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赋税制度继续实行下去，只会进一步加大贫富差距。
世家和豪强控制的土地越来越多，百姓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官府按人头收税只会越收越少，时间久了，财政迟早得崩溃。
除此之外，为了少缴赋税，百姓会隐匿人口，使得县衙户籍记载的人口不实，也会少生少育，不利于人口增长；而失去土地的流民则会四处游荡，或偷或盗或为寇，对治安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总而言之，人头税是极其不靠谱的税收制度。但存在即合理，它还是有一些优点的，比如好实施，好管理，好计算，好追责等等。
在改革税制方面，虞熙没什么经验，但好在有历史可以借鉴。他完全可以学雍正皇帝“摊丁入亩”，按拥有土地的多少来决定纳税的数目。
他只有大概的想法，至于具体细则就搞不定了，可以回去跟陈裕商量一番。
只是对“摊丁入亩”能否顺利实施，他也不是很有底气，因为若是这样做，则势必要动世家大族的利益。
郑家多半是保持中立两不得罪，等着最后的结果出来才发表意见；而王、田二家必然不愿意乖乖接受这个结果，也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想到这里，虞熙顿觉头痛。一切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要是他的军事实力足够强大，这些世家哪里敢蹦出来作妖。
可惜经过之前那一战后，渝州的战力不复从前，世家也是诸侯实力的一部分，他还需要这些世家来帮忙抵御外敌，不能把人全得罪完了。
再者说了，他要是把渝州地界内的大世家全都砍完了，以后哪个世家敢投效于他？
从执行方面来讲，实行“摊丁入亩”的第一步就是丈量土地。他手下的官吏大部分都出身世家，真要丈量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造假偷税、公报私仇呢！
指望他们不以权谋私，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说到低，出身底层的官吏还是太少了。
虞熙的心思早就飞到了千里之外，幸好胯-下的枣红马已经与他有了足够的默契，即使主人没有明确的指令，也能平稳地小跑着，没有发生马毁人亡的惨事出来。
太守府上有不少的空置房间，虞熙很容易就将母子二人安顿好，又说了些安抚的话，叫他们安心住下，不必担忧其他。
王翠望着太守慈善的眉眼，心下稍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太守在府中讨一份养家糊口的活计。不劳而获对她而言犹如空中楼阁一般，还是靠自己的劳动换取粮食心里更踏实一些。
虞熙想了想，便将她安排去厨房打下手。厨房的活不重，平日做饭剩下的食物还能带回去自己食用，正好也能给小孩补充点营养。
张摇跟他的弟弟虞瑾年纪相仿，却因为营养不良比虞瑾低了半个头。这年龄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吃得丰盛些才能长高个子。
王翠自是千恩万谢，带着儿子走进房里的时候，望着陌生而又贵重的家具，仿佛做梦一样。
她想她这辈子所有的运气，大概都用在这一天了吧。
他们携带的行李很少，要收拾的地方并不多，母子俩很快就打理好了一切。王翠坐在塌上，身边放着一串铜钱，只觉恍如隔世。
今天发生的事情委实太过不可思议，让她直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念及今后的生活，她又拉过儿子细细嘱咐，俱言今后要小心侍奉虞太守之事。
张摇见母亲面有忧色，立刻保证道：“娘亲放心，虞太守于我家有大恩，孩儿今后定会为虞太守效死，以报此恩德。”
话刚说完，就见母亲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张摇连忙抓着他的手问：“娘亲，我说错什么了吗？”
王翠看着他与丈夫相似的容颜，想起了离家前一日，丈夫好像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语。
“效死”二字似是刺痛了她，可儿子也没有说错，虞太守不仅埋葬了她的丈夫，还给他们送粮食、送棉衣，更将他们接到府里安置。
如此大恩，若不效死，如何能报？
面对儿子的询问，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紧紧攥住那串铜钱出神。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打湿了衣衫。
……
虞熙向来没有拖延的坏毛病，既然已经有了改革税制的想法，索性趁着天色尚早，正好去陈裕府上寻他商量。
程延要回军营，与他同路，顺便也拉他过去听一听大佬的意见，或许会有所启发。他当初不会理政时，亦是多听陈裕阐述自己的思路，才渐渐能将渝州的政务处理得像模像样，牢牢将政权掌握在手中。
以程延的能为，放在身边做个亲卫是再合适不过的。但虞熙见识过他战场上的勇猛，总觉得留在自己身边太过于委屈这员猛将，一心要把他培养出来。
