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祁荀来时路藏有紫尾盘步蛇以外,石洞的出口也有紫尾盘步蛇在守候,若是祁荀领着孩童不管不顾地离开,定然得不偿失。
彼时祁荀因为贸然行动,再加之黑熊反应远超常人,导致他完全没有应对黑熊的措施,于是手中的短剑,便成为唯一希望。
黑熊不单身形比祁荀高大,甚至连体魄也比他强。每当宽厚的熊掌挥舞着,即将要落在祁荀的身上时,他总是侥幸逃过,可他终归已经力竭,运气也不可能始终如一。
他身上的伤越来越重,动作越发吃力。
终于在祁荀为掩护孩子们后退时,没来得及顾忌即将靠近自身的危险。
下一刻,他的背脊被愤怒至极的黑熊用爪子硬生生划破,钻心刺骨的疼痛如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祁荀的瞳孔皱缩,随后迅速转身,顺势将短剑翻出剑花,直入黑熊的右。侧腹部,他咬牙把短剑又没入几分,疼得黑熊嘶嚎着连连后退,动作愈发癫狂。
眼见局势愈发恶劣,当必死已成定局之时,有道略显稚嫩却又坚定的嗓音,忽然回荡在石洞内,“他的左腿被我刺伤过!”
提醒他的孩子长相端正,年龄约莫十一有二,应当是这群孩子里最年长的。
祁荀不善武,可他的记忆力最强,当初他同景凝知于拾翠羽书斋,背对背与黑衣人相搏时,他曾见过景凝知干脆利落的持剑招式,虽然景凝知当初手里握的是剑鞘,但是动作都已被祁荀一一记在心里。
顿时周遭的空气凝固,祁荀迅速吐出一口气,迫使自己混乱的脑子冷静下来。
顷刻之间他学着景凝知的招式,反握住短剑,对准疼得龇牙咧嘴的黑熊,此时他仿佛与景凝知身影重叠,他黯淡的眸光一凛。
黑熊的双手攥成拳,作势砸向祁荀的脑袋上,他毫不犹豫侧身避开,同时用脚踩上去,借着黑熊强劲的爆发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短剑硬生生砍断黑熊的左腿。
黑熊失去左腿后,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它跌跌撞撞着往后踉跄几步,身体不小心撞在藏有紫尾盘步蛇的下方石壁上,石壁当即被撞出裂缝,依稀有微小的碎石滚落。
祁荀再度攥紧手中染血的短剑,朝苟延残喘的黑熊步步走去,他的双目猩红,浑身浴血,他手起剑落,将黑熊彻底毙命。
与此同时,躲在不远处的孩子们慢慢松口气,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短剑,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浮现。可就在他们准备上前簇拥住摇摇欲坠的祁荀时,祁荀上方的石壁陡然破碎,无数紫尾盘步蛇如决堤洪水般涌出。
“啊啊——”所有人惊恐般尖叫起来。
不久后,极个别胆大的小孩缓缓睁开紧闭的眼,他们透过捂住双眼的指缝,错愕地发现那些紫尾盘步蛇非但没有攻击祁荀,反而在争先恐后地蚕食黑熊血淋淋的尸首。
祁荀蹒跚着捂住负伤的手臂,往孩子们的方向靠近,他生生咽下喉中的鲜血,出口声音的难免哽咽,“闭眼,不许回头看。”
刚睁开眼的几名小孩闻言立刻闭眼,此后出口方向的紫尾盘步蛇陆陆续续爬过来,然后加入享受新鲜血肉的狂欢之中。
等到守在出口的紫尾盘步蛇悉数爬进来后,洞内满是密密麻麻的蛇堆,远胜过深不见底的黑渊,让见者不禁背脊发凉。
祁荀带着孩子们快速离开石洞,当他们互相搀扶着走至洞口时,却发现拦在洞口的荆棘和火焰早已消失,洞口以外的黄灯笼的光亮,也被皎洁如明月的提灯代替。
那些放火焚烧玉米地、巡逻看守的人都被赶来的官兵捉住,来往之际,一派混乱。
可在官兵来去之间,祁荀模糊的视线里缓缓出现一盏白玉提灯,提灯的光芒耀眼到足以浸湿他的泪眼。而那名提灯人自山雾中走来,光亮映照在对方的脸庞,熟悉的厚重感压得祁荀喘不过气,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庞,依旧稚嫩,依旧温暖。
冥冥之中,祁荀好像看见对方晃动着幼小的身躯,脸含着满面笑意朝他跑来,嘴里亲切地唤一声哥哥,让他泪流不止。
“沐谙……”祁荀低声喃喃着,随即他两眼发黑,身子无意识地往前倾倒而去。
“祁韶玉!”景凝知丢下手中的白玉提灯,奔过去及时扶住快要倒地的人,他慌忙打量遍体鳞伤的祁荀,心下一沉,眸光晦暗不明,旋即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往外跑。
同时爬满青苔的石像之下,香火早已焚尽,一切不平与恐慌,终归附于虚无。
后半夜的时候,北安城才堪堪从恐慌和惊觉中得到平息。诡神祭祀一事,乃空穴来风,这不过是那帮人想拐走北安城中稚子的危言,其不过是想掩人耳目罢。
至于那些纹有黑蛇纹印的人,拐来稚子迫使他们与黑熊争斗的目的,还需审问。
长夜未央,天边逐渐翻起鱼肚白。
景凝知定定地守在祁荀的病榻边,一夜未眠,他的眼眶周围泛有淡淡的青。
“总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景凝知的嗓音干涩,眼底的温柔快要溢出,可他嘴硬道:“若照你这般折腾,肯定比我死的早。”
话音未落,伏在软枕上的人像是听见景凝知的话,眼尾没由来地流下一行清泪,惹得景凝知瞬间慌神,他赶忙闭上嘴,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为祁荀拭去眼泪。
“哭什么,又没真想拿你怎么样。”景凝知有些自怨自艾道,他的目光微微往上,看见祁荀紧皱的眉头,对方此刻像是在经受莫大的痛苦。见状他不禁叹口气,转手为祁荀揉开紧锁的眉,动作轻盈又小心。
在他即将收回手时,趴在床榻上的人睫毛颤抖,随即慢慢睁开双眼,迷茫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落在景凝知停在半空的手上。
一时之间,景凝知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忙不迭垂下手臂,旋即装作若无其事地别开脸,支支吾吾道:“你……你醒了。”
“被你碰醒的。”祁荀不咸不淡道。
景凝知的嘴角先是抽了抽,然后努力扯出不算难看的笑容,“你当下感觉如何?”
