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书丞相的长女书颜大小姐在一日前的踏青会上落水了。”
“这谁不知道啊，听说还是书家三小姐书玉做的。”
“不能吧，书颜可是书玉的姐姐啊，虽然两人不同母，但毕竟都是一个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书家三小姐就是再狠，也不能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吧。”
“你晓得什么！大家族里的事儿谁说的清楚？而且书三小姐是八岁时才被领进书府，又和书大小姐长的不像，谁知道她们究竟是否有血缘关系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还是得多靠四殿下，要不然，书大小姐指不定就把命撂在那儿了。”
“书大小姐是四殿下救回来的？可我怎么听说，是书三小姐救回来的呢。”
“……”
兄台，你这消息怕不是梦里得来的？整个长安城，就连六岁小娃都知道书颜和书玉不和的事。别说救人了，她没上去补一脚就不错了。
书颜睁开眼，只见初升的暖阳落在白色的帐子上，一时之间，竟分不出他二者究竟谁更白一点。
“小姐醒了么？可是要喝点水？”侍女小河的声音响在耳边，接着便是倒水声和脚步声。
她强撑着坐起来，温婉的眉眼带着几分倦意，敛眉看着小河手里的茶，不太想去接。
但她最终还是接了，浅浅的抿一口后又还给了她:“我睡了多久？”
小河下意识瞥了一眼窗外，回道:“一天加一个晚上。”
她阖了阖眼，道:“哦？这么久么，难怪我这么累。”
书颜说着，轻轻掀开了被子，随手取了件袍子穿上，安静的听小河汇报她昏睡时发生的事:“四殿下曾来看过小姐一次，老爷和……夫人也来过一次，但他们很快就走了。”
书颜的母亲孙氏原本才是管家主母，但是在她十岁那年，她父母不知因什么吵了起来。第二天，她父亲便迫不及待的从外面接回来了一名女子和一位八岁的女童。六年后，她母亲死了。
如今，那名女子周氏是书府的主母。
书颜下意识就问了一句:“她不曾来过？”
“谁？”小河不解，随后看见自家小姐的表情，颇为气愤的说:“她当然没来过，她巴不得小姐早些死了呢。对了，小姐你是怎么落水的？”
书颜抿了抿唇，并不作答。
其实她落水的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一个小侍女说书玉想单独找她谈话。她于是支开小河，跟着侍女去了，但谁知到了偏僻的湖边，那侍女却反过来将她推进湖里了。
小河见她不语，心中更为气愤:“是是不是她做的？我就说她没安好心，小姐你……”
“小河！”书颜突然打断她，“她不是这样的人。”
小河不满的说:“都到这份上了，小姐你还为她说话么！”
书颜不想再同她争论了，便是道:“我饿了，你去给我拿些吃的来吧。”
“是。”
其实在几年前，书颜和书玉关系还算不错的，虽不至于好到无话不谈，却也是会一同去逛街的。
彼时书家的主母还是孙氏，书颜也还是那个书家人人尊敬的大小姐。而书玉却反而因为是外面领回来的私生女，并不受待见。
其中，最不待见她的还要属二小姐书如。虽然两人同为庶出，但后者却比前者受宠多了，毕竟那时候，书玉的经商才能还未表现出来，书丞相对她总归是没有家中的女儿亲的。
一次，书如藏了书玉的文房四宝，并在她讨要时欺辱她，将乌黑的墨汁倒在了她脸上。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却不曾想过要帮她。
书玉当时不过九岁，被如此羞辱，当即便推开周围的人跑了。
她没跑远，只是躲在书院后面无声的哭泣。听说这件事的书颜走了过来，轻轻将她拉起来，用帕子将她脸上的墨汁擦干净，淡笑着说:“再哭就不好看了。”
从来没人对书玉这么温柔过，她一时之间竟愣住了，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书颜。
书颜拉着她的手回到书塾，走到书如的面前，说:“道歉。”
傲气如书如，怎么会道歉呢？当下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听见。
书颜道:“小如，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戏弄她呢？”
书如立马站起来，指着书玉说:“也就你把这个从外面带回来的野货叫做妹妹。你认她，我不认！”
书颜有些不悦，皱了皱眉头说:“小如。”
书如怒道:“今日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会对这个野货道歉的。”
她那天的确没有道歉，即便是被书颜罚抄三遍《女戒》，也没有道过一句歉。
大概是书颜帮了书玉吧。从那以后，书玉一直跟在她身后。
