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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旧事

谢白桌案上并肩排开了两封书信,一封来自秋叶,一封来自贺先为。

秋叶的那封不必看他也大概能猜到写了什么,无非是在浮山县内发现了佛不知残余。浮山县内有燕朝最大的冶铁工营,从‘浮山’这俩字和‘佛不知’挂上钩起,谢白几乎能够断定近期发生的相关事件大多都与浮山有关。

若燕朝境内还有流窜的佛不知残余,那不是在浮山内也是在即将运往浮山的路上。

他不明白的是浮山在内陆,江南那头的接海港和浮山隔着一大串距离,一路上的驿站关口也不少,那是为什么非要费这么大的功夫,绕了一整圈从江南往上运输货物呢?

以及,到底是谁在背后主使了这些,借着莱芜人的手脚和船只,从上蛮往浮山中调运佛不知,李德平又是为什么甘心为他人累?——以他的说法和做派,他难道坚信替这些背后的人做了这淌水的腌臜后,他便能借此直接摆脱‘水鬼’身份名号?

凭什么?

谢白一度怀疑过这是否是最上面的那位掩人耳目的手笔,但是这么一来,一是经推敲不起,二是秦顺根基太浅——要做这些事也得有严密的布局,他文无心腹武无簇拥,也就那些清流能够为己所信所用。秦顺跟这些世家大族们斗来斗去都快去了半条命,有心想做倒也错漏百出,不至于费这么大的功夫。

剩下的世家们各种沾亲带故,快把自己当半个皇上了,也不是没有嫌疑。若真是世家,世家们根系复杂,要抓就得抓个证据确凿全须全尾,否则叫他们回过劲儿来,那事情还能怎么变就不好说了。

而且......不论这后边的人是哪一方,他是收了什么风,怎么忽然把矛头指向了佛不知?

谢白在房中转了几个圈,从书柜上头翻了翻,翻出一个藤木编制的小盒子。盒子里边零碎放着一些信件,下江起火的时候他们的院子也遭了殃,但没真彻底烧干净,一些信件放得太深,反逃过了一劫。他们启程离开下江的时候秋叶把这些侥幸的信件跟着收拾出来了。

谢白在里头翻了翻,翻出一条指节宽的纸条,纸条重复折叠了几回,叠成了一个小方块,他捏在手上一节一节地摊开了。

他从出事的那日起,秋叶就代他在虎狼中秘密下了搜查命令,但三年以来这条回信从未翻新过。

纸条摊开到最大,陈旧的黄纸承载着墨色的字,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仍未寻至叛将苏言下落。”

谢白伸手按住胸口,他胸口处的伤势还在灼热地奔涌着血流,沸腾的血液好像要随着心脏跳动的律动,穿破胸口的皮肤直直跳出来似的。搜寻生死不论,一日不见叛徒骸骨,那就只能当他是还活着了。

华京夏季很少落雨,白日往街上走一圈,热得能当场融化。那天晚上不知怎么天上无光,到了后半夜间便往下掉雨,雨湿消了人暑气,叫许多人一夜好眠,连轰隆的雷声都没叫醒这许多人的梦境。

孙虑重恰好不在这‘许多人’中,他讨厌雨夜,尤其是落雷,一响雷声就怎么也睡不好。他睡到一半被一道惊雷炸醒,炸得心头突突直跳,好半天没缓过来。

孙虑重躺在床上等着心跳平复,那惊雷落雨还在往下掉,大概今晚又得是一夜不眠。反正也睡不着,但他不知怎么身上懒得很,不想起身,只是耷拉着眼皮躺在床上,等这一阵雨过去。

窗外又落了一道雷,隔着窗把这个屋子照了个大亮。孙虑重忽地翻身坐起,心说这么大的雷,轻轻睡得着吗?他刚要起身,就见窗边跟平日似乎有些不同,中间留下了一道阴影,好像有人隔着窗在外边似的。

孙虑重看了那道阴影一会儿,披衣起身,走出门去。

谢白背着身靠坐在檐廊下的矮扶栏上,他身量高长,影子拖了一半映照在窗户上,把纸糊的窗户在中间一刀两断了。

“在看什么?”孙虑重走过去站在他背后,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会儿,问道:“看到谁在那儿吗?”

