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助理一路猛踩油门,二十分钟后,车在私立医院门口停下。
夏兰筝摘下张成脑门上的湿巾:“到了,能走吗?”
张成烧得头晕但没睡迷糊,他看了眼窗外的医院,表情一变:“换一家公立医院。”
助理“嘶”了一声,下车帮忙:“这时候就别胡闹了,赶紧的。”
夏兰筝架起张成的胳膊,张成抓着车门不肯松手。
“去开车。”
助理和夏兰筝对视一眼,脾气也上来了:“我开什么车?好不容易到这儿,再开我怕你人都烧没了!”
夏兰筝没参与两人的争论,探了探张成的体温,按他上辈子的经验来说,至少得有39度。
“听你助理的,”夏兰筝把湿巾扔车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成,“你烧得挺厉害,别来回折腾了。”
张成重重呼出口气,抿着嘴没说话,最后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嘿,你这臭脾气,”助理没惯着他,拽住他的胳膊,“小夏你别往心里去,谢谢你帮我把人带过来。”
夏兰筝从张成脸上窥到一点琐碎的情绪,细细地多打量一眼。
张成不是害怕医院,而是对这家私立医院很抗拒。
“小夏,你在车里等我?”助理费劲地拉扯装死的张成,“我把他送进去吊个水之类的,出来送你?”
夏兰筝摇头说不用,来都来了,他高低得进去一趟。
“起来,”夏兰筝见不得有人讳疾忌医,“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助理没敢吭声,这话他也老说。完全没用,张成犟起来谁都拉不动。
三人僵持几秒,不想张成忽然睁开眼,撑着胳膊坐起来。
他来回看了看身边两人,触到夏兰筝的视线转回头去,冲助理伸手:“头晕,拉我一把。”
助理垂着眼看他,憋了一肚子的火到底没发。
得,有人治得了他就行。
进医院后就没夏兰筝什么事了,助理给张成找了个轮椅,医护人员似乎跟他们都认识,一系列流程走得很快。
张成的话本就不多,生了病更少。他垂头坐在轮椅上,只针头扎进手背时“嘶”了一声。
夏兰筝一直跟在后面,视线落在张成的后脑。
一路上,张成回避视线的意图明显,就连助理都察觉到气氛不对。
“小夏,要喝点什么吗?”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夏兰筝没敢细想。
他关上病房里的窗,淡淡道:“不用了,我坐会儿就走。”
张成躺在病床上,这时才远远投来一眼,没底气地喊道:“筝筝。”
夏兰筝皱了下眉,又把窗帘给拉上。
外头的深蓝被彻底遮住,病房里只剩白色。天花板是白的,地板更白。
夏兰筝以前常进医院,曾无数次经历这种场面。他心里向来没什么波动,今天情绪却被放大。
像有团棉花堵在嗓子眼,几乎快挤到上颚。
助理的手机响起来,瞥到备注,他看了眼床上的张成,悄声冲夏兰筝说:“麻烦你帮我看着他,我出去接个电话。”
夏兰筝点了点头,房门被关上后,他叹了口气,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
“对不起,”张成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来,“对不起筝筝。”
夏兰筝没让他碰到自己的手,有点心累道:“对不起什么?”
张成闭上嘴不说话了。
夏兰筝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示弱的味道很重,不清楚是真的还是装的。
其实张成的眼睛也很漂亮,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瞳孔掺了点蓝,眼下的泪痣带着特别的韵味。
他生着病,加上长期熬夜透支身体,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显得虚弱。
没有人在这时候忍心对他说重话,夏兰筝也是。
于是夏兰筝自顾自摇了下头,拿起床头的病历。他顶着张成的目光,翻开第一页。
张成在一瞬间直起身,伸手想夺过他手里的东西。
夏兰筝冷脸看他一眼,他咬牙坐回去。
果然,白纸上的名字根本不是“张成”二字。
“对不起。”
张成闭上眼,一味重复。
夏兰筝没继续往下翻,早在医生看见来人什么都没问,直接敲下名字时,他就猜到了答案。
——最后一个主角攻苏澄,出生于医生世家。
这家私立医院在原书中被一笔带过,但夏兰筝想起来了,某次宋星淮半夜高烧,来的就是这里。
夏兰筝沉默几秒后问:“为什么改名?”
张成瞥了眼大门,外头隐约传来助理焦头烂额的声音。
“跟我爸,吵架。他逼我回国,我不想。”
夏兰筝脑补出完整的故事线,简单却狗血:“他不让你继续画画,逼着让你继承医院?”
