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荀转身的刹那,漆黑的夜空中陡然出现数颗淬火的石头,朝他们的方向抛来。
他顿时瞳孔骤缩,脚下的步子已经快成虚影,他拉着尹初礼和景凝知往玉米地深处奔去,他们拨开挡住视线的玉米,被火势驱赶着往前,却仿佛怎么也跑不到尽头。
“你究竟要往何处走?”景凝知边喘息边看向拽着自己往前奔走的祁荀,心底的忐忑和不安愈发深厚,“若是走到……”
“闭嘴,跟上。”祁荀毫不犹豫打断。
祁荀凭借记忆中的地形图,带着两人寻至离玉米地不远的清湖畔,眼见烈火投石越来越多,几乎快要追上他们的步伐,他拉着二人迅速跃入寒冷的湖水中。
尹初礼的水性很差,他落入水中后,刚扑腾两下便被湖水渐渐淹没脑袋。
祁荀见状当即松开景凝知的手,潜下昏暗的湖底四处寻找,溺水的尹初礼。
等他用手托住尹初礼的背脊,带着人浮出水面时,不远处的玉米地早已被火燎原,熊熊烈焰直冲云霄,照亮亘古长夜。
“咳咳——”尹初礼将喉咙中的湖水悉数咳出来,他趴在祁荀身上,惊魂未定。
祁荀望着在盛火中凋零发黑的玉米地,心中竟生出莫名的惆怅与落寞。自他幼时家贫,能用的土地不算多,天灾虽在少数,但他始终无法忘记干旱时,家里甚至连锅都揭不开。一人种田耗时费力,单是毁掉一亩地都足以伤心许久。而今这里的万亩玉米地,好端端地便被人毁于一旦,他不知道又该有多少户人家,要把心哭碎,将血呕出。
彼时他忍不住感叹,低声喃喃道:“刚熟的玉米…就这么被焚干净了。”
“这些比城池还要大的玉米地,是北安城众百姓的公用地,此后收上来是要上交给官家的……可这一夜之间成了灰烬,也不知朝廷的人该怎么处理……那帮放火的人,毁人生计,罪该万死。”尹初礼哑声道。
不久之后,祁荀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愤怒和无力,托着尹初礼往隔岸游去。
待二人费尽力气爬上岸后,祁荀和尹初礼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让祁荀空落落的心,勉强被充盈些许。
可就在祁荀提起的心即将放下时,身旁的尹初礼猛地坐直身子,环顾四周无果后,后知后觉地惊呼道:“景丹去哪了?”
祁荀闻言慢吞吞地撑起身,抬眸望向平静的湖面,倒映着耀眼火光,周遭静谧而黑暗,树影婆娑,却独不见景凝知的身影。
他立刻慌神,旋即忙不迭站起身,往水岸边走,只听他扬起声音唤道:“景丹!”
呼唤无果后,他想也不想便再度跳入湖水中,所幸有玉米地的火光照亮水底,让祁荀一眼便看见被困在晃动水草中间的人。
下一刻,祁荀卯足力气朝景凝知的方向游过去,待他靠近对方后,才堪堪发现景凝知的左脚踝被交织成网的水草团团缠住。
看见这幅画面时,祁荀差点被气死。
景凝知挣扎着扯住祁荀的手腕,眼底尽是迫切与乞求,眼见被困住的人快要因为窒息而晕厥时,祁荀当即伸手帮对方把左脚上的履脱掉,随即把人生拉硬拽着往上带。
就在他们好不容易脱离险境时,祁荀上岸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景凝知身上踹一脚,然后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那只履你到底有多宝贝?都快窒息了,还是不肯脱。”
“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想到脱掉它?”
景凝知倒在地上不停咳嗽,胸膛剧烈起伏,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指甲深深嵌入泥地里,他像是在承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祁荀原本还是怒气上头,但当他察觉出景凝知的不对劲后,立刻俯身用双臂环住景凝知的腹部按压,帮其把体内的水吐出来。
“咳咳……”景凝知的气息明显有些虚弱,他无意识地回握住祁荀的手,缓缓转过身来,他气若游丝道:“多谢…咳咳——”
祁荀不紧不慢地抽回手,后退几步,他立在原地,沿着湖泊的方向往远处看。
似乎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若是顺着湖边这条道走,离诡神的祭坛更近一些。
若有所思片刻后,祁荀扭头看向坐在地上的两人,“你们先回,眼下这么大动静,官兵应该很快就赶到,那时候免不了打草惊蛇,我要趁那帮人离开前,收集证据。”
这回他不再给二人反应和争辩的机会,他毫不犹豫抬脚往暮色中走去。
夜晚的冷风徐徐而来,吹得浑身湿透的人忍不住打寒颤,祁荀不自觉双手抱臂,试图以摩挲肌肤产生几分温度,他心想待会回去,又要因感染风寒而卧床不起。
思忖至此,祁荀不由得加快脚步,在皓月光影之下,犹如穿行在黑暗中的飞星。
祁荀奔至诡神的祭坛附近时,早已精疲力尽,他在喘息之余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盏盏悬挂在乔木上的黄灯笼,灯笼的油纸上刻画的图案俨然是黑蛇纹印,无数灯笼延绵至黑暗的尽头,把脚下的道路照亮,像是在默默指引着,去往某处。
顷刻间,祁荀无需多虑颇深,他跟随灯笼指引的方向往前走,但很快便驻足脚步。
只见远处停放着几辆盖着黑布的马车,来往有巡逻的人,但其中最为夺目而困惑的是,一尊爬满青苔的无面石像之下,有香火焚烧,但那三支香已经焚烧至半截,香灰时不时落下,却也不见有人继续为其供香。
祁荀的身手敏捷轻巧,他三两下便潜伏到盖着黑布的马车旁,可当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黑布时,竟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祁荀的心当即沉下去,他心道不妙,但在三息后,忽然有人靠近,他赶忙缩起身子藏匿起来,将自己掩盖在黑布之下。
一阵无声的缄默后,陌生的声音慢慢回荡在祁荀的耳畔,“眼下约莫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头儿,要不咱们今夜先提前结束,把小孩先放出来,若非那位非要咱们火烧玉米地,制造出动静,我现在也不会如此惊慌,也不知道烬归尘到底能不能拖住那些官兵,要是咱们被全部端了,那可就得不偿失。”
“不可。”回应的人格外决绝,嗓音低沉而冷淡,“不坚持一炷香如何能选出上头要的人?万事有他烬归尘担着,怕什么?”