谢白披衣散发,还带着点儿**的味道。他把自己摆得挺直坐在那儿,活像个枉死在雨夜中的鬼魂。鬼魂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进雨幕里,不知道是在看黑漆漆的雨,还是他幻觉里的什么人。

医家不信鬼魂之说,否则也得给他吓死不可。

“雨太大了,什么也没看见。”谢白笑着扭过头来。

就是幻觉也不是傻子,该躲雨还是得躲雨。密密麻麻的人群躲在屋檐下,身侧除了孙虑重,只有一双双眼睛,瞪视着,看着他。

孙虑重盯着人盯了一会儿,心说,他颜色真是分明。谢白在雨夜的淅沥中倾身扭头,只对着人露出了半张脸。天边闪过一道虹光,那半边的颜色和无数漆黑雨珠上的反光两相映照,竟真有点艳鬼的意思。

就是习惯了皮囊表相肉/体尘埃的孙虑重一时间也有点看呆了。

“雷声太大了吗?怎么醒了?”谢白倏地扭回头去。

“我要是不醒,将军要在这儿坐上大半夜吗?”孙虑重顺了衣角,在他身旁坐下。他隐约觉得谢白有点不太对,可傍晚他们分开前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一个觉醒没到的功夫就急转直下了?

“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谢白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说:“扰人清梦那也太没礼貌了。”

孙虑重心中一片无言以对,好像就这么跟个鬼似的半夜直坐在人家门前就特别有礼貌似的。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可以直接叫醒我,我又不和你计较这些。”

谢白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才点头:“嗯。”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忽然很不想一个人自己待着,到处找能去的地方。将军府偌大,但这半夜让他不用一个人待着的地方竟然一个也没有。秋叶不在——秋叶在也没区别,他从前同样是这么过来的,秋叶不知道。

只是......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谢白忽然想起那个晚上,孙虑重说要什么他都肯给。于是鬼使神差的,他蹭了一夜的雨气晃荡到这儿来。可到了孙大夫的门前谢白又有些清醒了,觉得自己大半夜的真是疯得够可以的。摇摇头转过身,不太想回去,于是就只在檐廊下呆坐着看雨。

可能是真的有点傻气,他被那个‘爱’字蛊惑得太深,有那么一时半刻,竟真想信了世人的鬼话。

见他不说话,孙虑重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确实有点烦雨夜,这种天气容易睡不好。响雷也难受,一打雷,怎么都睡不进去了。”

谢白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之前他问的那个‘雷声太大’的问题。他笑着调侃说:“别人都是落了雨才睡得沉,孙大夫那么大个人了还怕雷声吗?白天叫李管事给你换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不用了。”孙虑重摇摇头,“所谓雷霆之怒,千里震响,躲到哪里不用直面它?”

“......也就是睡不好觉而已,顶多一夜的光景,过去了就过去了。”

谢白听出他话里意有所指,大概是在宽慰自己。他想了想,心说自己也真是够出息的,大半夜不睡,跑来跟人要安慰来了。

行军十多年,他早不是那个在华京中撒娇耍赖、只顾着泡在爱水蜜意中想要大人们都看着自己的孩子了。北疆的风沙磨砺人的骨头,但凡轻脆一些都要折断,自他往北疆常驻后,什么时候这么娇气过?谢将军想着,一下没忍住,在一片带着水的回声的深夜中笑了出声。

他盯着孙大夫放在身前的那双手,说:“我能抓着你的手吗?”

