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露出一丝日辉，炭火已灭，石榴娘的腿痛又犯了，躺在床上起不来，温若从梦中惊醒，连忙从新缝的棉被中爬了起来，穿衣洗漱，马不停蹄地去街上请大夫。
街边的包子铺冒着热气，竹屉摞的比人还高，油锅里金饼滋滋作响，在咸香的胡麻汤翻着热浪，肚子开始咕咕叫，温若低头瞧了一眼，不是她，是一个为香味驻足的灰衫书生，全靠写家书谋生。
这年头书生一个比一个穷，温若先去请了大夫，又花了五个铜板带回三个大馒头一份咸粥，五文钱要几句吉利话，回到家时石榴娘腿上正扎着针。
天色大亮家里才平静下来，温若送走大夫，石榴娘非要出门，她只好陪着，顺道去下药铺，也就几步路，刚到门口就遇见小顺哥，手上提着包药，面色虚弱，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脚步，“你还好吗？”
许是失血，小顺哥唇色发白，哭着脸摇头道：“不好，我被赶出来了。”
什么？温若一惊，看向四周，药铺门口不是说话的地，她将人搀扶到树下，小声问：“不是说不记得吗？”
小顺哥斜着身子靠在树上，可笑又可怜，“公主大人说我护主不力，强强，你见到公子，记得帮我美言几句，我可全靠你了。”
温若顿首，你都见不到我又怎么会，不过石榴娘在金铺门口等她，好言好语送走小顺哥，一番忙碌后，进了金铺才发现，里面清净的可以，柜台上的掌柜打着瞌睡，伙计靠在一侧，像是偷腥的猫儿，白得了会休息时间。
石榴娘拿起一支海棠花钗别在发间，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她头上这支我买了。”跋扈的声音，还有一缕白檀香，一闻便知道是富贵人家。
来人立在柜台前，不知看了多久，温若沉吟片刻，转身说道：“掌柜的，这支给我包起来。”石榴娘见机立马掏出钱袋，眼都没眨一下，生怕她后悔，不知道为什么，温若总对一些娘子格外温和宽让。
掌柜心中暗自比量一下，连忙走向柜台，好声道：“我这新进了一枚妃石孔雀钗，要不要瞧一眼？保准适合你。”
“一个小丫鬟，也配戴孔雀钗？”方才从她肩旁路过，看见一双粗糙的手，温若偷偷给石榴娘示意了一眼，临到门口，石榴娘还是没憋住，声音足够在场人听到，温若身后一片火热，小丫鬟怕是要恨死她了。
两人来到绸缎庄，不曾想，假小姐又跟着过来了，这次只要温若多看几眼，那布匹立刻被买走，连商量都不带，温若无奈又坏心地看了一圈，掌柜的眉开眼笑，小丫鬟临走前昂首挺胸，得意道：“也不过如此。”
今日遇到挑事的，事情显然办不成了，用轿送走石榴娘，温若想了想，来到街东的正春酒铺碰运气。
谁料她一来，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喜道：“头哥说你喜欢跑云锦楼，我现下有事，要不你帮我跑一趟，银子全归你。”
头哥是她经常碰见的绿豆眼男人，温若皱眉，便又见他掏出五两银子，强行塞到她手上，“五两赏银也全给你，真的，我有急事，你帮我一把。”
温若点点头，那人立刻跑的不见踪影。
云锦楼仙乐袅袅，一层中央的台子上十几个舞娘翩翩起舞，她不由沉浸其中，多看了几眼，一串悦耳的铃铛声将她拉回现实，紧接着清幽的白檀香从背后袭来，她一转头，便看见一个藕粉色襦裙的小姐站在走廊上。
精致小巧的脸蛋上满是倨傲，只看了一眼便回了雅间，手腕处的铃铛声混在仙乐中，气氛不由紧张起来。温若自觉地跟在她身后，骄横倒是没说错，杨家小姐容颜倒是和杨二郎不像，应该随母。
小丫鬟的主人到了，她就说送上门的没好事。
“就是你勾引了杨大哥？”声音软糯，语气却很冲很凶，像是腊月的寒风，冻人的很，神情和她二哥如出一辙，不愧是一家人，都那么不可一世。
“我们两情相悦，门当户对，说不上勾引，小姐慎言啊。”温若一脸无辜，温顺地将门当户对几个字咬词又重又慢，果然。
“你！”杨小姐脸颊一白，手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显然不是个会吵架的，她捂住铃铛，垂眸半晌，忽然笑了，“你知不知道嫁给杨深大哥要做什么？”
温若佯装不懂：“做他娘子。”
杨小姐被噎了一下，板起脸吓唬人：“天真，杨深大哥身为府内执事，每日寅时便要离家，晚上半夜才归，你身为当家娘子，要为他更衣，准备早饭，起的比鸡还早，还要每日来拜见我，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是他正头娘子吗？我还拜见你，温若呆住了，这么明目张胆抢人夫君，杨家不管？温若呆了半天才找回声音，“我们还未成亲，再说以后的事我们自会安排清楚，大小姐不要危言耸听了。”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还没下聘吗？杨深大哥做事雷厉风行，真要上心了，想必聘礼已经到你家门上了，你就不至于现在说话如此虚张声势。”
杨霏不等她问，直接说了下去：“因为他在为我二哥杨丛操办订婚事宜，你看看，他不是不能推，我爹又没逼他，他只是没那么重视你，连这个都不想推的话，又怎么会因为你而拒绝我，我可是他的主子。”
“你说的似乎有理，”温若强撑起笑脸，显然被她说中了心事，她低沉了一会，突然摇头，“你终究要嫁出去，我忍忍又何妨，毕竟杨大哥长相英俊，出手大方，是世间少有的好儿郎，打着灯笼都难找。”
