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先生顿时跳起来,拎着裤子,恨不得多穿一层。
“您带我来,该不会就为了这个吧?我才不要当公公。”他委屈道:“侯爷,我真的知道错了,您让我进青楼都行。”
叶景栖见他那么害怕,好像自己真会将他阉了送进宫里一样,忍不住笑出声。
“我带你来,是因为你刚要出门。我可不想一个人来明月楼,回去被人问。”
“哈,侯爷也不想乌夫人念叨。”
“你知道我不想的究竟是什么。”何止袖娘,狸先生说过的‘真心实意想要美人芳心,不如一心一意’的话,叶景栖还记着呢。
狸先生顿时想起来。
“侯爷,您跟我想的很不一样。小生愈发觉着,从前对您的描写不足您本人万一呀。”狸先生夸赞过,顿了顿,似在等叶景栖显露出满意。
叶景栖没有如他所愿:“继续,继续说如今觉着我是什么样的?”
狸先生不得不继续思量,他摇晃着脑袋叹道:“您是个热心人。”
“噢?我倒觉得你才是格外热心的,为了避开进宫做事。竟愿意亲自入这明月楼。”
叶景栖一点都不紧张,一副想到了更好办法的模样。狸先生还没来得及害怕,他已命人去将柜子里的衣裳全拿出来了。
姑娘把衣服抱到地板上,狸先生都不由惊奇,不知这本来是谁的屋子,每一件都是让人赞叹的好看。即便他是个大男人,也又忍不住称赞了句这裙装。只是不知道全拿出来,是何意。
“好看吧。”
“好看极了。”
“好看就挑一件穿上。”
“您别打趣我了,侯爷。”
“我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快穿,不然来不及了。”叶景栖扬起下巴向他暗示隔壁还有要事,接着对进来的姑娘们说道:“再给他装扮上。”
几个姑娘新奇地围过来,最大胆的那个直接拎起其中一件,“这件如何?”
狸先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脑袋,便被一拥而上套上了衣裳。
穿好竟还没完,他被扯着袖子拉到镜前妆扮。
“这……不合适吧,您看我这个胡子……”
“给他剃了。”叶景栖大手一挥,任狸先生捂着胡子乱躲,又被纤纤素手按住。
姑娘们争抢着去拿剪刀,好不容易一个姑娘抢到机会,一剪刀下去,又小心用刀片清理掉胡茬。姑娘们心情不错地欣赏自己的杰作,这样的机会,在之前可从未有过。
狸先生失去了长久蓄积起来却仍然稀疏的山羊胡子,年轻了十岁,看着比皇帝年纪还轻。
他被放开无奈地捋捋胡须,本该是柔顺胡须的地方空无一物。
“现在谁人进了侯府,都要把胡子剃掉,是吧?”中年男子委屈道。
叶景栖倚在宽大的软榻上,含笑看他,“嗯,我喜欢的人不曾蓄须啊。”
闭上眼睛,叶景栖就能描摹出那人的样貌。
他生的也是纤瘦高挑,指骨颀长,指甲修得整洁,仰头时露出一段脖领,像是水边的白鹄,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的人……
“够了,够了。”狸先生看叶景栖陶醉着不知是为杯里的酒,还是想到了那个他,有气无力道:“那他最好,也不能用旁人替代呀……”
“安静,穿你的。”
狸先生只能闭了嘴,姑娘满意地在他唇上涂了艳红的口脂。
拂来的手指很是柔和,往日若是有这样的好事,狸先生必定要脸色绯红,心也怦然跳动了,偏偏他一睁眼就能看到镜子里被打扮得像模像样的自己。
有点想哭。
早知道别懒惰复发,再多写几个字别出门闲晃了,也不至于被侯爷抓来。
叶景栖好些日子没碰上什么趣事,有了摆弄人的机会,不肯放过,笑意盈盈地看着,像是把隔壁的事全忘了。
这一打扮,就打扮了快半个时辰。
“行了吧,依我看已是至臻完美……侯爷,我看举我做花魁的事也不能一蹴而就……”
狸先生是真没想到,姑娘们现面还有这么麻烦的步骤。幸而不是冬季,这春末的薄纱轻轻一搭便好了,若是繁复些,穿起来只会更加费时,
正思及此,他胸口的薄纱忽然被叶景栖拨开。
“干什么?!”
叶景栖整理着他的领子,“露出来些。”
他的指尖划过胸膛,狸先生一个激灵躲开老远,“侯爷,我就算了吧,我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叶景栖瞪了他一眼,谁要把他当崔谌了,“别做梦。”
“那……那我就这样去了?”