孙虑重把自己的手放过来,被谢白抓紧了。

孙大夫平日摆草侍药,手很干净,指节分明,谢白一节一节摩挲过上边,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熟悉的味道混着雨夜里翻出来的泥土腥味,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安心感。

北疆不常落雨,下江那儿倒是三天两头。但他一直睡着,也不分什么白天黑夜。现下雨声齐齐,尘世如土,倒真有点理解了平常人总说雨声好睡是什么意思了。

“我......”谢白想说点儿什么,但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想了半天,只好笑了笑。那笑容要怎么难看怎么难看,好在夜色深,孙大夫没看清楚,没砸了他美男子的招牌:“我不知道怎么有点难受,说点儿严肃的话题成吗?”

孙虑重手上使了点儿力权当回答,等着他的下文。

谢白沉默了好一会儿,等着那雨又落了半边,打湿了他的鞋面,才慢慢说道:“......和业二十二年雁绝出事那会儿......其实我刚从北疆探亲回来不久。刚回府没两天,忽然有一天,李管事匆匆忙忙跑过来,和我说,‘小少爷,北疆出事了’。那会儿消息滞后,没有那么多的哨岗和加急信道这些,我收到消息的时候,雁绝事变已经过了快大半个月。我忽然意识到,我走得再慢一些,可能也就是青灰一把,也没这多出来的十几年了。”

孙虑重抓紧了他的手。谢白从没跟人说过这些,那些旧事太旧了,旧得不往自己脑袋里翻箱倒柜一会儿都翻不出来,十几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早都忘了。

“消息传到华京中时,朝中很是乱了一阵,宗元公主派人来传消息,李管事拘着我不让我乱走,怕我出事。”

穆连云和谢礼战败,舍身殉城,整个谢家上下都得等着皇帝发落。

那时谢白不懂事,不懂得外族的威胁远没有自己人的近,朝廷的刀兵已经架在了他这个最后的谢家人的脖子上,而他只顾着仓皇。

府人们懂得一些,心里都不安,小主人却还那么小。李管事是唯一在老侯爷身边经历过大风浪的,那么大的年纪,重新披甲执卫日夜守在他身边。整个将军府上下都在袖子里揣了短刀和片甲,府人们围着谢府,守着谢家这最后一条血脉。

只是那时候太乱了,只要是人,就总有懈怠时。将军府防了一圈,没防着自家的小少爷。谢小少爷在某天夜里躲着一干人的眼线,躲了一整天埋在城中,趁乱拐了匹马,等着清晨开城门的时候奔马走了。

谢白静静地说着:“我没听李管事他们的话,找了个机会自己赶去了北疆。那时北疆一线全线戒严,上蛮人步步紧逼下,连着几个城池跟着沦陷,战线退到了隋阳城。我没亮身份,没人顾得上注意我——你不知道那时候穆将军在我眼中有多威武,我不信她会战败,不曾亲眼看到雁绝城以前,我都不信。所以我想了个办法绕过守城军,自己偷摸跑到了雁绝去。”

叫现在的谢将军来看,也得承认一句当年尽办的都是些混账事。他忽然失踪,什么都没顾得上,再次寄信回府时已经是隋阳城大胜时,好在得是李管事什么大场面都见过,在局势如此紧张之下仍然镇得住府人周旋得了京中,好悬没给他气死。

记忆是泡了水的黄纸,谢白想来想去,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当时具体的情况了。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焦急和恐慌,只顾着奔马。大半个月的路程,他赶了七天就到了北疆。七天日夜连绵,绿荫在头顶划过,接着北风,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又落下。他实在困得不行的时候就躺在路边睡一会儿,马蹄的声音细细碎碎的,睡得也很不安稳,于是没一会便起来接着赶路。

包括穆连云和谢礼如何,他都忘了,只记得那疾驰奔马一路呼啸吹面的风,和喉中的甜味。

“我......”

他要如何形容那一年的雁绝城呢?

