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杨洛云独自出了客栈。
她今日没有再用阿雅尔给的月泉邦族服饰掩饰身份，毕竟日后行走在外，总不能时时以西域月泉邦的形象示人。
杨洛云穿着滇南云岭雪木族的服饰：米黄色棉布上衣、百褶长裙；戴着绣花头巾，额头佩着弯月银饰；披肩由羊皮制成，上面缀着七枚圆形布绣，从布绣中垂下七条纹饰不同的飘带。
滇南云岭的雪木族姑娘勤劳且独立，这样的服饰是她们披星戴月、努力生活的象征。
杨洛云今早特意将眉眼拉长，稍微修饰过自己的容貌。若不是对她极其熟悉之人，很难将她与城门告示栏画像上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因着这一身不同于玉京打扮的服饰，她顺利以异族商人的身份进入了珠宝集市。
玉京城的珠宝集市位于城西主要商贸区的中心，集聚着来自昭华国各地的不同珠宝。达官贵人购买珠宝首饰，大都在城东的珠宝铺子。来城西采购珠宝的不是制作首饰的能工巧匠，就是喜爱收藏奇珍异宝的商人。
“瞧瞧这难得一见的冰花玉，耳珰、玉珏、步摇都可以做！”
“西北的纯玛瑙，念珠、项链的首选材料！”
“珍珠珍珠，东南海域最近刚采回的，先到先得！”
珠宝集市内的吆喝宣传之音不绝于耳，杨洛云观察着不同珠宝的产地、价位，听着售卖者对其质地和用途的讲解，心下有了主意。
她原是想将一整套滇南白夷族的银饰和象翎族的孔雀羽头冠，拿到城东的珠宝铺子里出售。可惜当铺掌柜并不识货，看着她的打扮一个劲儿嚷嚷：“南蛮粗工，不值钱。拿走拿走！”
想要避免玉京汉人先入为主的歧视性估价现象，只能从原始珠宝入手。
杨洛云一路上已经将银饰和头冠上值钱的珠宝取下，她特意选择用滇南竹编作为容器，在人多易生事的街道内，最大限度保护好自己和珠宝的安全。
在古道往来贸易的几年里，杨洛云见多了因财物招来偷窃甚至丢掉性命的祸事。
她径直走到最靠近集市出口的空位前，将珠宝一一取出，精心摆放在显眼又不易掉落的位置。
“新来的？之前好像没见过你哟。”看着她的动作，摊位旁边售卖琥珀的大娘朝杨洛云寒暄。
“是，这是从西南来的珠宝。”杨洛云礼貌回答。
“西南那边来的货最近卖得可好了。我听说滇南原先一直有稳定供货，不知怎的，如今只剩珞川在卖了。你这也是珞川的？”
“是滇南的珠宝。”
云岭十八骑的运送名单中，就有专供玉京城首饰的一队人马。不知在云岭留下的马帮兄弟如今怎么样，也不知古道贸易的近况，杨洛云在心中叹息。
借用大娘的自制画笔写好宣传标语，杨洛云加入叫卖行列。
为了和其他商贩区别开来，她特意用的西南口音：“滇南珠宝，最新上市，不要错过！”
没过多久，三三两两的买家就被杨洛云独特的音调和许久不见的滇南珠宝吸引过来。
知晓珠宝的售价后，一部分买家望而却步。
“这滇南的珠宝我之前也是买过的，可没见这么贵呀。你莫不是来招摇撞骗的？”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斜眼瞅着杨洛云。
身旁围观众人附和。
杨洛云平静地开口：“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的珠宝不比先前所售那些。前段日子滇南的珠宝未曾来集市售卖，是与不是？”
看着被自己成功吸引注意的几人，杨洛云趁热打铁道：“是因为我们回去精心挑选，把那些品质一般、样式普通的珠宝停供了。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些，数量虽少，胜在品质与其故事！若您有兴趣，不妨听我讲讲？”
听惯了一致的宣传吆喝，第一次见有故事可听，几人安静下来，寻得椅子坐下，就这么围着杨洛云形成一个圈。
路过的买家、售完的卖家还有借道回家的人见势，好奇有之、兴奋有之，你挤我我挤你，杨洛云的摊位前不一会儿就人满为患。
将幼时听来的滇南各部族传统爱情故事汇总改编，杨洛云声泪俱下地开始讲述。
得知这些珠宝是一位滇南雪木族男子千辛万苦寻得，却最终未能赠予病故的心上人，围观众人皆唏嘘哀叹。较为感性的一些女子，甚至难过得抹起眼泪来。
看着效果差不多了，杨洛云停顿片刻，拿出竹编里最精致、工艺最为细腻的银饰给众人展示：“那雪木族男子因爱人离世心伤难愈，不久就郁郁而终。我们给他与他的爱人合葬时，在那女子的闺房中发现了这件手工银饰。”
“是他心上人准备赠给他的吗？”有人好奇。
“公子猜得不错，那女子也欲将亲手做的礼物赠予男子。哎，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呐。”杨洛云掏出手帕开始抹眼睛。
“若各位也有一个放在心尖、视作珍宝的爱人，珠宝已经在此，各位不必如那男子般历经万难寻得。将这些珠宝买去，再次打磨制作也好，直接赠予心上人也罢，就当是既给自己爱人的礼物，又帮那痛失爱人的男子体会一下心愿达成的快乐，如何？”
