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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声息

贺先为认命似地摊在了椅子上,两手一摆,大有万事不管的意思:“......我不管,我不认,你别害我。”

谢白瞄了一眼秋叶,秋叶在贺先为看不到的地方朝两人翻了个白眼,然后认命地收起钢刀,转身出门,这一回她好心地给两人带上了门。听着秋叶渐渐走远的脚步声,谢白才假模假样道:“怎么害你了,天大的功劳掉你头上都不接,你这是贱命,得改,知道吗?”

谢白早先已叫了人来,就算这一夜贺先为不够及时,没能赶到都邺,他也有其他的手段。但靖南三部这一摊子事一团乱麻,终究要有人牵头解决。谢白自己身不能至,心也就那样,三部另外那两位将军自己那点腌臜不知道收拾干净没有,谢白也信不过他们。何况一来二去,这么拖延下来的时间肯定无法按时赶回京中,没法跟上峰交差。太多没法交代堆在一起,就成了要命的大问题,谢白对自己的小命不很吝啬,所以贺先为是他特意喊来背这口大锅的人。

贺先为早前乍然收到消息,怕他独自一人以身试险,只来得及确认了一下身份,还没细想,就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府兵赶来都邺救火。现在尘埃落定,贺先为也回过味来了,他自小跟着谢白一起长大,哪还不知道这王八蛋打的什么主意?

贺先为白了一眼他:“你命不贱,你怎么不自己上?”

谢白脸比城墙厚,对自己拿交情给人挖坑跳的事没有丝毫羞愧:“我缺这些吗?”

贺先为又是兀自在心里跟谢白打了一场单方面优势的搏击战。

心里怄气归怄气,贺先为也清楚谢白的立场不可能自己出头。

谢白本人出现在江南一系已经是十分大逆不道,尽管他大爷脾气,向来不道惯了,但在这种大逆不道的加持下,这人竟还肯露面见他,除了有求于人外,可见他心里也并不是没把这段幼年的情谊当回事。

贺先为抱手在腹部上自己思考了好一会儿,眼见‘动之以情’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他立刻尝试着用“晓之以理”的方式来劝他:“疏止,你看......”

贺先为扣扣手:“......你看你家叶子也大了,指不定哪天跟谁看对眼了就要移籍,你不得给她攒些功劳铺铺后路嘛?在军中的女孩儿哪有那么多的筹码,你给她攒攒功劳,指不好能堆个爵位,就算是嫁人生子,或者自己过,往后也有了保障。”贺先为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缉毒司嘛?随便给她编这么个名头,说是她发现的,她太年轻了自己吃不完,二三部那俩老王八就给他们占点儿便宜,他们为了保着自己也会把这事儿坐实,两全其美嘛这不是?”

贺先为胡编乱造,竟恰好和秋叶随口胡诌来糊弄李德平的那一套流程差不多少。

谢白觑他一眼,不置可否:“缉毒司直属朝廷,所有人员都要在案报备过,天降不下来。”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贺先为把上半身撑起来,嗤了他一声,“有这种好地方,你指定一早就在里头插了位置!你这个人,怕自己突然一下给‘嘎嘣’没了,会不给你家小姑娘留条后路?”

贺先为‘呸’了一声,像是不满他拿这套说辞来糊弄自己。

谢白只是笑。

两人谁也没法说服谁,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中,贺先为慢慢爬起身来,像是拉着家常一样低声问起谢白:“疏止,你成亲没有?”

谢白两手一摊:“我忙着呢。”

贺先为摇头笑笑,知道这不是全部的理由。

北疆连年战事,又是险些国破家亡,谢白固然是真的忙,但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正头娘子的位置,忙哪里是问题。

忙是借口。

谢将军二十好几了,连位相好都没能攒出来,任何坐上他夫人位置的人都会成为谢将军的活把柄。从前代到这一时,无数人试探了无数回,一群人跃跃欲试,要把这个把柄给谢将军造出来,这样才好证明他是可控的、能被影响那么一星半点的。

哪怕是前几年谢白骤失双亲,变成了一介孤家寡人,先皇也不是没考虑过要把秋叶接进宫中去。只是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估计也有谢白在其中斡旋的结果。

贺先为低声说:“我也一样,我不敢。”

他的声音幽幽响起在这间关了门的狭小屋子里,像是夜半的小心哭声,声音被压抑过,留下了一点密密簌簌的哀怨:“我每日在这海疆南陲提心吊胆,就担心着陛下他老人家哪天的睡觉姿势不对,转个身把我们想起来了。如果和人议亲——倒霉的事又不讲理,好端端的姑娘被我拖着变成了贺家余孽,那耽误人嘛不是。”

“疏止,我知道我这节度使是你在后头出了力,”贺先为隐隐觉得自己说过了,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意,“......但我确实不是这块料子,可能真如你说的一样,是条贱命吧,天生盛不了许多富贵。”

他想说点俏皮话来缓和一下气氛,事与愿违,谢白不仅没笑,反而盯着他越发认真起来:“贺灵犀,你当真不知道老爷子当初为什么能保下你来吗?”