“算是吧,”张成勉强笑了笑,“对不起,不是故意,骗你。”
“苏澄,”夏兰筝的表情十分严肃,平淡道,“我不喜欢被骗。”
苏澄睁了下眼睛,一种不适感猛地袭来,像被尖锐的东西戳中脊背,他胃部翻涌,几乎想要呕吐。
——夏兰筝生气了。
他注意到夏兰筝淡然的表情,愤怒被压在轻皱的眉头间,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这种神情。
夏兰筝被苏澄看得有点窝火,拿过床头另一个纸杯,喝了口水。
他和苏澄的往来,原本是这个世界中,难得让他能自由掌控的事。
这段关系无关主角攻受、无关剧情、非被迫营业。
虽然和苏澄认识不久,可他们是能一起晒太阳、互相倾诉、去海边看海的关系。
苏澄是他自己选择的朋友。
然而当他叫出“苏澄”两个字时,一切都结束了。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着夏兰筝,也笼罩了床上的苏澄。
“筝筝……对不起。”
“我本来,想告诉你……”
“对不起……”
夏兰筝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苏澄的太阳穴肿胀得厉害,眼眶慢慢发红。
“筝筝,我们还是朋友吗?”
这很像小孩吵架后会说的话,落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仿佛把时间都拉长了。
就在这时,在无边的沉默中,夏兰筝的手机一声接一声响起来。
程览发消息没得到回应,打来好几个电话。
现在是晚上八点,夏兰筝挂断电话调至静音,再次看向苏澄。
他眼下的泪痣变得模糊,似乎被眼泪给晕开了。
“我不知道,”夏兰筝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嗓音有些酸涩,“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你……算了,你好好休息。”
苏澄的手骤然抓紧被单。
考虑?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回答一声“好”?
他们真的不能做朋友了吗?
病房的门忽然被助理推开,助理完全没察觉房间里的异样,扬声说:“喏,又是你爸打来的,他知道你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话说到一半,终于嗅到股微妙的氛围。
助理顿在门边扬了扬眉。
苏澄转头擦了下眼眶,夏兰筝顺势起身,衣摆从病床边滑过。
“我走了,”夏兰筝回头对苏澄说,“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苏澄在后面说了点什么,夏兰筝没有听清。助理追上来说要送他,他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他不能再待在这,就算是心软也不行。
此刻的情绪令他陌生。
上辈子,就算经历裁员、无数次独自往返医院、被班里的同学孤立……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总安慰自己,人生在世,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但现在这句话不太管用了。
夏兰筝感到无比荒诞,渺小的个体或许从一开始,就根本无法改变一切。
两辈子模糊的童年记忆,加剧了这种恍惚感。
夏兰筝拦了辆车往家里走,车窗外明灭的灯光快速回闪,他想起前不久做的梦。
楚朗脸上胡茬的触感如此真实,他几乎怀疑那就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
但如果是这样,他作为真实存在的人,凭什么逃不过剧情的框架?
好不公平。
程览又打来电话,手机的幽光在车内闪烁。
“怎么了?”夏兰筝声音里尽显疲惫。
程览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话,听见他的声音怔了片刻:“你怎么了?”
夏兰筝靠在车窗上,垂眼望向手心里的痣:“不是你打电话问我的吗?”
“我听你语气不对,”程览重复,“你怎么了?”
夏兰筝没跟他说车轱辘话:“就有点累,没怎么样。我今天不去你家了行吗?”
程览又沉默片刻:“你现在在哪?”
“车上,”夏兰筝说,“回家呢。”
程览说:“你那边一直没回消息,也不接我的电话。”
夏兰筝没心思解释,就听着没说话。程览不是好说话的人,很多时候一意孤行,在他面前更是如此。
他猜程览又要发脾气了,问他为什么不去找他,又或者质问他怎么不接电话。
出租车在小区外停下,夏兰筝给了钱,开门下车,听着手机那头浅浅的呼吸声。
然而程览接下来的话,跟他想的不一样。
“夏兰筝,我很担心你,”程览长舒一口气,“知道你没事就行,我差点以为你走丢了。”
夏兰筝不小心摁到音量键,程览的声音骤然放大。
“不知道为什么,你最近很奇怪,好吧,其实我也有点,我以前说了很多混账话,对不起,你别生气行吗?”
又一串“对不起”灌入耳朵。
这竟然是程览能说出来的话?
“我没生气,”夏兰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哑然道,“你道歉干什么啊?”
