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无好宴，整场宴席都在各方人马的的机锋中度过。
但也有个好处是，苏九在一晚上的时间，将郡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认了一个遍。
宴席回去的马车上，庄珩姿态从容的煮水烹茶，说话中带着几分酒气，
庄珩今晚喝了不少酒，上车时分明已是不行，路都走不稳，上了车后却如变了一个人，跟没喝过酒似的，
他将煮好的茶往苏九寒的方向递，“今日之宴九寒感觉如何？”
苏九寒接过茶，实话实说，“乱。”
还虚伪。
后面这三个字隐去了，宴席上所有人都戴着虚伪的面具，包括面前的如玉公子。
苏九寒虽然刚到郡城，但结合手札的内容，就大概可以判断出。
郡城每年的除岁宴是蕴含着一定的政治意义的，参加了这个宴会，就代表着不管各方私下恩怨如何，但是明面上还是愿意保持一团和气，一致向外。
若是有一方连初岁宴都不愿意参加，那么就代表了彻底撕破了脸皮，郡城的局势就会一朝变得紧张。
所以即使宴上各方看各方不顺眼，也得强忍着不满，维持着表面上的客套与和睦。
庄珩饮了一口杯中茶，“但依我之见，还不够乱。”
“不破不立，郡城该再乱些才好。”
“大人，您的意思是？”
“只有他们乱起来，先消耗完彼此的力量，等入驻郡城之时，才能在最快的时间掌控全局，不是么？”庄珩先前不动，是因为头上还盯着庄家两座大山，便是郡城再乱，被父亲和祖父牵制，他于乱中获得的好处也有限制。
但是如今不一样，泗云县被从泥潭中救起，已有蒸蒸日上之兆，军队、粮食和武器短缺之困局已解。只待再给泗云县三年的时间，此地变可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
届时，正好可以乱中取利，将整个郡城收入囊中。
而想要郡城乱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为，需得从长计议，一步步布局。
苏九寒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庄珩的计策，这不就是他上辈子某臭国最惯用的伎俩嘛，想要从某个地方获利，就先挑起这个地方的对立，让局势变得混乱，然后再浑水摸鱼。
她看庄珩的眼神都变了，果然是大家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心思就是深沉。
不过现在这个心思深沉的人是自己领导的话，那她只能夸他英明神武了。
“那么接下来问题就是，如何让郡城生乱了。”苏九寒第一次搞政治，有点新奇，还有点刺激。
庄珩放下茶杯，一双狭长的双眸在昏暗的车厢冒出寒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洛川以巧言小利诱民心，明面上乃郡城势微一方，实则他手中的民心用好，可抵魏家千军，但其根基虚浮，只要挑起城中百姓对他的猜忌，洛川的势力便会不攻自破。”
“魏家拥兵自重，表面看似铜墙铁壁，实则内部矛盾重重，军中各营为博出头，互相打得头破血流，只要让其争斗升级，便可使其自乱阵脚，进而波及整个魏家。”
苏九寒听完庄珩的话，想起今日出城时遇到的那几个兵匪，庄彦当场打魏文武脸的话没有说错，不过此事并非庄彦所为，而是苏九寒看不过眼，求了庄珩，让荷青帮忙将人送去了医馆。
以小见大，可窥见郡城，军民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相融的地步，只要揭露兵匪恶行，挑起百姓的情绪，引起百姓对魏家的不满，也能削弱魏家。
苏九寒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九寒想得不错，郡城局势纷乱复杂，如乱麻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故而只要找准了乱麻的头线，就能一举重创局中之人。”
苏九寒觉得这趟郡城来对了，不过来了短短几日，她就学到了很多。
说了这么多，庄珩并没有说到庄家该如何处置。
苏九寒觉得她现在就是刚入公司，学习过一些理论知识的实习生，理论和实践难以结合。
而她也看出来了，从入城的那一刻起，庄珩就在教她，教她如何分析城中局势，如何抽丝剥茧破解局势。
也正因此，他留下了本堂课程最关键之处不说，就格外令人心痒痒。
庄家因是庄珩所在家族，所以在局中便显得格外特殊一些，也叫苏九寒想问又不敢问。
庄珩看出了苏九寒的犹豫，不过他并不打算同她合盘脱出自己的计划。
阴谋算计对外是为制敌，而将矛头对准生养自己的家族便显得无情狠毒。
而他，并不想在此时此刻向她托出庄家的腐烂和他的冷血。
车厢内陷入安静。
马蹄哒哒，踏入庄家豪奢雅致的府邸。
到了住处苏九寒正要告退离开时候，突然被庄珩叫住。
“冬月二十三乃九寒十六岁生辰，女子及笄本该大办，广邀亲朋庆贺，奈何形势所逼，如今九寒远在郡城，便连家中亲人都无法得见。”
“你可有想要的生辰之礼？”此事困扰庄珩良久，当面问人想要之礼实在不够体面，可若不问，又怕送出的礼物不合她心意。
女郎心思难猜，思来想去，体面远不及她收到合心贺礼时的愉悦，便借此机会，直接问了。
苏九寒微微一怔，没想到庄珩会突然过生辰的事。
思索片刻后，苏九寒轻轻摇头，“农家不兴这些虚礼，到了那日大人赏我一碗长寿面即可。”
苏九寒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再没有过过生日，苏家孩子多，也没那个财力去给家里孩子过生日，就连家里年纪最长的苏坤山和沈红英，也只会在逢十的大寿时，让家里那日饭做得稠些，当是贺寿庆祝。
长辈尚且如此，她一个小辈更不会过所谓的生辰，每年也就只有她娘会记得这日，悄悄给她煮个鸡蛋，也算是庆祝了。
庄珩没想到得的是这么个答案。
他站在昏黄的烛火下，大袖长袍，宛若谪仙，轻轻的颔首点头。
表示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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