他眼中的锐意太过刺眼,贺先为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视线,一时间竟不敢盯着他的眼:“贺家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王子皇孙都要见了人头,你凭什么能够独善其身?老爷子再有天大的功劳和情分,也保不了一个背着谋逆重罪家族的人,何况还是一个男丁。”

“老爷子保得下你,那是陛下要保你!”

“......哪怕后来不是所有事情都尽如人意,但你的免死金牌早就下来了。”谢白想起往事,眉头有些不快活。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跟着压低声音:“......你有功劳,手腕也不差,江南的百姓认你,起来是迟早的事,这不是我说一句或两句就能改变的,最多是加快了这道进程。”

江南沦陷的时候,靖南三部绝大多数时间都顶不上事,是贺先为组织起了府兵和民间自卫,才让江南沦陷的速度大大减缓,沦陷范围止在了边口港岸。谢白在北疆打了多久,贺先为就拉着他的散兵游勇在江南周旋了多久。谢白轻轻年纪,贺先为也是,吃的苦只多不少。北疆那头好歹还剩了不少流亡的正规军,江南这头只有拿着烧火棍瑟瑟发抖的民兵,而且还要时不时地应付扯后腿的三部和脑子同样有病的水匪。

江南收复后,先皇不计前嫌,念他劳苦功高,将他提为常州都督。新皇登基后,贺先为又两度提职,出仕平海节度使,任谁看了都是一副起复之象,只有他自己走不出来。

“......贺家跟你早没关系了,就算早年有多少庇佑,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牵连,不也早都还清了吗?”

贺先为苦笑了一下,想说不是这么算的。但转念一想,贺家现在只剩了他一人,算不算数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跟死人追求意义,死人又说不了话,还不是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这种自证一样的东西,证明给自己看......说出来总觉得有那么点自欺欺人的意味。

于是贺先为闭了嘴,什么也没说。

“......至于现在这位,”谢白笑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他提你上来是什么意思?”

贺先为扭头打量着谢白的神色,谢白大大方方地任他看。他懒洋洋地塞在椅子中,看不出一点儿介怀,好像是在讲别人的事。贺先为慢吞吞地:“......就是因为知道,我才宁肯和靖南那几条老王八就这么僵持着大眼瞪小眼。”

古来君王多薄幸,最怕底下人突然搞来一个‘拥兵自重’。

先后坐着位子的这两位都倒霉,摊上了一个纷争不断的乱世,手握兵权的将军们多如牛毛,再怎么有心都是按下葫芦浮起瓢,撑死了顶多也就可着那几个大头的打。

但国乱过后,牛毛将军们都纷纷陨落了,杀出来的最大的那个‘自重’又不是个能够乖乖听话的主——能听话的都杀不出来。

燕朝六军,江南靖南军是穆连云的旧部,蜀中望陇军的前身由谢老将军一手组织建立,中原定光军的主将又和谢礼是同门的交情,半个军部都和他谢家勾勾搭搭,就算谢将军高举双手说自己青白,陛下也不能全信。

值此世道,陛下动他不得。将军自己是‘重’得挺快活,两位陛下没琢磨出什么好的对策,只把寝食难安当宝贝似的交接了下去,在这种诡异的平衡中一边依仗他,一边畏惧他。

可是世道逐渐安分下来,他姓谢的还要‘重’到几时呢?

定光军要整备,燕京十六卫直属皇权,靖南三部又乱成这样,正是百废待兴之时。国乱中谁家没几个死的人,朝中这么缺人手,陛下填点儿缝隙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似乎位高权重的将军们总是逃不了这个下场,不为那些,只这颗猜忌的心也叫人不好受。战场上拼了命流了血去挣来了一切,他的功绩亮眼着熠熠生辉,来日史书上必有其光辉的一笔。但这些光辉的笔迹同样也是追着要把活生生的人刻在史书上的催命咒语,一生碌碌匆匆,不得片刻安寝,到头来都是在给自己那个不是特别美好的结局铺路,叫人怎么从容得起来呢?

谢白无言以对:“......他想得多了,我早就想退了,我一家里有侯爵的人,赏我几块金子还不够我使的吗?非得给我整几块石头来绊绊脚,这绊的也不是我啊。”

新鲜出炉的‘绊脚石’贺先为眼观鼻鼻观心。

谢白看着贺先为,他和自己讲了这么多的道理,桩桩件件算得清楚,他不信贺先为没想到这一重:“灵犀,靖南三部乱得厉害,这是个机会。莱芜人的踪迹出现在江南,世道远没有那么太平。我没想过那么多,你能重新整得起来,这是好事。私心......纵有什么,那点儿私心在那些被卷入这个世道的无辜人之前,也显得太可鄙了点儿。”

谢白直勾勾地盯着贺先为的眼,逼得他不得不正视那双太过锋利的眼眉,谢白长相俊俏,很像女子,他低眉垂眼的时候甚至堪得一句‘温婉’二字。但他的眉眼却像穆将军,锋利得要割人断魂:“不为我,不为你,就光想想你那几年怎么从莱芜人的眼皮子底下杀出来的,想想因为那些因靖南三部无能而死去的人、破败的家庭,想想曾经跟着你、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你往上走,他们名正言顺,你一辈子自甘后位,他们就是背着私立武装罪名、随时可能变成流匪的不安定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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