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画廊的管理者,林奢清比她的老板要负责的多,今天,她依旧早早就来到工位,但拐角处老板的办公室却隐隐透着亮光。
进贼了?
林奢清轻手轻脚走近那间办公室,门虚掩着,她通过门缝往里看,古板好端端坐在里面,看起来有些憔悴。
“你中邪了?”林奢清刚松一口气,却又吊起另一口气。
太过奇怪,她的老板可没有这么勤快。
古板撤开椅子,无言往外走。
林奢清没搞懂状况,跟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又停留在那幅画前。
古板盯着那只红蜻蜓,开口道:“我见到山坭瓷语了,就在昨天。”
“难怪,但你好像不太高兴?”林奢清有些担心。
“不是,不是不高兴,我只是......我不知道。”古板说着,拿出手机向林奢清展示昨天拍到的瓷器。“有时,我也很恨我的敏锐。”
昨天做完那个梦后,古板就知晓为何会对那些瓷器产生熟悉感,为了更肯定这个结果,她连夜来到画廊,不断比对瓷器的图案与山坭瓷语的画,夜深人静她的心却无比激动,一直到早上,才慢慢平复。
林奢清明白了一切,“所以你现在是太激动了?”
古板叹气,“你说我该怎么和她相处才好,而且昨天我身上那么脏,我昨天一定很丑我还缠着她问东问西,哦对了她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又漂亮又温柔......”
林奢清按了按太阳穴,平时沉默寡言装高冷,谈到偶像就像一只小麻雀。
“就像我说的那样,她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想交朋友你就去交,怕什么。”林奢清嫌弃地看了古板一眼,转身往工位走去。
古板愣在原地。
“什么,为什么我要和她交朋友?”
“我只是好奇。”
“诶你听到没有!再这样我扣你工资了!”
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家伙,居然在这么幼稚的事情上犯难。
交朋友吗?
古板瘫在椅子里,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如果一上去就将画家和画迷的身份摆到台面上,这算不算是一种打扰?毕竟她一直都是那么安静,沉寂在画作之后,从不表露心迹。
古板没想过有一天她居然真的能见到山坭瓷语,她从不给与这位神秘的画家以任何定义,她甚至信誓旦旦自己绝不会爱屋及乌,爱她的画,并不代表爱她的人。
她一直都是这么绝情,爱憎分明。
陶山瓷,这个名字怎么这么好听,昨天她亲口说的。她的手,画画厉害,制陶也厉害,我这样算不算病?过分好奇一个人……
如果可以,想了解更多,古板想。
越想越难受,淘汰掉脑海里一百个交朋友的方案,古板泄气地趴在桌上。
一般来说,经常光顾陶瓷店的是哪些人?喜欢收藏的人吧?那一直有话题和老板攀谈的人呢?
古板突然想到了什么,神采奕奕的,拿起钥匙就去了商场。
采购病名为古董商的装备。
古板背着一个小挎包,棕色贝雷帽端正地戴在头上,褐色的短款复古外套搭配灰色工装裤,上衣胸口处还别了一支笔在口袋里,细细观察,还能看到她手上的珠串,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她对自己这身装备信心满满,一股脑就又来到了那家陶瓷店。
都说冲动是魔鬼,古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她有这么不理智吗?不管了,她深吸了口气后敲响了门。
陶山瓷一开门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民国时代,一个像模像样的小记者正站在自己的店门口,看起来精神气十足。
“早啊陶老板,我有点事来找你。”古板双手捏着挎包的背带,手心有薄汗渗出。
陶山瓷低头看着古板,笑着说:“你想找我合照的话,得准备好胶卷,我高尔基是有胶卷的,不过那天你走得太快,我的话太慢。”
古板有被突如其来的幽默攻击到,笑眼弯弯,哈哈笑着。
陶山瓷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条神经错位了,不再逗弄这位小记者,放她进了门。
还是那张沙发,古板怯怯地坐着,双手放在膝头,比昨天初见时还要紧张。
陶山瓷端来红茶递给古板,对方连连道谢,也不管热气直冒生生喝下。“哎呀,好茶好茶,陶老板好手艺。”古板感觉头颅里驶进一辆蒸汽机。
陶山瓷挑挑眉,吹了口热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古小姐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呢?”
古板放下茶,非常正式地咳了两声,“是这样的,其实呢......我是个古董商。”
陶山瓷懵懂地点了点头。
古板又装作很烦恼的样子,“唉,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要的就是一双锐利的眼睛,不然那些收藏家也不会满意你说对不对?”
陶山瓷严肃地点了点头。
古板觉得自己真是个演戏的旷世奇才,她凑近了些,声音放低说道:“陶老板,你店里的这些可全都是宝贝啊,我最近不忙,可以帮你多留意买家,我一分差价都不赚,就当交个朋友,怎么样?”
陶山瓷低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不过你昨天好像说你买的陶瓷是用来装饰画廊的......”