四下静默半晌，众人从这凄美惋惜的故事里回过神，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我买一个，愿那男子来世不再错过心上人！”
一个打扮利落的姑娘从人群里挤出来，高声询问：“可以把那姑娘自己做的银饰卖给我吗？真情难觅，待我也有心上人，我定不叫故事里的悲剧发生。”
有人认出她的身份，笑着打趣：“柳屠户，这珠宝银饰不应该是男子赠予女子的吗？你这是……”
“你刚才是不长耳朵还是没有带脑子呀，这银饰本就是姑娘为爱人所做。更何况，谁说表明心意只有男子能做，我虽还未遇见心上人，提前备下不行啊？”柳姑娘气势汹汹地开口打断。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爱情于男子和女子而言本就是平等的，不存在只有男子能送女子珠宝一说。若能像柳姑娘一般直率地表达心意，世间将会少多少对遗憾错过的伤心人呐。”杨洛云顺势总结。
听到她的这番话，一些远远站着的姑娘也争抢着上前，想要提前备下自己的心意。
柳姑娘冲杨洛云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捧着精致的银饰转身离去。
杨洛云的一番操作，让带来的珠宝瞬间以既定的价格售空。她数着手中的银子，盘算着大约足够拿去租房了，这才满意地离开。
人群中的展锋再次被惊呆，头戴黑色斗笠的晏邃安盯着少女轻松的表情，语带笑意：“瞧她这办法当真有效，只是本王有心学习，也无颜像说书人一样当着一群人的面，声情并茂地讲述虐心的爱情话本子。”
“不如让萨迪克去和杨洛云学习学习？”展锋坏笑着出主意。
“是个好办法。”晏邃安难得开怀。
主仆二人隐在散场的人潮中离开。
躲在柱子后面的杨洛云看着二人的背影，下意识攥紧拳头。
“他们应该就是昨日盯着我进城的人，如此乔装改扮还能再让他们跟来，极有可能是马帮被监视了。不行，阿雅尔那里不能再久留。”杨洛云思考着二人是杀害父母主使的可能性，一边担忧着自己会给阿雅尔带来麻烦。
稍不留神撞到一个人的背上，杨洛云慌忙道歉。
一抬头，看清此人正是柳姑娘，杨洛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刚才姑娘已经猜出我的故事是胡编而来，为何还愿意出钱买下银饰？”
柳姑娘背着两把杀猪刀，闻言抱紧装着银饰的背篓：“同为女子，我知晓你有自己的苦衷。况且，这银饰我的确喜欢，总觉得似曾相熟。”
玉京城内白夷族的东西并不多，银饰更不常见。杨洛云心有疑惑，和柳姑娘交换了住址，又买下她手头剩余的一块肉，道别离开。
回到客栈，阿雅尔看着杨洛云的雪木族装扮，满眼惊艳：“我本以为只有我月泉邦族的服饰能穿出这么动人的效果，现在看来，你们滇南可真是卧虎藏龙。”
“也只有你能不带偏见地欣赏这‘披星戴月’的美了。你都不知道，我往城东商铺走过的时候，那些掌柜的眼神，个个都像在看丧门星。”杨洛云朝阿雅尔吐吐舌头。
“大概是看你这披肩太素了吧哈哈哈。”
二人说说笑笑着来到桌边准备用膳，瞧见站在一边不自在地抠着手指的知韧，阿雅尔温声对她说：“过来坐下，和我们一起吃。”
知韧有些胆怯地挪过来，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又思及阿雅尔干脆直爽的性子，她努力挺直腰板，坐下学着二人的动作开始吃饭。
晌午过后，杨洛云拿着早晨赚得的银钱，寻着玉京城的房屋租赁处而去。
正在教知韧打算盘的阿雅尔抬头看着杨洛云走远的身影，知晓她的顾虑，暗自叹气。
杨洛云从来没有想过，玉京城的房屋价格如此高昂。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遍遍阅读着租赁榜上的房屋信息，一盏茶后，灰溜溜地离开。
“还得想办法再赚些银子。”杨洛云如是思忖。
珠宝集市虽然可以快速得钱，但时日久了难免会引起同行的效仿和官府的注意。加之这种给珠宝赋予故事的方法一次两次尚且可行，一旦次数过多，故事的真实性也就不复存在。
“能否走药堂这个方向？自己没有白露熟稔，不如过后交予白露。”
“至于其他……或许可以去马市探探！”
说干就干，杨洛云往城南的马市走。
本章的雪木族参考云南纳西族，象翎族参考云南傣族。
欢迎各位读者宝宝们来云南丽江和西双版纳了解纳西族和傣族呀！[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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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珠市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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