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旧留下一个人在洞口望风，两个男人在不远处带路。
初进去的一段路，有洞外透出的日光，照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没走一会，不仅洞内传来隐隐的声音，山壁上甚至还有火把照明。虞子昇问道：“这里面还有其他人？”两人敷衍着回答：“也是和我们一起来打猎的同乡而已。因为会在外面过夜，就将这山洞作为据点。”
越往里走越狭窄，转过一个弯后，视野陡然开阔起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地等着，虞子昇走过去，一个如同旅店正堂两倍大的地方，右边有一个木笼子，里面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或蹲或坐，都缩在角落看不清面容。
虞子昇攥紧拳头，但洞中还有三个男人，围在一处大声谈笑，笼子的外面，还有两人手持弓箭看守着，这样的地形，实在很没把握，也不能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就在这时，后面两人踹了一脚她的膝窝，虞子昇顺着力道扑倒在地，惊恐地问道：“你们要做什么？”两人拖着她走到笼子边，对她一番搜身后，没搜出来什么可疑的东西。打开门锁将她推了进去，很不耐烦地说道：“一看不就知道了吗？”在这期间，笼子里的几个人没有任何动作上的改变，也没有向这边看上一眼，只是沉默着，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虞子昇还不死心，抓着笼杆喊道：“你们最好放了我，不然我家里人一定会报官的！”几个人听了都嗤之以鼻，笼边的两人端起弓箭对准她：“少废话！再吵可就不能保证你在官府来之前还是不是完整的了。”
感觉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裤脚，虞子昇从善如流地闭上嘴，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蹲了下来。在外面的人看来，就是她被吓到不敢出声，便也没有多管。
经过一番细细打量，虞子昇发现笼子里有三个女人，她们身上的衣裳都是粗布麻衣，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换过，上面污渍和血迹皆有。还有一个小女孩，怯怯地缩在一角，丝毫不敢动弹。
今天在集市上看到的男孩，也被他们随意地扔在地上。他还是没有醒来，小小的身体躺在满是沙砾的地面，呼吸有些急促。
虞子昇忽然向他走去，又盘腿坐下，将他的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膝上。离得更近的那个男人，看她站起身还吃了一惊，警惕地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最后只是低声警告了一句:“老实一点，别搞小动作。”
男孩面色苍白，身上却有热度。虞子昇不是大夫，虽然从小摸爬滚打，也只是略懂一些跌打损伤方面的症状。这会只能根据对人身体的经验，判断出短期内应无性命之虞。脑海里倒是浮现起杭瑾的存在来，要是他在这里，总不至于这样束手无策，也不知待他报了官，官府会不会派人来这里搜查。
从那两个男人也进来之后，原本充斥着谈话声的山洞中，变得更加吵闹了。一群人七嘴八舌，虞子昇耳力极好，准确地分辨出驼背男人在向其他人描述今天遇到有人报官的事，其他人则嘟囔着山中多有蚊虫鼠蚁诸如此类的抱怨，关键的信息却很少，她暗想着，这些人还挺谨慎的嘛。
在一片喧闹之中，有人挪到了虞子昇身边，同她小声说话，便没有引起注意了。虞子昇没有转头去看她，只听得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这位姑娘，你说家里人会报官，是真的吗？”虞子昇回答时的嘴唇动作幅度很小：“他应当会去报官，但官府来不来，或者什么时候来，我也无法保证。”
对方发出一声彷佛失望过千百次的叹息，随即陷入了沉默，虞子昇有心打听一些消息，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被他们抓住的，家里人没有试过报官吗？”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沉默到她怀疑对方不打算回答了，那道声音低低道：“我就是被家里人卖掉的。”
声音平静，其中蕴含的意思却在虞子昇的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不管是爹娘，还是丈夫，都本该是身边能信任之人。虽然她也知道，人心，是最难捉摸的。
“我和其他几个人，都是庆州人氏。他们会在一个地方通过各种手段将人掳来，为了避免风险，将人带到其他地方再卖掉。这一路上，我们没有被看上，才一直跟到了这儿来。那个小女孩是昨天带回来的，你和那个男孩是今天来的。”