我昨天怎么那么欠。
古板的心怦怦直跳,随口就将话圆了回来,“我昨天是在帮朋友挑选合适的瓷器,她的画廊最近要举办画展。”
陶山瓷直勾勾盯着古板看,“这样啊......古小姐真是蛮辛苦呢。”
硬要古板形容这一瞬间的感想,她可以很笃定地告诉你,毒蛇缠住了红宝石,并为其划分出了不容置喙的领地。
“那......”古板打算将话题拉回。
“能交到古小姐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陶山瓷微微一笑,给与回应。
古板低下头,茶里有一只亮灿灿的眼。
好像有某种东西砸下来了,是什么?是我满墙悬挂的认知框架,高高挂起,对外昭告我的原则,而现在,它们正一个接一个地掉。
山坭瓷语真的跟她的画一样,让人如沐春风,那一开始就留住古板的,能令人感知喜悦的魔力。
这是古板赋予她的独特的地位,在她十五岁那年。
“交下我这个朋友就是你远道而来的理由吗。”陶山瓷开了第一个口,茶快凉了。
“啊?”古板回神。
“不是不是,其实是......”古板放下茶杯,道明来意。
简单来说,就是有收藏家想购入店内的陶瓷,古板作为古董商,为其鉴定,并与店家沟通,商定事宜。
那么这个收藏家是谁呢?当然还是古板,她充当这场骗局的一草一木。
古板讲完,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我们好联络。”
陶山瓷:“嗯......”
古板心想:怎么沉默了?是觉得进展太快了?第一次要别人的联系方式就失败了?
陶山瓷:“抱歉,我的手机今早掉进水池里拿去修了,我回头再加你,好吗?”
古板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便签纸,很快写完递到桌上,“没关系,这是我的电话号码,陶老板可千万记得。”
动作行云流水,对话游刃有余。
陶山瓷接过便签纸,上面除了一行数字,还写着[古板留]。她蹙眉,犹豫着开口道:“古板。”
突然被叫大名,古板坐直了一些,紧张地说:“怎么了?”
“真名?”陶山瓷还以为这位客人昨天用的是化名。
古板哈哈大笑,“这真的是我的名字!你是不是也觉得这名字很好笑?感觉像是木头做的人一样哈哈哈。”
陶山瓷笑而无声,眸光微闪,将便签纸叠好收进了口袋。
好听,陶山瓷在心下回应。
屋外的太阳,不知不觉变得温和。
屋内的气氛如火如荼,古板正硬着头皮鉴定收藏家感兴趣的陶瓷,她戴着单只眼的放大镜,呼吸打在精美的陶瓷艺术品上,心思却全在一边。
为什么会走到这步田地?哦,刚刚陶山瓷说了一句:“我蛮好奇古董商是怎么工作的,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古板如芒在背,始作俑者就站在她的身后,今天要是不憋出点什么可就完蛋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
店门被打开,来了客人。
陶山瓷:“你慢慢看,我去去就来。”
古板赶紧点开手机百度了一下,发现鉴定这门课这并不是一时能学会的,她又点开了与林奢清的聊天框。
木反:急急急!五分钟之后给我打一个紧急电话!
三点水:?
客人被陶山瓷招待过后很快就离开了,古板只能认命地继续鉴定陶瓷。
木架阻隔出这片区域,却也令古板不能更好地洞察陶山瓷的踪迹,她站立在桌边,上半身前倾使得手肘撑在桌上,从陶山瓷的角度看去,就是一只苦恼的河豚。
五分钟有这么久吗??
陶山瓷自古板的身后悄悄靠近,左手搭在她的肩,右手撑在桌上,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这件陶瓷怎么样?”陶山瓷偏过头,在古板的耳边轻声开口。
话刚说完,陶山瓷能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人僵硬了不少,不过还是未回应她,于是她又开口:“嗯?”
虽然已是立夏,但好像比往常都热,古板想,尤其是在听完耳边的话。这人说话的声音音量适中,不尖锐,不黏糊,字正腔圆,音色柔缓,不快不慢。
古板右边身子麻麻的,低着头回答陶山瓷的问题,刚刚领略到的皮毛足够她应对了。
陶山瓷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只是目光与古板一同交汇在陶瓷上,这位古董商小姐一边对着陶瓷比划,一边讲述这件陶瓷的美。
陶山瓷听得头头是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对一件陶瓷有这么独到的见解,心里难免不佩服古董商的职业。
古板很快就剖析完,她还是不敢侧一点点的头去观察听者的反应。
肩头的手撤去,温度转凉,连带着古板的心,她转身去追随,两人目光交汇。
陶山瓷:“很厉害,古小姐,我觉得我对陶瓷的了解又多了一些。”阳光正正好,眼前人的琥珀色眼眸发着光亮,就连头发丝也是。
两个人都没有错开目光,仿佛瞳孔藏有旋涡,暗自绞杀了时间。
古板口袋里的手机终于响了,她笨拙地拿出来,接起没多久便匆忙道别离去。
门被打开又关上,屋内那人却无动于衷,如果仔细聆听,就会发现,并不是毫无声响。陶山瓷抬手抚上刚刚古董商鉴赏过的陶瓷,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
刚刚响起的,好像不只是手机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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