程览咳了一声:“没生气啊……那你快回家吧。”
夏兰筝“嗯”了一声。
程览又说:“对了,我刚给你哥打了电话。”
夏兰筝:“你给他打电话干嘛?”
“找你,”程览的声音小下去,“我问了,他说你还没回家……算了,要下雨了,你走快点儿。”
挂断电话,夏兰筝往头顶看了眼,深蓝的天被乌云笼罩,的确开始飘雨了。
他加快脚步,没走多远,隐约看见不远处有人正在靠近。
男人身量颀长,步伐很快,看见他的一瞬直直朝这走来。
夏兰筝紧紧盯着那道身影,眼底映出熟悉的人脸,他呼吸一顿。
轮廓起起伏伏,像落在清水中的一滴浓墨。
黑夜中,楚林川拿着一把透明雨伞,在夏兰筝面前停下,低头看了他许久。
夏兰筝仰起头,不知为何也愣愣地看着他,心想楚林川是来找他的。
从医院里带出来的情绪顿时被冲散了。
就跟不久前那次一样,楚林川像未知海域上可供停靠的一块锚点,总在意想不到,却最需要的时候变得清晰。
夏兰筝咽了咽,正收拾情绪,突然听楚林川调笑着开口。
“快下雨了还走这么慢。”
“夏兰筝,你边走边踩蚂蚁呢?”
*
夜雨在走到半山腰时下起来。
线状雨丝打在透明伞面上,发出滴滴答答清脆的声音。
楚林川不动声色,把夏兰筝往自己这边揽了揽:“靠近一点,肩膀湿了没发现?”
两人的胳膊挨在一块,潮湿的空气把楚林川的气息冲淡许多。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夏兰筝问。
“就这一条路,”楚林川往右侧倾斜伞面,“一直走总会碰到。”
夏兰筝想了想又问:“要是碰不到怎么办呢?”
楚林川斜看夏兰筝一眼。
他今天意外地较真,像是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
不过不一定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这点楚林川无从得知。
“那我会给你打电话,”楚林川没给夏兰筝再问的机会,耐心地想了会儿说,“你如果不接 ,我只能发动全家出门找人了。”
夏兰筝啪嗒一下踩进一个水坑,刚积起来的水浅,有几滴溅到鞋面上。
“那我谢谢你,”夏兰筝说,“你人真好。”
他说这种奇怪话不是头一次了,可这次意外认真,语气里流露了一点失落。
心情不好?下午不还和程览约好一起玩儿
让人琢磨不透。
伞面上的雨水隔住整片天,楚林川停住脚,轻叹一口气:“谁惹你了?”
雨水猝然落到头顶,夏兰筝捂着脑门退进伞下,抬头眨巴眼睛:“谁惹我了?”
“问你呢。”楚林川说。
他右手举着伞,朝身侧一瞥,光一个眼神就能把夏兰筝看穿。
“没谁惹我,”夏兰筝缩缩肩膀,“朋友生病了,我刚送他去了趟医院。”
楚林川扬眉:“因为这个不高兴?”
夏兰筝心说,为什么楚林川每次都能察觉他情绪不对,有这么明显吗?
“是有一点,”夏兰筝抓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继续往前走,“不过没关系。”
谁知楚林川站着没动,把伞从夏兰筝头顶移走。
雨水再次滴到脑门上,夏兰筝被淋得不高兴,慢慢皱起眉毛,楚林川这才把伞移回来。
“干什么啊?”夏兰筝想自己拿伞,被楚林川侧身躲开了。
“你很奇怪,”楚林川低头凑近,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拨弄了一下他黑密的睫毛,“你怎么不哭了?”
夏兰筝拍蚊子似的,挥了挥手:“我哭什么?”
