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验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前堂一名守门捕快匆忙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紧张。
他抬头瞥见常汝琰,抱拳禀报道,“大人,门外有人求见您,是漕帮的三当家雷或带人来了。”
常汝琰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把他们领到偏厅等着。”
捕快领命而去。
常汝琰望着捕快离去的背影,略微扬了扬下巴,“轻衫。”
轻衫心领神会,没等下一步指示便自觉跟了出去。
秦素走上前来,双臂环胸朝门口看去,“这么快就找上了门,生怕别人不知道心里有鬼啊。”
常汝琰没有立刻回答,只轻声对秦素说跟他一起出去看看。
走出验房门口,常汝琰停下脚步,微微侧身,“今日没有感到心悸吧?”
秦素点了点头,“早晨特意留意了下四周,看到的不过是村民和渔民,并没有感觉到凶手在。”
常汝琰负手看向秦素,沉吟片刻,“待会儿你就在后堂观察,若有凶手混入,等他们离开后再告知我。”
秦素愣了愣,疑惑道,“为什么我不和你一起问话?”
常汝琰半敛双眸,“今日只需轻衫便可以,漕帮人员复杂,个个是江湖混混,你虽是官府中人,却容易被他们轻视。”
理由似乎充足却又有些牵强,秦素依旧不理解,她看着常汝琰,总觉得话里有话。
尽管如此,服从命令是职责所在。她略一迟疑,低声应道,“我明白了。”
秦素垂下头,额边恰有一缕秀发轻轻垂下,遮住了较好轮廓。
常汝琰指尖微颤,他心中轻叹一声,终是伸手替她将发丝挽至耳后。
秦素正想着事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耳畔划过一抹温热。
她微怔,抬眸望向常汝琰,却听他率先开口道,“想来你也察觉了,这案子牵连不小,与其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先帮我把人揪出来?”
秦素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飞快地将视线移开,摸了摸耳朵,“我也没说什么啊。”
常汝琰目光微转,唇角勾起一个无声的笑,不再多言,转身朝偏厅走去。
秦素注视着他的背影,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表演功底还在,不然真的差点破防,这人不知刚刚那举动有多撩人吗?
突然说话那么温柔,尤其是配上那张脸……
秦素摇了摇头,小声嘀咕着,“再这么来几次,可是扛不住了……”
-
偏厅之内,气氛有些压抑。
为首的男子身着一袭玄衣,身躯魁伟,面目黧黑,眉眼间积着一层阴云。
常汝琰一现身,他便疾步上前,随即“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拳抵胸口,满满的隆重。
秦素刚站到后堂屏布处就目睹这一幕,唇角微不可见地抽了下。
可真是厉害,这昭庆真是人人都是角儿……
男人一双虎目通红,声音带颤,“常大人!小人雷或,今晨听闻在废弃码头发现一具浮尸,还牵连了一艘漕船。我漕帮兄弟刘奎和那船一同失踪,音讯全无,还请大人见告,那船和人……可是和我漕帮有关?”
男子说得情真意切,仿佛整个心都悬在了喉头。
常汝琰从容俯视着雷或,微微点头道,“确有此事。死者的身份正在核实,可腕上那蟒蛇纹身倒是显眼。”
雷或闻言,身子猛然一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他站起来,向后踉跄了半步,一脸难以置信。
身后几个心腹见状,忙上前扶住他,这才勉强站稳。
雷或道,“蟒蛇……这一定是刘奎,绝对是刘奎!那纹身是我亲手找师傅给他的,那会儿我们还在跑船!”
他猛然转身面向常汝琰,深深抱拳行礼,“常大人,刘奎跟我十年,虽是手下,却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他一向老实本分从不和人结怨,究竟是哪位天杀的畜生下此毒手……求大人务必查明真凶,还我兄弟一个交代!我漕帮上下任由大人差遣,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说罢,雷或顿了顿,咬牙道,“若需悬赏,我雷或即便倾家荡产也要将那凶徒碎尸万段!”
这番情真意切,义薄云天,演得真是入木三分。
连轻衫都看得几乎快要动容了。
秦素心中冷哼一声。
戏演得这么足倒不如不走船,去戏台子走一走更合适。
雷或似乎仍觉不够,又转身面对心腹们厉声喝道,“都听着!在常大人面前,大人问什么你们答什么!若有隐瞒或虚言,休怪我雷或不念兄弟情分,帮规三刀六洞伺候!”
一众汉子闻言,皆面色一凛,齐声应诺,“是,三当家!”
常汝琰缓缓扫视这群人,最终落在一身材精瘦、始终沉默不语的中年男人身上。
男人约莫四十上下,肤色黝黑,自始至终垂着眼,不发一语。
此时,秦素也恰好看了过去,视线定住一瞬,她心口猛地一抽,呼吸戛然而止。
——果然来了。
秦素慢慢吐出一口气,再次抬眸望了过去。
“都起来吧。”常汝琰打破了片刻的寂静,转身坐到主位上,神态自若,“既然是来协助查案的,本官自然要一一问询。三当家,希望你和你的手下如实回答。”
“大人请放心。”雷或用袖子抹了把脸,重新站得笔直,声调坚定,“我雷或自当说话算话。”
常汝琰微微颔首,淡然道,“据你所知,刘奎平日是否和谁结过仇怨,或者帮内和谁不睦?”
