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带了个女子回来,这本是小事,但因为有人瞧见那是天香阁的绝色舞姬而传播开来。
这几日徐大人为了省时,有时干脆在就近在信任的地方官家中借宿。偏偏今日一回来,就听见这档事。
徐大人发顶被细雨淋湿,归来头发没擦,衣裳没换,一口水都还没喝呢,就一头冲进了后院。
叶景栖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周遭倒是没有那什么绝代佳人的影子。
徐大人还未张口,叶景栖语气淡淡地,先问了句:“不清丈土地去么,又找我干嘛?”
徐大人一口气憋在喉咙中。
叶景栖当真反复无常,和京城狱中他亲眼见着的叶景栖完全不同,却是和徐大人从前听到过的,关于叶小侯爷的传闻完全一致。
“你之前,是不是为了做做样子才帮我出来,实则就是为了让崔大人信任你,从有机会而来到这里,接受卫指挥使和当地知府的好处。对不对?”
徐大人气血上涌,却也一下子茅塞顿开。
这才真是真正的气昏头啊,没凭没据什么都敢往外说。狸先生在一旁偷偷感叹,生怕叶景栖这么不管不顾的人,干脆认下了,那才真是难办。
叶景栖却是一脸奇怪:“他们给的这点东西,竟也配让我费这么大劲?”
“说不在乎,可是这次你怎么就收了?”徐大人火冒三丈:“我要给京城写信,说你收他的……钱财、美人!”
“徐大人,消消气。”叶景栖轻松地笑了,“我在京城难道不是这样的吗?说什么梦话呀,你要告诉谁呢,京城有谁不知道,连皇帝的美人我也收啊。”
叶景栖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笑盈盈地面对着气鼓鼓的徐大人。
徐大人张着嘴,嘴唇有些颤抖:“侯爷,你要继续如此一意孤行,下官属实没法再当你的下属了!”
叶景栖也绝非好脾气。
“干不了是吗?干不了就滚,你不干——”叶景栖话锋一转,“别人更干不了了。到时候,有的是人要饿死。”
站在旁边的狸先生头一次看这么威胁人的,听得额头直冒汗。
这样偏偏就制住了徐大人。
徐大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旁人饿死与否,你真的在乎吗?”
“我在不在乎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乎吗?”叶景栖掀起眼皮投来一道淡漠的目光,既无嘲讽,也没有哀求,没有善意,也不带丝毫恶意,像是路边一个陌生的人投来的一瞥。他解释道:“我救你确是因为崔谌,我来这里也是。我会完成,并且将这的地种好回去让崔大人能安心,能睡得着觉。”
徐大人的怒火被叶景栖这忽然的服软扑灭了一些,但也只有一些,他缓了缓又斥责道:“可您努力过吗?”
“我努力过,就是请你啊。好好努力吧。”叶景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你说的这件事情我已经写信报知过,不用你费力了。好好干活,现在我要回去休息了,你还有事吗?”
叶景栖的眼神示意了一下后面的庭院,徐先生想起那女子的事,几乎感觉到一股香风从院子里飘出。不由埋怨了句:“成何体统!”
叶景栖好像要听的不是这句,他没有说完立刻就走,还在等徐大人继续骂。
徐大人骂了两句也累了,坐下来歇着:“您怎么还不走?”
“怕你还有其他事情,想要告诉我。”
“什么其他事?”
“事情进展得顺不顺利,中午吃得好不好?有什么想要的。”叶景栖问得直接。
徐大人被他几乎是照着询问妻小一般问了一通,心里都还没回过味儿来,嘴上倒木讷地回应:“都挺好。”
“那我可走了。”叶景栖轻松地转身便走。
“就是……”徐大人望着他背影轻声在心里念着,唉,就是进展的太过快了。徐大人的心夜里总是突突地跳,觉得这些当地的猛虎不会轻易放任他们就这样把事情办好的。
叶景栖终于回来房中歇息。
才迈进房间就真问到一股子香味,这时节竟能嗅到桂花香气,显然不是鲜花,而是刚才那位容容姑娘身上木樨清露的气味。
忽地,有人凑上来。
看到有人从黑暗里扑上来,狸先生惊叫一声。
那容容姑娘也只顾着叶景栖,没想到他身边还会有旁人,一听惊叫顿时也被吓了一跳,两人在叶景栖一前一后惊叫起来。
叶景栖亲自点燃了蜡烛,埋伏在叶景栖房中的容容姑娘见到狸先生在叶景栖身后,调整了一下表情,继续扑上来。
“这是做什么呢?”叶景栖一下子就接住了容容姑娘的胳膊,他握着她的手腕,她自然停下来,眼珠子转转打量着叶景栖,忽又不顾被固定住的手,往叶景栖身上倒下来。
叶景栖的靴子勾过圆凳,容容姑娘就摔在凳上,她正要喊疼,忽发现自己摔得好稳,就正正坐好在了凳子上,既没有磕碰也没有滑落的迹象。
再看叶景栖,一副游戏大获成功的模样,低头看着她,眼里没有对美人的欣赏,全是得意。
“……”容容姑娘难得见客人自己在这里搞欲擒故纵那一套,也不在意演一演,更是往他身上贴,“哎呀,我这是着急要报答大人啊。”
叶景栖不但没有躲开,反而凑近了,容容姑娘却没能如愿以偿撞进他怀里,而是肩膀撞上他肩膀。
叶景栖正是坐下来与她排排坐,伸手将茶盏递到她手里,容容姑娘低头一看,空的,撇撇嘴给他倒上了。
她一边倒茶一边又有花样想展示,自己倒了一杯,她那张艳红娇软的唇饮了一口,就凑去叶景栖唇边。