“不知道,”楚林川想了想,眼神飘远几秒又拉近,笑着说,“你以前特别爱哭,上次跟程览吵了架,回来也一个劲儿哭。”
夏兰筝顿时语塞,楚林川见他这样笑了声,补充说:“气哭的,像一只随时会跳起来的蹦蹦蛙。”
什么东西莫名其妙的。
夏兰筝学他的样咧咧嘴,自顾自迈开腿:“还走不走了?雨下大了。”
楚林川没说话,但透明的伞又滑过头顶的天。
不远处,楚家别墅里的灯光亮眼,只有客厅那扇窗户暗暗的。
不知放的电影还是晚间电视频道,灯光时不时闪烁一番。
楚林川开院子外的密码锁,修长手指在夏兰筝眼底滑过,雨水顺着伞骨低落至楚林川的戒指。
那一抹银被放大又缩小,显得不那么真切。
夏兰筝盯着那处看,当楚林川输入最后一个数字时,他伸手摁住他的戒指。
摸到冰冷的银光,轻轻一挪,指尖触到一丝温热。
楚林川手上一沉,胳膊顿在那儿,密码锁发出“输入错误”的提示音。
他掀起眼皮,夏兰筝没察觉一般,正小心翼翼,想抓住他手里的余温。
“夏兰筝,你去一趟医院把魂弄丢了?”楚林川问。
夏兰筝恍然回神,真实的触感令他悬着的心落地。他收回手:“这不是看你密码输错了,想帮帮忙。”
楚林川余光看他一眼,没有拆穿,熟练地输入密码:“那我谢谢你,你人真好。”
“没事,不用跟我客气。”
夏兰筝走进客厅,沙发上的几人齐刷刷转头,见他没被雨淋湿纷纷松了口气。
楚林煜站起来:“筝筝,夜宵在厨房,吃吗?”
楚林川正换鞋,闻言瞥去一眼:“怎么不问我?”
“你吃什么吃,”楚林煜拿过他的伞递给阿姨,到夏兰筝身边摸了下他的肩,“楚林川你怎么打伞的,湿了!”
楚林川呵了一声没搭理他,进屋把外套脱了。
夏兰筝解释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见阿姨往厨房走,赶紧把人叫住:“阿姨,我不吃了,想回房间睡觉。”
阿姨问:“怎么不吃啦?那喝点牛奶吧?”
“筝筝,喝点牛奶也行,”杨玉晓回头说,“喝完好睡觉。”
夏兰筝推脱不过,最后端着温热的牛奶回了房间。他其实没有喝牛奶的习惯,说不上是什么味,回味甜滋滋的,他不喜欢。
雨又下起来,渗入蛛网似的黏腻的梦里。
梦里也是阴天,黑乎乎的一片。
楚林川站在楼梯口,自上而下地打量他:“你是哪里来的?”
“星星花园。”
星星花园是夏兰筝所在的福利院,打他记事他就在那里。
楚林川半晌没说话,从二楼下来,拿起桌上的餐包。吃了两口,他见小孩儿还眼巴巴看着他。
昨天楚朗把他带回来,没给他吃饭吗?
“吃,”楚林川递了一个过去,“吃完还有。”
夏兰筝把面包掰成两半,留了一半放在包里。
他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哥哥好奇。
昨晚楚朗带他回来时说过,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儿,不要害怕,是哥哥。
“哥哥。”夏兰筝叫他。
楚林川被叫得汗毛竖起,皱着眉退远:“认错了,我不是你哥哥。”
夏兰筝张张嘴:“楚林煜。”
“不是,”楚林川一怔,拿纸巾擦了下手,“也不是楚林煜,我叫楚林川。”
此后这个名字在梦里飘了好久,夏兰筝追在“楚林川”三个字身后,像放风筝似的,一声声喊他。
“叫错了,”少年时期的楚林川掰过他的脸,用手掌挤他的脸颊肉,“是哥哥。”
“咩咩”声从远处接踵而来,夏兰筝摸到枕头下的手机,盯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斑,晃了好一会儿神。
“起来了吗?”听筒那头传来早高峰的车喇叭声,于家维拔高音量问,“今天录制,没忘吧。”
夏兰筝从床上坐起来,望着大亮的天挠了把头发:“没忘,于哥,我闹钟还没响。”
“这不是怕你睡过了,收拾好就来录制现场吧,我在门口等你。”
夏兰筝最近总睡不好,头晕沉沉的。
他冲了个澡,走出门时家里意外安静,院子外停了辆车,李平安坐在车里刷短视频。
手机里正在播放宠物视频,小猫咪咪呜呜地叫,李平安则笑得哼哼哧哧。
“扣扣——”
夏兰筝敲了敲车窗。
“诶,小少爷!”李平安回过神,“这边这边,上车!”
夏兰筝站在车边往内看了眼:“等我的?”
李平安收起手机,下车开门:“对,等你的。二少专门吩咐我,今天你有工作,让我送你。”
夏兰筝问:“他什么时候说的?”
“嗯?”李平安随口答道,“忘了,就前几天吧。”
夏兰筝在车上翻了翻手机上,过去两天,苏澄给他发了无数条消息。不过无非还是那么些话,解释和道歉。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井然有序得好像他也是维持世界运转的一颗螺丝钉。
他是吗?