雷或皱起眉头,似在努力回忆,“大人,这刘奎是个闷葫芦,平时只爱喝两杯。至于结怨……我们这种跑船的,码头上争个先后是常有的事,但总不至于酿成命案。帮里的兄弟都视他亲人般,这结怨的事绝不可能。”
常汝琰继续追问,“昨夜子时前后,你在何处?”
“昨夜?”雷或像是早有准备,对于常汝琰的问题没有意外,轻声回忆着,“不瞒大人,最近漕运生意上出了点问题,我心中烦闷,拉了几位兄弟去醉月楼喝酒消愁,一直喝到天亮。醉月楼的老板和伙计,甚至是熟识的姑娘都能为我作证。”
常汝琰不置可否,又问起身后众人,大多人的回答都简单直接,有在家歇息的,有码头当值的,全都有旁证。
当视线落到最后一人时,他淡淡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终于是抬起头,一张脸好似饱经风霜,许是太久没说话,一开口声音还带着点哑,“回禀大人,小的名为陈礁。”
常汝琰道,“昨夜子时,你在何处?”
一旁的雷或闻言,神情微微一动。
陈礁拱手,直言不讳,“不敢瞒大人,昨夜帮里无事,我便去我那姘头家住了一宿。”
常汝琰身子倚在靠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继续追问,“她能为你作证吗?你整夜都在那里未曾离开?”
陈礁笃定答道,“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若大人质疑,也不妨将人叫来衙门问个清楚。”
从刚刚到现在,秦素始终在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和动作。
这陈礁,凶手的嫌疑几乎是板上钉钉,他的每一次回答都像是经过无数次练习般流畅。
而那位号称三当家的,即便不是帮凶,恐怕也知晓内幕。
一个掌管着数百号人的hei-帮头子,因一名手下的失踪便如此大动干戈前来,甚至“拖家带口”的……
看来,常汝琰说得没错,其中牵扯不少。
问过基本问题后,常汝琰也无意再多留他们,“今日就到此为止了,有需要我会再传唤各位。”
他起身下了逐客令。
雷或再次抱拳行礼,脸上恢复了几分哀痛,“多谢大人,若有任何进展还望大人第一时间告知,可让我那兄弟……早日安息。”
说罢,雷或便不再多言,扭头示意众手下转身离开。
偏厅里,方才的压抑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轻衫上前,附耳低声道,“大人,雷或可能察觉了,要不要继续暗中盯着?”
常汝琰抬了抬手制止轻衫接下来的话,轻嗤一声,“先查查陈礁,还有那个女人,找到她仔细询问,注意她言语间是否有破绽,是否受胁迫。这个陈礁……查查这两日的行踪。另外……”
常汝琰顿了顿,视线扫过后堂一眼,压低声音道,“弄清今日铁屑的来历。”
轻衫留意到常汝琰视线,心下了然,不再多言,抱拳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很快,偏厅只剩下常汝琰,这时秦素从后堂走出。
常汝琰转过身,那股冷厉气息瞬间消散,他抬头看向秦素,见她脸色还有些泛白。
“刚才很不舒服吗?”
秦素摇了摇头,心口那点闷痛感已经不算什么了。
她开口道,“大概不用我说,你也猜出凶手是谁了吧?”
常汝琰轻笑出声,“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厉害?”
秦素睨了他一眼,“我又不瞎不聋,你那问法还不够明显吗?而且那个三当家肯定知道不少,他装得太用力了。”
常汝琰眸色微敛,嘴角扬起几分玩味,“秦捕头这聪慧模样当真叫我有些惭愧了。早晚哪天这衙门里只靠你一人,连我都可以闲下来喝茶了?”
谋权篡位可不敢。
秦素撇嘴,“这位子我可没兴趣,你还是安心坐着。”
常汝琰挑眉,“都不感兴趣?”
“?”
秦素一愣,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下意识避开视线,岔开了话,“说正事吧,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似是知道自己无意说了敏感话题,常汝琰敛起心思,正色道,“你今日在现场发现的灰白粉末可能是关键线索,暗中去查一下,看能挖出点什么。”
秦素应了声,抬步往外走,脚才刚跨过门槛,身后又响起常汝琰的声音。
“秦素。”他看着秦素,嘱咐道,“出了这衙门,不管去哪里都要多加小心。”
秦素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握了握,随即佯作无事地一笑,“知道知道,我好歹是个捕头,别总拿我当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说罢,便转身挥了挥手,不再多言,径直朝衙门外去了。
[好的][好的][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空船浮尸案(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