟婆坊的助手令牌，方才就是这东西贴在宋杳杳的脸上。
“你倒是手快。”宋杳杳道。
云澈笑着摇摇头，慢慢地从身后拎出另一个令牌，“我当然没忘了你啊，阿杳。”
“我们考进来了，下一步计划呢？”云澈问。
宋杳杳闻言，眯起眼睛看了看孟婆坊内那位新任孟婆，勾了勾嘴角道：“当然是帮助她渡魂。”
云澈闻言，点了点头，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然而……
没话了。
“没了？”云澈问。
宋杳杳摊开双手说：“没了，只要她强大了，之后所有的事都解决了。”
“阿杳。”云澈俯下，压低声音，颇有深意地看着宋杳杳，“你当初可是许诺我，回了天界，我的罪名能够被洗脱的，按你所说，孟婆强大了，那昭离战神的那一缕神魂我如何能取到呢？”
宋杳杳闻言，瞥了他一眼，云澈说着这样的狠话，眼里却没有丝毫危险气息。
“你真的在乎神界吗？”宋杳杳问。
“哦～”云澈挑眉。
宋杳杳道：“跟着我好好干，到时候神界回不回都一样。”
“阿杳，我可以相信你吗？”云澈问。
宋杳杳猛地掐住他的下巴，道：“你吃了听话丹，你没有选择。”
云澈被她掐着也没有丝毫生气，却猛地笑了起来，道：“我们阿杳就是勇敢，不走寻常路，不那些老腐朽好多了。”
宋杳杳白了他一眼，拍拍云澈的肩道：“跟着我，不会让你后悔的。”
云澈颇为羞涩地“嗯”了一声。
远处，奈何桥尽头的君九幽淡淡地看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宋杳杳原本打算进了孟婆坊便可以一心帮着孟婆熬汤渡魂，增强鬼力。
奈何，现实往往比想象骨感。
在之后的几天，宋杳杳和云澈的确是进了孟婆坊，不过从没上过孟婆坊正堂和熬汤的地方就是了。
二人的助手生涯基本围绕着孟婆坊的后院展开，宋杳杳每日要清点归纳堆积如山的各式各样的药材，对照着厚厚的帐铺，检查三声泪是否足秤，彼岸花是否过了能使用的时期，血月草，月华露……
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各种草药混杂的奇异味道，熏得宋杳杳头昏脑涨，她一个头比两个大，一个孟婆汤的原料居然能这么多……
云澈则是被派去干苦力活，每日到忘川河边取水。
不知道人界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天灾或是**，黄泉路和奈何桥上亡魂越来越多，源源不断，就像是有人在人界一个一个杀了似的。
所以，云澈一桶一桶的忘川水递到孟婆坊内，却永远不够用。
某日傍晚，宋杳杳清理完药材，下班回家，正巧遇上了揉手腕的云澈。
两人对视一眼，苦笑地扯了扯嘴角。
回到九幽殿后，宋杳杳赶忙给自己倒了杯茶，奈何一杯根本不够，一杯接着一杯，最后直接抱着茶壶喝了起来。
云澈见状，忍不住笑道：“阿杳，我记得请点药材是用手吧。”
说起这个，宋杳杳就来气，道：“是啊，是用手啊！所以从早到晚我的手就没闲下来过，永远拿着本子和笔！”
说完，她看了眼云澈，问：“你喝吗？”
云澈摇摇头，“我不了，忘川里喝够了。”
宋杳杳：“？！”
“喝忘川水？”她震惊了片刻，半晌自我安慰道，，“也对，牛马嘛，除了工作以外都是小事。忘川水而已，对风神不会有影响的。”
她想着想着，九幽殿的门被推开。
君九幽迎着夜风走进门，见到两个趴在桌上，像是被吸了精气似的。
“怎么了？”君九幽自然地摸了摸宋杳杳的头，声音温柔地询问。
“……”宋杳杳侧过头，看着君九幽，一时说不出话。
君九幽见状，忙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云澈在一旁忍不住咳了几下，道：“殿下，你不能只关心一个人啊。”
他说着说着，就要上手去抓宋杳杳头上的君九幽的手。
君九幽一个巧劲，捧着宋杳杳的脸，抬起来面向自己。
宋杳杳像一滩泥一般，任由他动作。
君九幽的手心凉凉的，恰好中和她上了一天班的燥气。
半晌后，宋杳杳才开口道：“君九幽，考进孟婆坊的决定似乎错了。”
“为什么？”君九幽松开她的脸，一边徒手剥核桃，一边耐心询问。
“我根本接触不了孟婆，如何帮她？”宋杳杳撑着脸，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君九幽把剥好的核桃放在宋杳杳手心，示意她吃，接着，又扔了一个完整的核桃给目光炯炯的云澈。
君九幽缓缓开口道：“明日，我陪你去。”