“也是，我听过你家穷的叮当响，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杨家钱财由杨婆婆把持，婆婆节俭，你觉得成亲后会好过？更别提你那个瘸子娘亲，怕是要一个人冻死在家也没人管。”
温若眸色一冷，她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实在忍不下了，“杨小姐这般了解，原来杨大哥娘子竟是这样被你逼退的，怪不得他避之不及。”
“你！”杨霏脸色暗淡下来，小丫鬟见状立刻站了出来，“大胆，我家小姐和杨大哥感情岂是你能猜测的。”
温若轻笑，不由挑眉，“你嫁他娶，小姐敢于冲破门第之见，我自是钦佩，不敢多说什么，说不定还会为你们祈祷，关键是你们有吗？”
声音有多轻淡意思就有多刺耳，杨霏沉默之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你说的对，是我执拗了。”一厢情愿的感情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
还不算无药可救，温若刚要告辞，就见杨小姐站起身摘下胸前的璎珞，缓缓走到她身前，“这算是我给未来嫂嫂的见面礼，刚刚是霏儿的错，还望嫂嫂不要和杨大哥提及。”
这东西她要的名不正言不顺，可惜杨霏是个犟性子，非要给她带上，后退都挡不住她抬起的胳膊，刺啦一声，温若只觉心口裂开一道口子，里面哗哗地往外冒的不是鲜血，而是金水，烫的她不敢多动一下。
“温姑娘，这璎珞是去年皇后赏的，价值千金，就算你看不上，也不该扯了它。”杨霏蹲在地上，轻声说道，温若听的心惊肉跳，忽然有种被算计了感觉。
小丫鬟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可是亲眼看到你扯坏了小姐的璎珞，小姐，我们报官吧，奴婢倒要看看杨大哥是不是倾家荡产也要娶她。”
呵，温若嗓子像被棉花堵住般，不管杨深愿不愿意，她也不愿意，胃里的酸气不知不觉冒上来，她苦笑一声，“杨小姐好手段。” 这糊涂官司打起来她是最大的输家，不是全责也少不了倾家荡产。
小丫鬟扶她站起身，给她抚平裙摆，杨霏看了一眼脚下，突然小声说道：“谁让我还不想认输。”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温小姐，海棠花钗虽好，但不适合你。”
“哦，那什么适合她？”声音从门外传来，温若愕然地转过头，齐观澜？
门被打开，齐观澜慵懒地靠在门口，不知谁惹了他，冷若冰霜，劈头盖脸一顿训斥道：“你的机灵哪去了？就你这样，本公子还怎么指望你给本公子出主意。”
又拿自己撒气，不过事已至此，挨骂又算的上什么。温若深吸一口气，区区平民百姓对上官家子弟她能怎么办，她已经很谨慎了，人家硬要栽赃谁架得住啊。
“区区一个杨深，居然这么抢手。”
“没想到女人混账起来，连我都要甘拜下风。”
杨霏脸色瞬间精彩纷呈，她喜欢杨深的事情，只有家里人知道，一旦被传出去，父亲一定会立马把她嫁出京去。
她抬起笑脸，“我和温姑娘开玩笑，海棠虽好，温姑娘长相清新脱俗，犹如芙蓉花开，洁白如雪，我知道一家铺子，里面芙蓉簪雕的最好，我们一起去吧，就不打扰齐少爷了。”
齐观澜横在门口一动不动，双指敲着眉心似乎被什么困恼住了，忽而扬了扬唇角，玩味道：“不如一起？娘亲近日总觉得头上缺什么，我看芙蓉钗正好，不如杨小姐也替我挑一支？”
“男女授受不亲。”
当然，这对小少爷来说没什么用，城东的金铺果然比之前去的要大的多，掌柜特意拿出上等的描金桃木匣子，恭恭敬敬地摆在两人眼前。
杨小姐眼光极好，定好的金簪珠钗，花钿耳坠还有手镯，一套整整齐齐地躺在盒子里，温若快不敢直视她眼睛，感觉她不管挑哪支，某人心头都会滴血。
“还不谢谢杨小姐割爱。”
全部？杨霏愣愣地看向她，被齐少爷一句话说蒙了，脑子像是生了锈，聪慧劲全然不见，温若等了等，直到沉甸甸的盒子从掌柜手上跑到温若怀里。
她被金子闪的有些睁不开眼，仰头望向齐观澜，眼里带着询问和不可置信，齐少爷一点头，温若眼冒金星，天上掉下一份大礼。
杨霏失了爱物，一口银牙快要咬碎，齐观澜正在悠闲喝茶，全然忘了要给公主挑首饰，气人的样子让温若忍不住想笑，“多谢杨小姐的礼物，到时请你喝喜酒。”
人走后，温若急忙来到他身旁，“少爷，您怎么会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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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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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碰瓷倾家荡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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