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承宴捏着那盒止痛药，纸质的药盒发出“咔咔”的声音，尖角刺进他的掌心，他也浑然不觉。
从前谢萦珠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哪怕说“讨厌”也是带着笑，像是和他开玩笑，可刚才谢萦珠的表情严肃，声音冷淡，似乎真的打心眼里恨着他。
可应承宴却一点也不知道谢萦珠为什么恨自己。
就算刚开始对他态度不好，后来他也有改正，也有反省，退一步说，谢萦珠就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吗？分明他也骗了自己的感情，骗了他的钱，这两件事难道就不能一笔勾销吗？
“你到底为什么恨我？”
应少爷这辈子从未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刻。无论是谈生意还是家族内斗，他永远是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上的那个人，可现在无论是他的感情还是人生，都被谢萦珠牢牢地攥在手里，只能做一个无助的提线木偶，任由对方嘲笑戏弄。
应承宴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哪怕下一秒去死也可以，但总不能稀里糊涂地死了。
谢萦珠扬起眉：“但凡你有心，你早就该知道了。”
“去问别人吧，我懒得再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底某处隐秘的角落蓦地抽痛了一下，让他觉得有点新奇。
光记着上辈子被挖心的痛，他差点都忘了这一切不幸的源头到底是什么，这会儿提起来，又有一道陈年伤疤微微松动，像是要渗出鲜红的血。
如果应承宴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在乎谢萦珠的过去，在乎所有事的答案，那应该早就去找知情人刨根问底了，而不是穷途末路拽着他不放，硬要他给一个答案。
谢萦珠懒得再继续给他答疑解惑，转身快步向隋鑫走去。
隋鑫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眼应承宴，低声道：“谢老师，你和他吵架了？”
在他眼里早就不信谢萦珠说的所谓“好心路人”的说辞了，按照他之前看电视剧的经验来看，这个莫名其妙的狠角说不定也是过去谢萦珠认识的某个人，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决裂，现在不得已之下重逢，于是两人再次爆发了争执。
越抓马，隋鑫越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心里痒得不行，碍于谢萦珠的脸色也不好，于是悄悄把到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顾左右而言他：“没，没事......反正路人么，吵架就吵架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谢萦珠唇角微翘，在他额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你问题真多。”
隋鑫捂着额头，听他不生气，于是傻笑道：“这不是担心你么。”
他说完后顿了顿，低声道：“谢老师，我觉得你好神秘。”
谢萦珠扬起眉：“怎么说？”
“你认识我都不认识的老板，那个老板看起来还和你很熟。”
隋鑫掰着手指一条条地数着：“然后抢你包的犯人只抢走了U盘，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看上去和你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纯路人，这怎么看怎么觉得你的背景不简单啊......”
谢萦珠勾了勾手指：“想知道怎么回事吗？”
隋鑫愣了下，旋即咽了口唾沫，着魔似的往他身边靠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客人和同事，酒吧本就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想挣钱可以去找别的工作，但他本身就爱听故事讲故事，于是才长久地留在“金色年华”，每天听听别人的故事，让自己乏味的人生也多点跌宕起伏。
谢萦珠的人生，又恰好像他人生的另一面，不平淡不普通，见惯风风雨雨的那一面，天生吸引着他。
隋鑫凑到谢萦珠身前，满怀期待地开口：“谢老师，你讲吧，我听着。”
谢萦珠却忽然拧住了他的耳垂，佯装生气：“骗你的，哪有那么多故事可听？别什么事都好奇。”
隋鑫“哎呦”了一声，反手还了谢萦珠一下，两人笑闹着走远，留应承宴一人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腿上的伤更疼了，身子摇晃了一下，歪坐在了椅子上，脸色惨白。
刚才情绪大起大落，连带着动作幅度剧烈，让他的伤口更疼了。
旁边走过两个民警，看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忧地问道：“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应承宴摆了摆手，谢绝了两人的帮忙，独自一人静坐良久，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谢萦珠要他去问别人，他哪知道要问谁？他在港城的时候每天那么忙，抽时间回家都算不错了，哪里有时间管谢萦珠每天都在做什么？
