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啊,或者说阿蒙神啊,我的天啊!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平民竟然还有义务劳役。
被抬回家没多久的我被母亲换了一身干净的超短直筒亚麻袍,说实话,在母亲做一层又一层帮我解开我身上的闷热贴服的衣服时,我感受到了泥砖房里比屋子外还要多的凉意。
如果我没有晒傻了,我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微凉的风。
在晚间替家里人做饭。
泥砖房遮挡住了炙热的阳光,亚麻布窗帘已经被热风熏干了,窗下的莲花已经蔫哒哒的收拢了莹润的细长的蓝色花瓣,灶台边缘的面包在午后的温度下蒸发了最后一滴水。
半死不活的我摇着芦苇扇,脑袋上是浸满了凉水的亚麻布,额头上一阵一阵的凉意也勉强算得上和薄荷油媲美。我脸蛋通红正盘腿坐在交叉的柴火堆旁,目光虚浮地落在陶瓮里粘稠的淡黄的扁豆粥,手握着打磨粗糙的木勺子慢吞吞的一下一下的搅拌陶器里熬煮软烂的扁豆。
陶罐与木勺碰撞的声音、尼罗河的土腥味、墙上挂着的蒜辣椒的辛辣味道似乎越来越远,记忆不由飘到了上午……
劳役刚服了半天,我就晕过去了。
大概因为高温高压下的晕厥,让我有一瞬间的呼吸凝滞,然后就是眼前一黑。
可下一秒一股消毒水和酒精交织在一起的那种浓郁刺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我条件反射的深呼吸后直接被迫醒了过来,头嗡嗡的疼,嗓子鼻腔也仿佛被辣椒呛到了一样火辣辣的。
我还未等看到母亲手里的蒙上布扎紧的是什么东西,就听见凌厉的破空声,侧着脑袋的我在卡姆瑟和母亲中间的缝隙中看到了监工甩了昏倒在岩石旁的奴隶一鞭子,直接让昏厥过去的可怜的老人发出虚弱的惨叫声。
老人的声音真的很弱,或许牛皮鞭尾上恶意嵌着的金属碎片狠狠的揉碎了奴隶的肩膀和后背,血肉模糊,一鞭又一鞭子,他才能发出泣血一般微弱的绝望和哀鸣。
所有人都噤声不语,我也吓得整个人往身后的岩石靠过去。
巨大的岩石替三个人遮住了烈阳。
母亲说我晕倒后监工只是暗骂了一声让卡姆瑟带我到一边去。
闷热影响了我的肢体和脑子,侧到一边的脑子占满了灰尘,眼睛看着被抽打翻滚的奴隶,身体在继续燥热的天竟然打了个寒颤。
所有人在帝王谷热火朝天的干着,岩石脚下的奴隶们被铁链穿起来,从我的视线前方路过。他们赤脚在滚烫的沙粒中拖着百十吨重的岩石石料前行,有佝偻着身子花白的老人也有不及十二三的少年。
脚底被晒裂的岩石烫出血泡,休息时只能吃参了砂子的腐坏的大麦饼喝着混着泥土的黑色的尼罗河水。
没有人会为了奴隶做一顿干净美味的食物,附近的村民们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轮到给奴隶们做饭,都是一次做很多放在那,即便坏了也没人考虑奴隶吃坏肚子了怎么办。
热病,疟疾……
我的脑子胀胀的,这时候嘴巴品尝到了一丝甘甜的清水,还未等我睁开缓缓闭上黏在一起的双眼,嘴巴和饥渴的喉咙已经叫嚣着咕嘟咕嘟凶狠的将陶壶里的温热的干净的水喝了一大半。
中途还呛了一下,水从鼻子里喷出来,也不忘将嗓子眼气管里的残留的水拼命的吞进血液身体中。
卡姆瑟替我在脑袋上摇着棕榈扇,她目光带着一丝难过但转瞬即逝,嘴巴嫌弃道“你怎么连我都不如。”
我对此感到抱歉,谁能想到卡姆瑟真的为了一身浅肤色在艳阳高照的三十五六度的大太阳下,赤脚踩着滚烫的沙地上也在包裹的密不透风的亚麻布里上蹿下跳的又是摔打泥砖又是去帮忙搅拌泥浆。
她没有中暑昏厥过去真是奇迹。
与此相比,同样一身布料如同木乃伊复活的我就没有卡姆瑟的好身体。
可实在是太热了,我当时感觉我的身体就像是一座会移动的四十九度温泉,冒出来的汗水都能将我烫得窒息,所以在太阳正中时我终于扛不住,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突然浑身酸痛呼吸不畅,紧接着就是眼前一黑。
“这就是我想当人上人的原因。”
就在我捂着脑袋想和卡姆瑟说,别扇了,风都是热的,头上传来幽幽的叹息声。
我仰躺在地,看着头顶上的女孩,她目光看向那些带着铁链的奴隶们,眼里带着深深的愁绪和不安。
卡姆瑟感觉到了下面的视线,她下颌抬了抬,“你看看那边……”
我并没有再看一眼那让人难过的画面,实际上
滚烫炙热的沙地上,空气中都带着阵阵的扭曲,奴隶们扛着砖石,沉重压垮了他们的肩膀,老人家花白的头发裹着一块破洞的布,身体像是几根枯树枝组成,脸上是绝望和恐惧。
这些奴隶们大部分都是努比亚的战俘和埃及本土的子民。
这是我闭着眼也忘不掉的画面。
我无意识的抓着地上的沙粒,目光在卡姆瑟浅棕色的脸上划过,盯着她的眼睛呼吸着滚烫的空气,远处的惨叫和在阳光下反光的牛皮鞭。
在这种时候,我不知为何,也有可能下意识的想起了,目光不由寻找着自己的家人。
十八岁的法利亚已经可以和父亲一起扛着工匠凿刻的同他们一般搞的长方形巨型岩石,只不过巨石压垮了他们的肩膀,前行的非常艰难的放进了滑石道上的木车里。
德闻叔叔、父亲和法利亚,三人肩挑着绳子弓着身子吃力的拉动木车。
德闻叔叔木车的重量,脚底踩着沙粒差点打滑,法利亚和父亲直接被身后的车子拖拽了十米才停下。
我那一瞬间差点跳起来,可虚弱的身子动一下都无力。
母亲和提耶婶婶匆忙放下手中的活冲了过去,法利亚龇牙咧嘴的,左脸颊上擦出一片血渍,基本上半张脸都是带血的划痕,不过他目光穿过人群看向妹妹担忧的目光,对着妹妹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没事。