“啊？”宋杳杳略有震惊地看着他，“你去。”
君九幽颇有深意地看着她笑。
于是，宋杳杳想着那个笑，想了一夜，原因之一是想不通那个笑容的含义，原因之二——君九幽那张皮囊是真真好看啊。
第二日一早，君九幽拉着宋杳杳径直来到了奈何桥头，晨色为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光。
忘川河畔，距离孟婆坊约莫半里远的地方。
这里视野开阔，河水平缓，彼岸花开得如火如荼，映照着潺潺流水。
君九幽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玲珑小屋，随手一抛。
小屋见风就长，眨眼间，变成了一座雅致的小木亭，亭边还带着灶台，药柜和一应器具，俨然一个小型孟婆摊。
这次，不只是宋杳杳就连一旁的云澈也是眼前一亮，忍不住夸赞道：“哇，殿下好手段，这是想让我们直接取代了孟婆吗？”
君九幽白了他一眼，转身对宋杳杳道：“杳杳，以后你在这里熬汤渡魂。”
宋杳杳自然觉得好，这样不仅能让孟婆注意到她，还可以直接把渡魂的数量算在她的头上，那成为孟婆指日可待，但直接明目张胆地抢生意吗？
“……这个会不会太过了？”她问。
“没事。”君九幽道，“出了事我兜底。”
宋杳杳：果然是神仙队友啊！！！
君九幽道：“我得回九幽殿了，你好好干。”
宋杳杳狠狠点了两下头，她在脑海里回忆着孟婆汤的基础配方，以及各种药材的作用。
这个小孟婆摊没有孟婆坊里现成的，处理好的药材，君九幽为她们准备的都是刚从土里拔出来的药材。
云澈便开始着手处理药材，该研磨成粉的成粉，该泡水的泡水。
孟婆坊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于是不久之后，第一个亡魂便来了。
他是一个磕磕绊绊走来的小童魂魄，不知死因是什么，哭得撕心裂肺。
宋杳杳看着他，有些头疼。
不过，幸好，她在现实世界中兼职过幼儿园老师。
宋杳杳从地上随手扯了一把草，再彼岸花的水里泡了一会儿，再手腕翻飞间，用草折出了一个小兔子递给小童。
小童被有些丑的兔子吸引，渐渐止住哭泣，好奇地接过。
彼岸花有使魂魄安神的作用，小童稳定下来后，在宋杳杳的半哄半骗下，喝下了特调的带有丝丝甜味的孟婆汤。
第二个亡魂，从宋杳杳看到他开始便一直在叹息，叹着叹着感觉下一刻会再死一次。
宋杳杳见状，对云澈说：“你去。”
“我？”云澈有些震惊，但还是照做。
云澈凑上去，不知和人嘀咕了些什么，直接和人聊了起来，还拿出随身携带的冥酒对酌。
几杯下肚，那人注定要汤来喝，说：“醉一场，忘一场。”
接下来，宋杳杳和云澈忙得团团转。
不远处，孟婆坊内新任孟婆正看着两人，眼里闪过一丝凶意。
招来的助手没了，多了竞争对手，真是有趣啊。
直到这日收摊时，果然不出宋杳杳所料，小小的孟婆摊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孟婆朝着宋杳杳伸出手，笑着说：“听说你是七锁爷，久仰大名。”
宋杳杳点点头，道：“孟婆大人，是想合作吗？”
孟婆闻言，瞳孔一缩，还没等她反应，宋杳杳就直接握住她的手，“那以后多多关照。”
孟婆一愣，半晌后笑道：“行，明日来坊里报道。”
不知何时站在远处青石上的君九幽，望着孟婆离去的方向，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
下一秒，他朝一旁，微微躬身道：“父皇。”
“我听你的解释。”君冥的声音传来，却不见他的身影。
君九幽躬身道：“现任孟婆一心熬汤渡魂，若想要她对您付出真心必得寻找机会，让旁人激起她一些危机感，她自然会想要寻找靠山，到时候您是最好的选择。”
话音落下，半晌没有回应。
君九幽垂眸，躬着身子只能乖乖等着。
过了良久，久到君九幽以为不会有回应。
君冥的声音才渐渐传来：“做吧。”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也给了这个计划肯定的答复，君九幽松了口气。
他抬起头望着远处，目光在宋杳杳身上顿了顿，却裹着一丝淡淡的冷意。
他叹了口气，笑着迎上下班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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