“嗯……还好。”祁荀尝试翻身,缓解身上的酸软,可他刚动两下,背脊上还未结痂的伤口顿时刺痛,让他疼得闷哼几声。
景凝知毫不犹豫按住祁荀,不让对方动弹,他忍不住说教道:“别乱动,你是不是生怕背后的伤痊愈?想翻身能不能跟我说?”
“…你?”祁荀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景凝知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不悦,他冷冷地质问道:“瞧不起我?祁韶玉,昨夜那么远的山路,是我一人把你带回来的,我都没让你向我磕头道谢,你居然敢这么看我。”
“嗯……谢谢。”祁荀不动声色地瞥过景凝知一眼,不自觉勾起嘴角,他的声音又轻又柔,让对方差点没反应过来。
景凝知脸上的不悦之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你……你方才说什么?”
祁荀没有回应景凝知的问题,而是朝对方缓缓伸出手,淡淡道:“帮我翻个身。”
“你怎么忽然……”景凝知喃喃道,脸上尽是单纯和清澈,虽然他嘴上不饶人,但他扶着祁荀侧身躺下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却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又让对方的伤口裂开。
等祁荀侧躺着面对景凝知后,他望向窗外已经敞亮的天,深深吸口气,然后问出心底的疑问:“昨夜我晕倒后,发生过何事?”
景凝知的表情立刻变得凝重,他认真地向祁荀道出前因后果,“起初那帮人,原本是想放弃石洞里面的孩子逃跑,可你把里面的动静闹得实在太大,连他们要带走的紫尾盘步蛇也被影响,于是他们原定的行动一拖再拖,最后官兵赶到,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所知晓的只有这么多,其余的皆待大理寺的人前来审讯,你且等着便是。”
景凝知话音落下许久,祁荀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他们为何非要带走紫尾盘步蛇?哪怕搭上自己也在所不辞,这很蹊跷。”
“不知道。”景凝知摇摇头,他单手抵在床榻边沿,用手掌托住脸颊,盯着祁荀看半晌,眼神意味不明,“倒是你……”
“看我做什么?”祁荀被景凝知盯得浑身发麻,不禁往后缩几下,“我怎么了?”
“单凭一把短剑,便能杀死一头比人还壮的饿鬼黑熊,我想你日后不必靠科举踏入朝廷,你干脆去参军,说不准连应遇恩都是你的手下败将。”景凝知不痛不痒地说。
顿时祁荀不管不顾地抬手掐住景凝知的手臂,只听他咬牙切齿道:“你再多嘴,我便让你知道,我昨晚是如何弄死那头熊的。”
景凝知被掐得疼出眼泪,他蹙眉按住祁荀的手,试图与对方分隔开,“松手!”
“你若是再敢提及此事,我非扒你一层皮不可。”祁荀道出这句话,才松开手。
景凝知的脸色愈发难看,他轻轻地揉搓被祁荀掐过的地方,那块肉已经开始发乌,他忍不住抱怨道:“你手劲这么大,难不成想恩将仇报?祁荀,我告诉你,你昨晚伤成那副鬼样子,还用力抱着我的脖颈不放,怎么推也推不开,也不知道你嘴里到底念的是什么,反正你快把我勒断气了,如果不是大夫给你施针,你估计还挂在我身上。”
“你昨晚对我那么热情,现在又把我掐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夺舍了……”
“你闭嘴!”祁荀的脸颊和耳根攀上一抹绯红,他想制止景凝知继续说下去,奈何他的身子不能动,否则他定要叫对方好看。
自从昨夜祁荀昏迷后,他还有几分尚存的意识,能够让他感知外界。
可他分明记得,自己在梦中见到多年未见的弟弟,祁沐谙。祁荀只记得自己当时很伤心,很愧疚,哭着抱住祁沐谙不肯撒手。
但现实怎么就成了,他抱着景凝知哭着不肯撒手。这未免有些太丢脸。
祁荀咳嗽几声,故作镇定道:“昨夜是意外,你别在意,也不许再向任何人提。”
“怎么,你昨晚究竟梦到何人?莫不是把我当成那人哭去了。”景凝知一眼看穿祁荀的心思,嘴角微微上扬,尽是得意。
祁荀不屑地扫视眼前人,随后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你——真的想知道?”
这话倒是把景凝知的好奇心激起来,他故作矜持地整理两下衣角,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如果你想说,我也不是不能听。”
话音刚落,祁荀朝景凝知勾勾手,示意对方凑近点,这下弄得景凝知不好意思地保证道:“你放心,我觉得不会透露出去。”
祁荀慢慢伏在景凝知耳畔,忍不住坏笑起来,随即一字一顿道:“曾经我养的小狗死了,我很想它,所以我昨晚才梦见它的。”
此话一出,景凝知面色铁青,他抬手指着自己说:“所以你之前把我当成了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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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下江南远赴鸿门宴(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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