小河的脚步声将书颜拉回现实，她抬头看去，只见那丫头端着一碗白粥，怒气冲冲的走进来，一放下碗，便开始控诉道:“小姐，三小姐委实欺人太甚，她吩咐厨房说，最近五天都只给你白粥。”
闻言，书颜也不生气，说:“无妨，最近我也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
“小姐，”小河跺了跺脚，似乎对她这不挣不抢的样子，很是气恼，“小姐还是快去告诉老爷吧，再这样下去，我怕她会骑到您头上来撒野！”
“哪有那么严重？”书颜淡淡的笑了笑，“她为人并不坏，我了解她。”
小河看着自家小姐这幅云淡风轻、清冷寡淡的模样，瞬间气就不打一处来:“小姐，可人是会变的。”
书颜不再多言，低头喝起了粥。
书玉是在三天之后才来找她的。期间四皇子来过几次，但都被书玉派人给拦在了外面。小河听了这件事颇为气愤，书颜倒觉得没什么，反而乐得清闲。
书玉来的时候正值下雨，她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左手端了一碗白粥。红色的裙子经水一染，显得越发的红艳，眉眼清雅的好像可以入画。
她走到走廊上，将伞放在台阶上，缓步走进了书颜的屋子，道:“早些便听闻姐姐生病了，但是小妹我因为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耽搁了，如今才方得空来看望姐姐，还望姐姐莫怪。”
对了，书玉之所以能成为书丞相面前的红人，最大的一点就是因为她拥有十分出色的经商才能，如今书府所有的生意都归她掌管。
虽然的确很忙，但也不至于连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所以只要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书玉的敷衍。
书颜也不生气，只是说:“三小姐能来看我，便已经是我之幸。”
书玉原本带笑的眉眼，在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后，瞬间就冷了下去。缓缓坐在她对面，冷冷的说:“是，我不是四皇子，所以让姐姐失望了？”
书颜抿了抿唇，却不知该如何回复，最终选择了沉默。
书玉将粥放在桌上，说:“今日小河有事，由我待她为你送粥。”
书颜知道她生气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是只能干巴巴的道一句:“多谢。”
她埋头喝起了粥。
这白粥她已经喝了三天了，味道熟的不能再熟，可书玉端来的这碗粥，却跟先前的不同。倒不是说不好吃，反而跟之前的比起来，多了一股子清淡味。
而她恰巧最喜欢这种味道。
许是因为察觉到她的停顿，书玉冷冷的说:“怎么，姐姐觉得我下毒了吗？”
书颜并没有这个意思，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问书玉“这粥不是你做的”？用脚趾头想也不可能。
如果问了，她一定会耻笑道:“阿姐原来这么想吃我做的饭啊。”
安静的吃完了这一碗粥，书颜再抬头时，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眼底隐约有一圈青色。
想必这人最近真的很忙吧？
书颜心下一动，轻轻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讲真的，平日里倒看不出来，如今真正抱着她了，书颜才发现她真的很瘦，瘦到仿佛皮下包着的全是骨头。
旁人都说她是书府最受宠的人，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随手用来揩汗的巾子都是丝绸做的。
可谁知道，她为了这些付出了多少？
五家大商铺，无数家小商铺，皆由她一人管理。
多少次，书颜半夜睡不着，起身看月亮时，都会看到她屋子里亮着灯，有时候一亮就是一整夜。亦或者，夜半三更了，她才从外面应酬回来，被贴身丫鬟扶着，眉宇间满满都是倦意，可她依旧还是强撑着去书房议事。
曾有一次，夜深的时候，书颜在院子中赏月，正巧撞上了回府的书玉，她似乎很累，身后却跟着几个商铺的掌柜，看样子还要商量些事情。
她路过书颜时顿了一顿，问道:“这么晚了，姐姐还不睡吗？可是又睡不着？”
书颜颔了下首，目送她离开。
不一会儿，她的贴身侍女便送来了一碗安神汤……
书颜为她盖好被子，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莫名有些心疼她。
这可是个小时候懦弱到被欺负了也不敢说话的小女孩啊，怎么会长成如今这副傲气凌然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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