我躺在地上,看着哥哥的口型,胸口剧烈起伏,鼻腔酸涩,眼泪差点掉下来,那一瞬间的心疼也不知道是原身的还是我自己的。
我摩擦着手底下粗糙的沙粒,呼吸中都带着炙热,看着满身是血痕的男人们被监工骂得抬不起头还要继续蹲下身子拖着绳子干活。
“可你不一定成功”
我终于还是说出口,内心如何不论,我觉得我自己的表情应该是看着平静的,“你长得不漂亮,没有出身,不会乐律,你没有捷径可以走向王宫。”
卡姆瑟没有明说的话,我心里很清楚,两个可悲的少女被贵族肆意践踏最终的命运只是屈辱的走向可怕的死亡。
何止是两人的朋友,因为家里收成不足以支撑税收,他们从贵族手中租了地,想着只要肯吃苦,明年即便河水泛滥不足,也能够缴满税收。
可没想到,贵族将租借土地的费用翻倍,那家人彻底被两头压榨,最后沦落成了贵族的奴隶。
而那家的小女儿,在进入庄园的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
由于对方的猖狂以及毫不掩饰,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那孩子被糟蹋后直接抛进了尼罗河水中,尸体都没有了。
理所当然,尼罗河里不仅有美味的鲈鱼,还有凶猛的鳄鱼。
尸体去了哪里,谁都不愿再深想。
一个是不知名的原因却找到了尸体,一个明确于遭受侮辱但尸体却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说不清哪个更让人绝望。
不说卡姆瑟的焦虑,我在这一刻也明白了什么叫三六九等。
古埃及的等级制度甚至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严苛。
这种制度上爬满了奴隶们被鞭打后溃烂扭曲的身躯、热病疟疾、腐烂的食物、鲜血以及那说不清的炙热的怨气。
卡姆瑟抿着嘴一声不吭,半晌才咬牙道“我一定要爬上去!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陷入这种境地。”
“你可以赚钱”
“我不会!”
“……”我听着卡姆瑟暴躁的说着她不会后,按照记忆翻寻有可能成功的方法,“那你也可以嫁给祭司或者书记员。”
不过话音刚落,收到了卡姆瑟翻的白眼我才想起来,嫁给祭司或者书记员,或许凭借着他们的身份也是可以让一家免于劳役,可这只是暂时的,有时效的……
算来算去,真的只有嫁给王公贵族,在那个阶层才能实现真正的不用服役。
我闭紧了嘴巴,突然想起来,即便每年给神庙上粮食免去家人的劳役也不一定真的高枕无忧。
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不是我看谁都像坏人,但如果碰上那种抬高价收了东西还反悔的人,我哭都没地方哭。
这一瞬间,不得不说我的脑回路诡异的和卡姆瑟同频了。
卡姆瑟见我犹犹豫豫的朝她心虚的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心虚,总之,卡姆瑟眯着眼打量我发现了什么直接跳脚。
“你会跳舞吗会唱歌吗你就敢勾搭王,我跟你说你不许跟我抢!”
我被卡姆瑟几句话弄清醒了,不过我是决计不会让人知道我这恶劣的想法,于是我一本正经的表示你想多了。
卡姆瑟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
两人互相搀扶着提前回了家,黑娃被母亲抱给我,我这才想起了这小家伙。
小小年纪在这酷热的天气里,吃不好睡不好,我心疼的不得了的接过来,小家伙小手小脚都软了,蔫哒哒的光者小屁股被母亲塞到姐姐怀里都没有吭声,晒得在太阳下都黑的反光冒油……
今天之前的想法是让家里吃好住上没有可怕的爬行动物的二层石头小别墅,带门的那种。
今天之后,她必须能够赚足了可以负担一家四口劳役的,可以用钱来赦免一家辛苦的劳役。
说实在的,我总觉得自己凭借着一门手艺能够让所有王公贵族对我趋之若鹜。
可以畅想一下,如果我能够认识王公贵族的人作为靠山获得土地,以差不多的形式从贵族手里解放可怜的奴隶们,不以昂贵的税收剥削他们,那是不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减轻了我的愧疚。
愧疚于没有能力解救可怜的人的心情。
我决定不能再等了,如影随形的阴霾裹挟着我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其实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只等明日趁着天未亮再去一趟集市。
夜晚降临,太阳落山后的两个小时,一家人在院子里,闪烁的星空下,微凉的风吹着。
我躺在一侧,将靠过来的黑娃再一次推开,将身子砸进凉丝丝的泥土中,昏昏欲睡时听到了父亲的压低的声音。
“等着活干完,我和法利亚在找一些活计,咱们得做好准备了……”
“……尼罗河水到现在都不是绿色…………水流也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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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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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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