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冷。”
艾琳娜的手不自觉捂住了自己的衣领，她站在原地定了定神，然后向老师微笑点头，绕开他有些肥胖臃肿的身躯，低头下楼。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
男老师紧贴在她身后下楼，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呛人的尼古丁味道。
“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公寓不远。”
男人笑，“一个女孩子自己走多不安全，我的车就在停车场，我送你。”
男老师迈步走到她前面去，擦肩而过的时候伸出手捏住了她细弱的手腕。
艾琳娜惊觉，但还是不敢贸然发难。她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成功，尴尬道：“老师，我还是……自己走。”
男老师脸色沉下来，“行，随意。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提到车上去，都是你们这次的模型设计作品。”
男老师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分给她，然后独自走下楼去开车。艾琳娜抬头看了看楼梯拐角的摄像头，红灯亮着，她稍稍放心了些。
然而，这一念之差的大意让这个罪恶的夜晚变成了她人生挥之不去的噩梦。梦里那些扭曲的光影，绝望的哭喊，痛入骨髓的感觉还有男人陶醉的吸气声……
艾琳娜不记得天是什么时候亮的，从私家轿车里跌跌撞撞走出来，她直挺挺跪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那一天，太阳始终没有升起来……
米博彦认真道：“你记得事情是如何开始，也记得它如何结束。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自己重新沉浸到那份创伤当中去，生动体验它发生的全部过程。”
“什么？”艾琳娜下意识拒绝：“不。”
米博彦劝道：“想象暴露的初期只需要感受和逐渐适应掌控焦虑。这30分钟里我们会做三次这样的停留再体验，我知道这是极度痛苦的，但它可以帮你真正脱离困境。
用主观强制的方法去重温那天的事，和创伤记忆亲密接触，你有足够的能力掌控这种痛苦，相信自己。”
艾琳娜咬着嘴唇，缓缓闭上了眼睛。
米博彦道：“现在请你回到那天晚上事情开始的时刻，去生动想象所有的细节……让它在脑海里重现……”
艾琳娜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脸上的红晕褪去，冷汗在额头处凝结。
安静的停车场里空无一人，艾琳娜静默地跟在老师身后。她把那些设计作品放在车后座之后，回头的瞬间一条混有刺鼻气味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男老师阴森森笑着，几颗发黄的门牙露出来，在她眼前逐渐放大。她的身体不听指挥渐渐瘫软下去，残存的意识还试图奋力抗争，却不料刚刚抬起的双手被他捏紧向后一折，她整个人被男老师打横抱起放在了汽车后面的座位上。
米博彦问：“想起什么了？”
艾琳娜哑声道：“他……把我迷昏了，他在开车，我好害怕。”
米博彦道：“好，现在放慢想象的速度。请你一点一点……逐渐地……缓慢地……接近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咨询桌上声卡设备的绿灯亮起，米博彦操纵鼠标按下屏幕上的红色录音按钮，第一条声轨不断起伏波动着开始工作。
米博彦道：“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向我描述对事件的感知想法和情感细节，把关注点放在自己身上，感受那份恐惧，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艾琳娜惶惶道：“我……好像什么也没有想，我好害怕，我想离开可是没有力气坐起来，我在哭……也在叫他……”
说着，她紧闭的双眸里渗出泪光。
“老师……”艾琳娜努力伸出手臂去探够坐在驾驶位上专注开车的男老师，她声音颤抖着祈求他：“老师……让我回家……老师……”
男老师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结了冰般可怕的笑声再次响起：“当然要送你回家，不过不是现在。”
艾琳娜忍着身体上的不适从汽车后座上翻了下来，她往前爬了几步，试图伸手去扳车门，脸上的泪越流泪多聚成了清流：“放我出去……放我走，救命……”
安静的房间里传来清晰的哭泣，米博彦定了定神，又问：“现在什么感觉？”
艾琳娜哭道：“我跑不出去，打不开车门的锁。没有人救我，我就要完了。好后悔，为什么我总是不能拒绝别人，我明明可以有机会跑掉的，只是害怕得罪老师，害怕很多的事，结果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没有了，就那么糊里糊涂的，我……”
她愤然道：“我恨我自己。”
这个回溯的过程无论是对患者还是心理咨询师来说，都不轻松。那份绝望从艾琳娜的哭声里透出来，弥漫在空气里轻易破除掉米博彦的心理防线，如同一块巨石砸在他心里。
痛，是相通的。
米博彦揉了揉眉心，继续记录：“好，继续缓慢推进后面的事情。”
艾琳娜声音颤抖，泪如泉涌：“我们到了一片树林，就是这里，我记得这里，好黑，一个人都没有。”
汽车停止的时候，艾琳娜趴伏在后座上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在黑暗中摸到了自己掉在座位下的手机，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颤抖着划开屏幕，用最快速度按下了报警电话：“9-1……”
“谁允许你报警的？”
男老师打开车门夺过她的手机扔在了前座上，此刻他脸上再也没有了教师的温和风范，取而代之的是扭曲可怖，恨不得立刻将她拆吃入腹的强烈渴望。
“宝贝给我爽一下，就一下。”
艾琳娜发出了恐怖的尖叫。他湿热肥硕的身躯压在她身上的时候，艾琳娜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烧得她痛不欲生，这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坐在咨询室里不停地抱着自己发抖。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她猛得睁开眼睛，害怕中奋然抓住米博彦的衣袖望着他痛哭失声。声音里的懊悔让人心疼：“我反抗了，我真的反抗了。可是我太弱了，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我真的好没用……”
米博彦闭了闭眼，又开始揉捏眉心。
“Evan，停下。”
谁在说话，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米博彦在脑海里仔细辨别，那个声音从远处向他飘过来，越来越近。
“Evan，切断共情。你最近太疲劳了，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一直不停地接案子，都没有好好调整休息过，再这么下去会出事的。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米博彦恍然，是安妮的声音。
每次当他意志力薄弱的时候，她都会在脑海里出现，像个挥之不去的幽灵似的。
他在脑海里回道：“这是我的工作。”
安妮愤然：“你根本是在虐待自己。那是别人的痛苦，不是你的。”
米博彦：“她是我的来访。”
安妮：“一个人的内心装不下万千人的痛苦和伤痕，你不能所有的事情都帮他们承担，这会压垮你的。”
米博彦冷道：“不用你管。”
安妮焦急地声音渐淡渐远：“Evan，答应我，救你自己而不是别人……”
米博彦回神，重新拿起笔安抚道：“你做得很好，现在放松一下，我们继续。”
艾琳娜强迫自己停留在接近创伤情境的可怕体验中，在不断地回想过程里，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清晰，细节也越来越完善。
她现在能够想起那个不见星月的夜晚，黑魆魆的树林如鬼影般在冷风中晃动着，风穿林而过时发出沉重的呜咽。
还有来自身体深处的疼痛感。
下身还有……小腹。
好像整个灵魂都被揉碎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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