狸先生眼里竟有几分悲壮。
毕竟,毕竟是为了侯爷,为了侯爷就是为了崔大人,为了崔大人就是为了百姓,为了百姓,就是,就是为了有人多买话本子。对,都是为了自己呀!他念叨着,闭着眼拉开门。
门没能被拉开。
狸先生睁开眼,侍卫正站在面前紧按着门,面无表情。
他奇怪地转头看,叶景栖还在那里悠悠喝着茶呢。
“怎么回事?”狸先生问道。
“再等一等。”
“唉,等什么等啊。”再等下去他们就聊完了,一鼓作气,再在门口站一会儿,他也不确定自己还敢这样穿着水蓝色的纱裙袅袅娜娜地走出去。这画面一开始想,就已经令他一阵恶寒。
叶景栖闭目养神,“就是在等他们聊完。”
狸先生不解,隔壁门外忽传来细碎响动,转又消失。这些人走得匆忙又谨慎,分几次离开,最后似乎还有人今夜干脆留下来。
狸先生就站在门口,和侍卫竖着耳朵数来去的人。
门忽地被推开了,险些拍在他脸上。
仙桥姑娘轻移莲步,款款进了屋子,从她进屋那刻狸先生似就嗅到一股怡人想起。她从门内合上,插了门闩,接着光着双脚上了叶景栖的软榻。
那真是一双美丽的脚啊,狸先生痴痴地望着……直到叶景栖瞧着他神情,坏心地拂上纱帘。
仙桥姑娘是不同的。
冷若冰霜是她的特质,许多客人慕名前来,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
狸先生来这里探问其他姑娘,想为她们写故事的时候,就从没有过荣幸单独与仙桥姑娘见面。仅有那么一两次姑娘们同在的时候,她在其中,使他远远地见了一眼。
谒仙桥的舞姿惊艳绝伦,她如美玉雕琢的脚,和小蜻蜓那最善抚琴的指,还有擅诗书的砚砚轻易便能吐出金章玉句的口,是明月楼里的三样宝物呢。
听说任何男人只要见这一处,就会心动不已。
至于后来叶景栖不喜欢,将明月楼的招牌改成“猬娘的刺”了的事,令狸先生懒得多回忆。
明月楼的姑娘们大多好说话,他只是写书,可以直接进来与她们交谈。但花魁却从未让他见过,是而他也是曾不信邪,专门付过银两去看那刺猬的人其中之一。
都怪侯爷。
仙桥姑娘不知在帐中与他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便走出来,目不斜视走到门口。
她身量比其他姑娘要高出一截,那明丽的美貌更摄人心魄,狸先生本以为她会就这样走过自己面前。
在路过狸先生面前时,谒仙桥却停了下来。她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掩了掩唇,微眯了眯含情脉脉的眼。
打开门,她又回复了那淡漠的样子。
狸先生如梦初醒,他还是刚才练习过的姿势没有反应过来,揪着帕子对叶景栖惊叹:
“她刚才是笑了吗?”
叶景栖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几个姑娘也实在是难捱,都用帕子捂住嘴巴,“怎会,您……您一点儿也不好笑。”说罢又低下头去,笑得脸颊绯红。
狸先生再也不想来了,再也不想来明月楼了。
瞧见手里的帕子,他连忙扔在地下。又忽回过味来。
“您明知道仙桥姑娘愿意助您,为何还要把我扮成这样?”
叶景栖笑个不停,“因为有趣啊。”
狸先生转身想走,抬手就是流霞一般的袖子。
只得将手收回来。
“过来帮我写封信罢。”叶景栖全无刚捉弄过人的自觉,热络地邀请他帮忙。
狸先生只好走到叶景栖身边。
他认命地提起笔,叶景栖向他复述了谒仙桥在隔壁听到的话。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一一列下来了,还有他们商讨好的内容。
看来今日无事发生,他们只是商量了如何在朝堂上驳斥崔谌。
这样的内容,即便这聚会被发现也实在罗织不上什么罪名。
叶景栖边说边意外,“他们竟然没弄出什么了不得的,暗害人的法子。”
“再恨,也不能总是暗害吧?他们前两天刚害过一位,还有一位大臣已被害死了。再故技重施,也要等些时日……”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狸先生立刻噤声。
叶景栖倒不在意,狸先生对任何东西都很好奇,四处与众人闲聊,连朝堂上的事都要打探,更何况那个被害死大臣的家眷现今就在自己府里。他知道什么都不稀奇。
言语间,信写完了。
叶景栖将信纸随手一折,命身边侍卫送去崔府。
“给崔大人这么重要的信,我们都需不做什么保全吗?”狸先生见叶景栖没提任何一定要送到手中的话,那侍卫甚至也不是阿述,担忧道。
“做了啊。他身上有火折子,万一被人发现就烧了它。而且我不是让你写成像是屋顶的影卫发现的一样吗?”
这里面的交谈内容,都是关于如何驳倒崔谌的。叶景栖觉着,崔谌经验十足,自己送上的这份消息未必不可或缺呢。
不出半个时辰。
他就收到了崔府的回复,信上面有大段的空白。只在最后题下两个字:
“多谢。”
就这样?叶景栖翻来覆去,从上到下地看,确认前几行尽是空白。
狸先生抖抖那张纸,眼中激动,“莫非,在空白这个地方可以显现出字迹?”
两人泡水也试了,火也烤了,还是一片莫名的空白。
确定上面就一句道谢,叶景栖失望地抚平纸张,把信收好了。
“你说他怎么只谢我一句?”
“这个啊……”狸先生轻嘶了一声,按着自己擅长的故事思索起来,片刻像是想到了答案:“那您是想听好听的呢?还是要听难听的呢?”
“当然要听好听的了。”叶景栖答得毫不犹豫。
狸先生自己在自己的稿纸上也书写起来,记下今日之事,一面答道:“我猜崔大人打开信之后,先是想‘这人如何不顾危险’,又想‘自己却从他这份危险中得了利,更不该批评于他’。他想问侯爷为何这样做,又不想问了之后,还要再常与侯爷书信往来,不如一句:多谢。”
叶景栖半晌没应声。
“这是好听的?那难听的是什么。”他破天荒关心起坏消息。
狸先生头也不抬:“大半夜的,崔大人得了那么多消息,估计在写思忖如何写折子呢。没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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