他想到这儿，思维倏地刹了车。
除了雾港的那帮人以外，谢萦珠平时和谁走的最近？
这个答案似乎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应承宴眸色渐渐深，一拳砸在身边的座椅上，发出一道闷响。
自然是和他一起让他身败名裂，净身出户的，他的亲弟弟，应承舒。
***
“应总，这是您要的相关档案。”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将一摞文件放在应承舒桌上，微微鞠了一躬。
应承舒金丝框下的眸子掠过一道冷色，瞥了那份材料一眼，声音柔和：“辛苦你了，忙到这么晚，我刚才点了份宵夜，吃完再回家吧。”
男人怔了下，慌忙再次鞠躬：“谢，谢谢应总。”
应承舒摆了摆手，他这才离开房间，顺便帮应承舒将房门带上。
在将近一年前，他还是应承宴的下属，每天过着胆战心惊的生活，早上开例会的时候，凑要提防着上司稍有不顺心就将手边的烟灰缸往他的头上砸来。
如果不是开的工资足够高，他早就跑路了。只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恶人有天收，应承宴在家族宫斗里失败，被他弟弟赶出了应家，至今下落不明。应承舒和他哥为人处世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会带着他们出差，给他们放假，偶尔给他们点点奶茶和宵夜，平易近人。
如果选上司的话，他一定会坚定地选择应承舒。
想到这儿，他抬头，却撞上一双带着怒意的眸子。
他以为自己忙工作忙疯了，不然怎么可能在应承舒的私宅里看见那个活阎王一样的前上司？
应承宴一脑门官司，看见有人挡在自己面前，登时更生气了，拧着眉说：“滚开。”
对方非但没滚，反而将大门挡得更严实了：“私人住宅，请您留步。”
“什么私人住宅，”应承宴冷笑一声，“我是他哥，我不能进？”
那人还要再拦，背后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应承舒穿了件家居服，扶了扶眼镜，眼神清澈，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晚上好，哥哥，好久没见是怎么找到我的？”
应承宴站在楼梯下，微微仰头看向他。
两人的身份彻底调换，从前只有应承舒仰头看他的份，如今风水轮流转，换他成为那个被应承舒踩在脚下的人了。
应承舒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个男人可以走了，对方这才转身离开，还不忘用鄙夷的目光将应承宴上下打量几遍。
应承宴被打量的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
“哥，这是你过去手下的一个部门经理，”应承舒声音温温柔柔，“你不记得他了？”
应承宴才不会记得这些不重要的人。
对他来说记忆很宝贵，只能留给重要的合作和案子，怎么可能花时间记住一个不一定见过几次面的部门经理的样子？
“这么晚了，来找我干什么？”
应承舒对应承宴的突然到访并不惊讶，毕竟这么多年在商场打拼，纵然已经落魄，倒也不至于一点人脉都不剩了。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有些粗糙的衣服上，又饶有兴味地仔细端详了一阵他腿上的伤，看见他这样狼狈，脸上原本公式化的笑里也多了点真情实感：“看起来你过得不大好。”
“我没空和你叙旧，”应承宴冷冷道，“你告诉我，当时你用什么让谢萦珠和你站在一条战线上的？那天为什么谢怀玉也在应家？在我到之前你们都说了什么？”
应承舒扬起眉，语气里满是惊讶：“哥，被应家赶出家门的一年后，你终于想起来问当时发生什么事了吗？”
应承宴眉头紧锁，似乎下一秒就要发作，却又碍着应承舒手里有他要的东西，生生将火气忍了下来：“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应承舒将手里的文件夹丢了下来，“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里面的A4纸四散开，凌乱地铺满了楼梯。
应承宴微微弯下腰，正要将一张A4纸捡起时，忽然听应承舒轻声说：“当年救你的人，真的是谢怀玉吗？”
应承宴的动作倏地顿住，猛地抬头望向应承舒，那张纸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捏出了深深的皱痕。
“什么意思？”
“你应该懂我是什么意思，”应承舒眯起眼笑得人畜无害，“其实这些年里，你也怀疑过，可你总觉得是谢怀玉也好不是谢怀玉也罢，你和父亲只是需要这样一个人存在，将应家知恩图报的人设立住就好。”
“但你压根就没有想过，从被绑架的那年到现在一刻也没真心地想报答那个在危难的时候救过你的哥哥，对不对？”
“应承宴，你就是一个只想着自己的，自私的蠢货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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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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