战事过后，平城的街上热闹了许多，街边的商铺大都开了张。骑马过闹市不太方便，也容易伤人，二人便步行去陈裕府上。
程延嫌牵马麻烦，就让兵士帮他把大黑马直接送到兵营里去，只带了自己的鬼头大刀跟在主公身后。
陈裕多在府邸办公，亦是早早处理完了手上事务，正悠然地坐在院中品茶。
见主公来访，他还特意吩咐下人取来了自己珍藏的好茶招待，笑呵呵地说：“老夫只煮这一壶，程小将军今日是沾了主公的光了。”
虞熙端起茶杯，看着杯中疑似蒜末、葱花、姜块和茶叶的混合物，脸上的微笑都要变形了。
好家伙，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茶跟自己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一直没有品尝过，但第一次见到实物，还是觉得灵魂受到了冲击。
人都有好奇心，也总把好奇心用在一些不该用的地方。秉着“煮都煮了”的念头，虞熙作死地打算试试这杯茶能难喝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忍受着刺鼻的怪味，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噫……好怪！
虞熙皱着眉头，抬眼一看，却见陈裕一脸享受地饮着茶水，似乎杯中是什么琼浆玉液。
他咂咂嘴，这茶……好像古怪之中，又带了那么一丝诡异的醇香。
要不再来一口？
抱着试探的想法，他又喝了一口，这次稍微多饮了些。
噫……还是好怪！
虞熙差点把嘴里的茶水给吐出去，被这直冲天灵盖的味道弄得鼻腔发酸，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看来他虞熙果然不是风雅之人，这般风雅之物亦无福消受了。
程延向来不知畏惧为何物，当然，也或许是他根本不知道这茶有多大的杀伤力，一杯茶水就那么毫不犹豫地直愣愣倒进了口中。
他咽得太快，连吐都来不及，顿时捂嘴大声地咳嗽起来，就差当场表演一个涕泗横流了。
“哈哈哈哈……”陈裕没有半分心虚，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这个罪魁祸首就轻飘飘地把责任推给了受害者：“想来程小将军在军中极少饮茶，无妨，无妨，多饮几次，程小将军就能尝出其中妙处了。”
“公台所言极是。”虞熙笑眯眯地接过了话头，非常顺畅地捉起茶壶给另外两人满上，“谦臣你多喝一些，慢慢就习惯了。”
他面上一副温和的模样，在心里却把算盘打得叮当响：总共就一壶茶水，谦臣多喝一些，自然是他自己少喝一些。
身为人臣，为主分忧难道不是份内之事吗？
程延丝毫没有察觉到主公的险恶用心，对陈功曹和主公的话深信不疑，苦哈哈地端起了茶水，继续这项艰难的事业。
虞熙实在不想委屈自己的舌头，多咽了几下口水将嘴中奇怪的味道冲淡，放下茶杯开始谈正事。
“公台，我观渝州税收，地多者缴税少，地少者反倒缴税多。如此以往，富者更富，穷者更穷。百姓生活困苦，而世家豪强坐大，将来必成祸事。”
陈裕听主公的语气，似乎已有所得，便做倾听状：“主公有何想法？”
对于陈裕，虞熙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开门见山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倘若废除丁税，而按地土地之多寡缴纳赋税，地多者多缴，地少者少缴，公台以为如何？”
程延见他们二人聊的话题如此严肃，自己也不好在一边挤眉弄眼，只能拼命忍耐茶水的怪味，正襟危坐，也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地听他们谈话。
陈裕沉吟一阵，抚须道：“此策的确可以减轻百姓家中负担，抑制世家豪强兼并土地。但，主公可曾想过，渝州官吏十之**都出身世家和豪强，此策该如何贯彻地执行下去呢？”
“所以，我才特意过来说与公台听。”这正是虞熙的为难之处，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路也没有任何的头绪。
主公有疑问，自然是寻自家谋臣解惑。
而陈裕也没有让他失望，大佬不愧是大佬，思索片刻之后就给出了结果：“臣有二策，皆可让主公之税法顺利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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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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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黑暗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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