又是烬归尘,祁荀暗自攥紧拳头,虽然他与烬归尘仅几面之缘,但在他的印象中,对方是名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可没想到今夜的所见所闻,让他对其的看法彻底改变。
待巡逻的二人远去后,祁荀探身朝无面石像的背后望去,却看见无面石像之后还掩着一方微不可见的山洞,只是山洞外遍布荆棘,还有团团火焰将山洞的入口封住,似乎他们很害怕山洞里面的东西出来。
顿时祁荀的心中已有一两分猜测,他决计绕着山洞走,看看附近是否暗藏玄机。
等祁荀轻手轻脚地绕开黄灯笼的照亮,远离巡逻之人的视线后,他迅速绕着山洞奔走,但结果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眼见他即将失望而归时,他隐约听见石壁里面传来的几声惨叫,紧接着脚踩的山坡还有时有时无的地震山摇的感觉。
祁荀快速捕捉到这些异常,他忙不迭凑过去,将耳朵贴在石壁上,除去破风的声音外,孩童的惨叫声愈发清晰可闻。
下一刻,他慌忙摸着石壁往左侧走,彼时月光倾洒下来,落在上方的窄洞口。
祁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迅速攀爬至窄洞口,他抬手拨开挡住洞口的荆棘与野草,旋即三两下便躬身爬进去,消失在里面。
祁荀扒着潮湿的石壁边缘,垂眸看向下方,却发现脚下长满冰霜花,即使冰霜花的光芒没有被月映出来,但仍有淡淡光泽。
可就在他作势跃下去时,他陡然听见蛇吐信子的声音。下一刻他不由地抓紧石壁,站稳脚跟,不让自己失足掉下去。
如果祁荀没有猜错,下方游走在冰霜花丛中的蛇,应当是紫尾盘步蛇,想必那帮人在洞口放的火,就是用来抵御这个的。
他渐渐沉下心,平复恐慌。随后把目光落在黑暗尽头的点点微光中,他慢慢朝着光亮的方向移动,小心又谨慎。
可祁荀越是靠近光亮的地方,孩子们的惊叫声便越发刺耳,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道不同寻常的声音,也随之出现——
熊的嘶吼。
终于祁荀颤抖着跳出豢养紫尾盘步蛇的地盘,可取而代之的又是更深的恐惧。
地上躺着许多孩子的残缺尸首,以及紫尾盘步蛇的残躯,其中还有数柄短剑散落一地,而其余幸存的孩童不得不拿起沉重的短剑,与不断追逐自己的黑熊搏斗。
那只黑熊脖颈上戴着长长的铁链,被拴在石壁上,其活动的范围虽不大,却足以能够让这些小孩无处遁形。并且这头黑熊长得又高又壮,手臂强劲有力,一掌足以把人脑拍爆,再加之黑熊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的模样,难免让年幼的孩童畏惧。
饿极的黑熊双目猩红,眼见对方抓起不慎倒地的孩子,即将把孩子吞吃入腹时,祁荀手持短剑,眼疾手快地出现于黑熊后方,然后将手中的短剑刺入黑熊的背脊。
可黑熊的皮/肉粗糙,他的剑仅仅没入几寸,虽然鲜血渗出,却不足以致命。
黑熊手中的力道减弱,被擒住的小孩顺势掉下来,得以寻找一线生机。
可祁荀的运气就不太好,他还来不及把短剑拔出来,就被黑熊硬生生拍在石壁上。
一口血水立刻吐出,祁荀顾不上擦掉嘴角渗出的血,奋力侧身躲开黑熊的撞击。
当黑熊不小心撞在石壁的刹那,整座山洞都在震颤,孩子的绝望啼哭声久不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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