叶景栖对她笑了笑,手中的杯子碰了一下她手里的酒杯,趁她走神,酒友似的自己喝了自己那杯。
样样都被他躲开了。
容容姑娘简直不能理解,思来想去叶景栖这样位高权重,又生得这样俊美的男人,矜持一下也不稀奇。
她丢开茶杯,干脆抓住了叶景栖的领子。
“哎,你这样,是报得什么样的恩?”叶景栖问。
被躲了这么半天容容姑娘脸上没显出怒容,已经是很难得了。一听这话才回神,连忙换上楚楚可怜的神情,表达自己的意图:“大人……赎了我,我……”
叶景栖把她手放下,“大人没赎你。”
旁边的狸先生不觉笑出了声。
容容姑娘迷茫的脸望过来,她明明眼看着原本只要她勾引叶景栖的温指挥使,在这个叶大人的反复暗示下,忍气吞声将她干脆赎出来直接送给了他。
“是温指挥使赎的你。”叶景栖多此一举地解释。
“可是指挥使把我送给大人了。”美人声音娇俏柔弱,无辜的指尖搭上他手臂。
“你本来是温指挥使的人吗?”叶景栖问得直白,这温指挥使往他身边送人,总不可能一点不做安排。
她一愣:“我现在可是大人一个人的。”
“别给我绕来绕去的,你要回天香阁,现在就走,你要不回,就留下来,反正这里正好没人扫地。”
“大人……”她见叶景栖如此不信任,竟然都不让她靠近。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几乎是天香阁最好的舞姬,您就真舍得让我扫地吗?”
“也可以浇花。”叶景栖很开明。
“那我还是回去的好。”她说着扶着叶景栖的膝盖,袅袅娜娜地起身,见势是要转身离开。
叶景栖忽道:“回来。”
容容姑娘一副了然的神情,回过头,只见叶景栖冷着脸拎着那条从她怀里刻意掉下来的贴身的布,“把你的东西拿回去。”
容容姑娘撇撇嘴。
待她要走出房门,才发觉身边还站着个愣愣的狸先生,容容姑娘瞥一眼身后的叶景栖,计上心头,她故意凑到狸先生耳边,扶着他肩膀,呵气如兰:
“我在这院中是住哪儿?又要怎么去浇花呀。”
狸先生只觉耳边痒痒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过来。”叶景栖嗓音温和。
吃醋了,她就知道。在容容姑娘一阵雀跃之际,狸先生连忙拨开她自己跑到叶景栖跟前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过去,叶大人的房门就这样在面前关上了,竟只是叫他?
房间里,狸先生等了一会儿。
院子安静下来,他好奇又开窗检查了窗外,才关上门跟叶景栖提起今日的事。
他不明白叶景栖为何要将她带回来,叶景栖明明不像假装,是真的不感兴趣。
而且这温指挥使未免太好拿捏,叶景栖一来就大刀阔斧地修剪他的权力,那点钱财的贿赂没动摇叶景栖,他竟又想出这美人计来:“……他如此客气,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叶景栖:“他客气是应该的。”
狸先生更迷惑了,这可和史书上其他地方革新时不一样,那地方官和正直的钦差可都是要互相扒下对方一层皮的。
“因为他根本没把我当做钦差,还以为我急着想回京城呢。我这样的官员他自然讨好一下即可,最后让我带走徐大人,他们就能重新高枕无忧了。”
“可您明明不是……”
“这不重要。”
狸先生讶然,叶景栖那“一月就离开”估计是随口说出的,如今竟被当做圣旨信了。
“这温大人应该不会这样不谨慎吧?”
“估计是核实的信送去京中,喜德昭也以为我一定急着想回去吧。”
狸先生想到那些雪花似送给崔大人的信笺,有些看不透叶景栖这回是算计还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您不想吗?”
“想有用吗,朝廷我家开的?”叶景栖说道。
狸先生摸着脑门,觉得叶景栖这辈子是不能谨言慎行了,自己多带两张手帕在身上,免得额上冒汗没得擦也就是了。
叶景栖又要狸先生代他写信,说:“你可要一五一十全写进去啊。虽然人我是带回来了,但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有摸。他是一定会知道这事的,我不想他误会。”
狸先生心里翻了个白眼,崔大人到底去哪里误会呀?你俩很熟吗?完全是叶景栖一个人在这里高兴吧。
叶景栖已经继续说了:“你说我很想他,问他能不能至少也说一句想我呢?”
“……什么?”狸先生睁大了眼睛,写了也没用,这不太可能吧?
叶景栖见狸先生迟钝地停了动作,墨汁都落到了纸上,不满地坐过来自己提笔蘸墨,拿了张新纸。
“算了,我来写。”
叶景栖在上面写了澄清,又问他:
真不能说一句想我吗?我在这里平白受了这样的欺负。他们当我是那样贪财好色的坏人,喜欢除了你之外的人……
“……没有你,我想回家了。你真的一点一点都不想我吗?我很想你,你知道为什么我睡不着的,你总不为我来信。这次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只顾着在信里和旁人交代那些有的没的,我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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