夏兰筝还没想清楚这一点。
*
拍摄地点是个废弃工厂,李平安边开车边嘀咕:“你们这节目正经吗,怎么选这么个地儿。”
夏兰筝笑着没说话,周围看着阴森森的,倒是挺有意思。
李平安把人送到,回头拍了张照片。
“发给我哥吗?”夏兰筝问。
“嗯对,”李平安说,“你们最近关系挺好吧,他老提起你。”
夏兰筝打开车门,示意李平安不用下车:“还不错。”
工厂边上临时搭了几个集装箱,红红黄黄的一片很是扎眼,于家维出来领人,带夏兰筝跟前头三个嘉宾认识了一圈。
一个爱豆一个歌手,还有个喜剧演员。
第四个嘉宾是宋星淮,他作为新人坐在最里边,看见夏兰筝没出声,只礼貌性地挥了挥手。
“认识啊?”于家维看了一眼,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算认识吧,”夏兰筝坐在化妆镜前,刘海被发型师夹在脑门上,“于哥你不记得了?之前我们一起拍过余双导演的电影。”
于家维“咔哒”一声点燃烟,听这话有些意外,往那边又看了看:“没什么印象了,我只知道他是公司新签的艺人。”
夏兰筝从镜子里看过去:“于哥你没印象了?”
不应该吧,宋星淮是原书的主角受,怎么会有人对他没印象?
“嗯?没有啊,就一普通新人嘛,”于家维想起什么,忽然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压低声音,“你别说,他是陆总带来的人,这点我倒是知道。”
夏兰筝憋了许久的疑惑更深了。
原本的剧情里,陆严清恨不得把宋星淮捆在身边,甚至给他安排的工作,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把人塞给楚林川是要干什么?
就像是……就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
可宋星淮也不是山芋啊。
夏兰筝一脸愁容,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
今天他没被晾着不管,专业妆造团队一拥而上,不过半小时夏兰筝便容光焕发。
他长发披散,一枚流苏耳饰从中隐隐露出。
上身穿了一件阔肩皮衣,里面是及腰的黑色贴身背心。脸上的妆容不浓,但脸颊和眼下的腮红显眼,打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有些阴郁。
一时间于家维竟然忘了要做什么,夏兰筝冷眼扫来时,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青年盯着他看了两秒,唇角忽然勾起来——
“诶!别笑别笑,”于家维急着给他拍宣发照,一阵指挥说,“笑起来就没那氛围了。”
夏兰筝顶着烈日,被晒得睁不开眼:“于哥,我好热。”
“忍着,”于家维大喊,“爱豆不准流汗!”
“我哪是爱豆啊,”夏兰筝笑出声,“我就一小主播。”
拍完照片,工作人员来安排流程,拍摄和录音组正做准备,入口处传来一阵动静。
众人循声看去。
程览顶着健康的小麦肤色,从集装箱那头走来。
他已经做好妆造,穿着简洁的衬衣牛仔裤,把人衬得年轻了好几岁。
几个工作人员惊呼一声,很快有人招呼上去:“程老师,您来这么早?”
夏兰筝躲在人堆里当鸵鸟,于家维倒是想上去打个照面,被夏兰筝拉着没让。
“你俩又吵架了?”于家维见怪不怪,大剌剌跟杨鹏飞招手,“别老吵吵,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呢,总闹别扭不是个事啊。”
夏兰筝摇摇头,嘴里吐出声“没吵”。
他跟程览的关系突飞猛进,姑且称得上朋友。
但程览摆出的姿态太奇怪了,夏兰筝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就比如说昨晚,他把程览鸽了,程览竟然没生气。
再比如现在,就算夏兰筝低着头,依旧有种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程览下一秒要叫他。
叫他干嘛啊?他们不是死对头吗?
“头抬起来!”于家维一巴掌拍在夏兰筝背上,“说不定有隐藏摄像头在拍呢,咱大大方方的!”
夏兰筝一个激灵挺直背,视线猛地向前。
果然,程览的目光转了半圈,精准地落在了夏兰筝脸上。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程览本来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好半晌连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夏兰筝整个人散发着和平时不一样的气质,冷冷淡淡的,看谁都像是在看一条狗。
程览一噎,急于证明自己不在这个范畴。
他难以将视线从夏兰筝脸上移开,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一闪,他看清后松了口气,嗓子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挺……挺好看的。”
夏兰筝歪了下头:“谢谢?”
“不客气,”程览补充,“咳,我是说你的耳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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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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