“那你知道他们会在这里待多久吗？”
“不知，我们在这个山洞待了两天，之前偶尔歇脚也是一到两天，应该很快了。”
原来如此，虞子昇之前也曾听闻过，和人牙子不同，拐子拐骗的都是良民，因此会辗转各地，所求的也不仅仅是将人卖作奴仆。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其中一个男人大大咧咧谈起了计划：“这次人数比预计的多了一个，再带个人去城里转转，否则路上还要多消耗些粮食。”驼背男人接话道：“正是，这次就换个人去吧，我再引起官府注意就难办了。”
说完有人起身朝这边走来，虞子昇一惊，自己就是在这里被抓的，所以他们不会选，那其他人就危险了！现在动手，很难一口气干掉，武器刚刚交给杭瑾一同带走了，对方还有弓箭，还有其他人的安危，她就是三头六臂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好所有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虞子昇的心跳一阵紧似一阵。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了他的武器把两个弓箭手先干掉，也许还有一搏的机会，怀中男孩微微一动，发出两声咳嗽。
走到笼边的男人脚步一顿，招呼其他人道：“过来看，那个小崽子醒了。”其余人纷纷围了上来，有人冲着驼背男人说道：“就说你药下多了吧，刚回来时还怕他被你整死了呢。”他撇一撇嘴：“要是在街上闹起来，不就完蛋了。”又有人说道：“看他身上衣服料子还不错，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吧？”
驼背男人眯着眼睛答道：“不会，我本来看上的是那个罗家的小孩，就去当了个伙计，谁知道那家人看得挺紧的，这是隔壁家的，那一片住的都是做普通生意的，除了楚员外，没什么非常有钱的人物。说来也巧，那家人不多，这小崽子还因为犯错被关在书房里，正好方便我下手。”
说话的功夫，男孩也渐渐清醒，看着这超乎想象的地方，自己被关在笼子里，周围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大人，虞子昇清楚地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身体不适，却硬是一声不吭，也没有哭闹。
这不寻常的场面引起了那些人的兴趣，其中一人饶有兴致地说道:“还没见过这么安静的小孩呢。”那人打开笼锁，劈手就要从虞子昇怀里把他拽出去。她伸手阻拦:“他身上还在发热呢。”
男人扫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善心，”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就你陪我找点乐子吧。”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男人在后面出声:“老三，现在可不是干那种事的时候，去看看那小孩，别是个哑巴吧，要真是，可是会少卖很多钱呢。”
被称作“老三”的人收起脸上轻佻的笑容，掐着男孩的脸威胁道：“小崽子，你到底会不会说话？要是装的，看我怎么收拾你！”他从同伴那里抽出一根羽箭，恶狠狠地比划着：“我要扎你的眼睛了，要是现在开口求饶，我还能放过你。”
虞子昇按捺住把他掀翻的冲动，她可以忍受和这群人虚与委蛇，但实在看不下去对方这么伤害一个孩子，只是眼下爆发冲突不是上策。再一次拦住了他的手：“等等，也许他只是被你们吓到了，要是不小心给他弄出什么伤，也会影响价钱的吧。”
老三不耐烦地给了她一个耳光，把她的头打偏到一旁：“你这小娘皮，废话真特么多！”先前那男人听了却道：“你不是上山采药的吗？能看出来他是不是个哑巴？”
虞子昇掩饰住表情，挤出几滴眼泪，害怕道：“一时半会不太看得出来，不过医书上有记载，遇到突然惊吓时，会有失声的情况。”老三不满：“大哥，这小娘皮怕不是在诓我们，你可别信她。”
大哥道：“得了，你别咋咋呼呼的，她那句话倒是有点道理，有伤会影响价钱。既然今天引起官府注意了，就先不去永州城里了。给她一晚上时间治好这小崽子，要是不成，明天一早我们动身去下个地方再找大夫。”
老三问道：“那要是这真是个小哑巴，怎么办？”
大哥笑道：“没事，不是还有些人喜好娈童的嘛，他们肯定也不在乎是不是哑巴。这样的买家虽然难找些，但价钱给得都不错。”边说边横了虞子昇一眼，她假装乖顺地低下头，心知这话一半是恐吓，一半是真的。
老三转怒为喜：“还是大哥英明。”
他们一边把笼门重新锁好，一边向山洞中央走去。大哥吩咐道：“今晚多安排两个人值夜，要是真有官兵来了，可不是好玩的。守着她们的人还是用弓箭，别大意。”众人纷纷应声：“是！”
虞子昇暗自松了口气，这个危机，就算是暂时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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