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寒还在思考郡城的局势。
如庄珩所说，城中看似一团乱麻，却又相互牵制，轻易难以撼动。
如此剪不断理还乱的局势是非短时间就能找到破局之法的，否则庄珩也不会远走泗云县。
谈话间。
庄家到了。
马车停稳，苏九寒先下去，庄家早已得了庄珩今日回家的信，此刻巍峨的大门前站满了迎接的人。
车帘之下，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掌伸出，停在半空，苏九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起现在的身份，忙过去扶住这只手。
苏九寒感觉手腕被一直大手握住，很热，突然的身体碰触，让苏九寒有些不自在，但是在一众庄家人面前，她脸上未表露半分。
庄珩下车后，庄氏门口迎接的人纷纷行礼。
“恭迎长兄归家。”
“恭迎少主归家。”
庄珩半分眼风都没有给门口迎接的人，只淡淡开口，“自去忙吧。”
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却不敢散去，少主都没走，哪有他们先走的道理。
苏九寒从前就知道庄珩出生富贵，刚刚在马车上也搞明白了庄家的权势和豪奢，但是真正见面时，依旧被世家的排面震撼到。
“祖父和父亲可在府中？”庄珩走到一个年轻女郎前面，轻声问。
“在的，祖父和父亲听说兄长今日回府，特地推了诸事在家等候。”女郎长得花容月貌，和庄珩有些相像，苏九寒心中推测这应该是他家中姊妹。
“你先回院，我晚些再来看你，现在先去拜见祖父。”
说罢，便一马当先的进了庄府。
苏九寒忙跟在他的后面。
庄家乃百年世家，经世积累，府邸低调奢华，处处都透着雅致和富贵，走在其中，就如逛景点似的，步步皆是景。
苏九寒发现自她入府后，一路所遇见的下人目光都会隐隐落在她身上。
一开始苏九寒还有些奇怪，但是等遇见得多了便也不在心上，庄家下人的反常原因她会寻机会问荷青。
自跟在庄珩身后办事后，从此不管她去哪都是视线的焦点，毕竟这年头，行走在外，为官家办事的女郎实不多见。
一行人进入了一个古朴肃穆的院子。
“孙拜见祖父。”
苏九寒低头随荷青行礼，世家一行一动皆有规矩，庄珩行晚辈礼，而她和荷青生为奴仆却要行大礼。
一个清癯的老人将庄珩扶起，言辞间颇为感叹，“离家半年终于回来了，你身子如何，可有好转？”
“回祖父，偶有乏力咳嗽，但比之六月，已是好了许多，不过大医嘱咐，年后还需去施针泡药。”
“还去多久？”
“再去几月应就痊愈了。”
庄家老太爷不是很满意孙子还要离家的行为，“郡城之中名医无数，何必再去，你身为庄氏少主，岂有扔下家业不管，一走便是半年的？”
“祖父多虑了，家中有您和父亲，哪里还用得着孙儿，病无小事，大医最知我病状，明年还是由他继续替我医治便好。”
这话诈一听没问题，但是细品，却品出了几分阴阳怪气。
庄珩这是在暗讽庄老太爷和庄氏家主不给他放权么？
苏九寒抬眼看了一眼，这好似其乐融融的祖孙两。
心中暗衬：看来他们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好。
这话好似惹怒了庄老太爷，他不满道，“你这是怪我和你父亲？”
“孙儿不敢。”
“行了，你去看你父亲吧，一回来就知给我添堵，去见你老子去，劝劝他，别家里什么都往京都送，省得最后掏空了家底换来一场空。”
庄珩自动忽略老太爷最后这一句话，俯身告辞。
接着又去拜见了家主庄彦。
庄彦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美大叔，身材保持得很好，仪度非凡。
父子两人许久未见，再见场面竟有几分尴尬冷场。
不尴不尬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后日就是除岁宴了，届时你随我同去，也去拜见一番你叔伯长辈们。”
庄珩颔首称是。
回到庄家的第一天，就是在各种拜见和被拜见中渡过的，拜完祖父和父亲，庄珩又去拜见祖母和母亲，等家里的长辈们拜见完后，他地下的弟弟妹妹们有连着串的来拜见。
每一场拜见都是全是礼仪规矩，苏九寒暗暗观察，其中竟毫无一丝真情。
这就是世家，规矩利益先于人情，亲情在各种权衡利弊中淡如水。
三日后，苏九寒随庄珩一起参见除岁宴，这场宴会是由城中富商余家举办，举办之地是在城外的一个温泉山庄。
庄家一行人到时，宴上已经到了许多人。
刚进了门就听一声粗狂雄厚的声音传来，说话之人半点没有压低声音，即使在喧闹的宴会之上依旧格外刺耳。
“群贤毕至，庄家方压轴登场，这身份拿捏得可真是恰到好处啊！不像我等大老粗，早早就来候着，到底比不上贵府上贵府的定力，能沉得住气。”
一个肤色黝黑的八尺大汉轻蔑的看着庄家来人，这应该就是魏家家主魏文武了。
在场都是长辈，没有庄珩这个小辈说话的份，只见庄彦上前一步，不慌不忙的给宴中各宾客拱手致歉，“途中遇一事耽搁，还望诸位海函。”
人群中有和庄家交好的人，立马意会庄彦未尽之意，与之打配合，“庄兄遇见了何事？何不给大家说说，也省得魏家主多思了不是？”
这是在给庄彦的递话头的同事，暗指魏家多思多虑小肚鸡肠。
“哎，说来也是在下治下无方，出城之时，竟见几个兵匪在强抢城外农户进城打算换钱的鸡蛋，区区几个不值钱的鸡蛋，倒是叫那兵匪将老农打得遍体鳞伤，实在令人生愤，在下看不过眼，让出车架，让车夫将老农送去医馆，这才来迟时间。”
“哼，郡城之中就敢如此无法无天，可见平日里这些兵匪是何等的嚣张跋扈，庄兄此举，倒是让那老农捡回了一条命，也让我们这些在场的人知晓了庄兄的仁义之心呐。”说话之人乃是城中另一富商，与庄家素有往来，此时站出来帮腔，既给足了庄彦面子，又暗讽了魏文武。
魏家掌兵，郡城之中军氏一直在魏家的管辖之下。
这些兵士向来是无法无天的，欺男霸女之事常做，只要不太过分，魏家是不管的。
如今被庄彦当着众多宾客打脸，魏文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不好再发作，只得冷哼一声，道：“庄家主倒是好手段，既得了仁义之名，又堵了众人的嘴。”
庄彦微微一笑，道：“魏家主此言差矣，在下不过是做了该做之事，何来手段之说？倒是魏家主，如此关注我庄家，莫不是对我庄家有何不满？”
魏文武被噎了一下，知道自己说不过庄彦这只外白内黑的狐狸，瞪着一双牛眼不说话了。
苏九寒站在庄珩身后，心里长见识了。
不过宴会开头的短短时间，庄家和魏家就交锋数次，且宴上每一个说话之人，看似只是寻常的一句话，其背后却各有真意。
郡城果然是个复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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