其实并没有没有什么伏尸百万、血流漂橹的惨烈场景,时间过去太久了,所有目睹到那样惨烈场景的人早已倒下,跟着惨烈的血一起嗥叫燃烧。上蛮人跟着前线突进,已经陷落的雁绝反而守卫并不多,都驻扎在城外,城内仅有几个巡逻的守卫,巡完一圈也快速地退了出来。

谢白那年还没长开,借着身量小的优势埋在腐尸底下,趁着夜色摸进了雁绝城中。

雁绝城中只有恶臭,满城的恶臭。

在空气中散逸的恶臭里,掺杂了一丝甜得叫人作呕的清甜香。

记忆是有味道的,哪怕所那些景象在他的脑海中都已经模糊不清了,他似乎还能闻到那样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死于佛不知的人比死于上蛮刀兵下的人多得多,他一入城,都不知道如何下脚。满地都是黏连在一块儿的血肉,**的尸首掩盖了街道,白骨粼粼架起了城砖,那么多的人融化成了一样的血粥肉糜。分不清面貌的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不分彼此似的长在了一块儿。一月过去,皇天后土见证了这些男女老少如何不分离,长成了一地黑色的淤泥,往上蒸腾着腐臭味。照面就吹了谢白一声作呕。

他往前走了一步,踩进了不知谁正张开着手,握紧孩子的手里。他一脚把那生死不肯分离的相连踩碎了。

谢白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迈不动腿’。

好在也不需要他多迈动腿,他想见的那人就在城门弦下不远处。她也融化成了一地的淤泥,自腰上一刀两段在城门中间。剩了半边的脸也干枯了,容貌几乎无法辨认。只有那双谢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干瘪的鱼眼珠子并不犀利也不威武,沾了浑浊和不知谁的‘淤泥’,从一半的窟窿里望着所有从城门经过的人。

也望着他。

穆连云至死没能瞑目。

谢白连日赶路没进多少米水,呕了半天,想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最后只从嘴里呕出了一块血来。

雁绝的当事人已经近乎死了个干净,哪怕侥幸多跑了几步,没多久也跟着逃不掉的幻象一起融化在雁绝城旁。能够侥幸逃生的人都没沾上佛不知,于是没人知道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上蛮人到底是如何将那凭空而生的剧毒投入到雁绝中,让几乎全城的人都中了招。

只除了一个例外。

谢白时间不多,城内无一活口,房屋倒塌、垣墙倾破,活动的人在里边太过明显,所以天亮以前必须出城。谢白那时还不太了解佛不知,但如此扭曲的景象已经在疯狂拨动他脑中警醒的神经,他什么东西都没敢动,甚至也没敢收敛穆连云的残渣,只来得及往雁绝的府上走了一趟。

到现在谢白仍然庆幸自己当时不够清醒,彼时雁绝城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就算再有千般手段也已经晚了。见了穆连云的尸身和那些惨状,他本该死心,然后立刻撤离,毕竟城中显然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挽回了。

可他不甘心,不够理智的脑子仍然指使着他冒着被上蛮人发现的危险,鬼使神差地非要往那北疆的家上走一趟。

就这么一念之差,他在已经破败的谢府残垣底下,挖出了被奶娘埋在身下的秋叶。

奶娘已经融化了一半,融化在了秋叶的衣服上,把两个人紧紧黏连在了一起。但也是因为太紧密了,她的血肉身躯和倒塌的墙垣围成了一个空洞,把秋叶和她包围在了一起,没叫上蛮人发现这还有一个侥幸的活口。

也就是谢白从底下趴着爬了进去,才发现那空洞底下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谢白给那奶娘磕了三个响头,在天亮以前裹着秋叶连夜逃离了雁绝城。

天亮后,久攻前线不下的上蛮大军回拨,盛怒之下一把火点燃了雁绝城。雁绝成那些未曾瞑目的眼睛、那些痛苦的嗥叫、那些托付在黄沙底下的仇恨和不肯腐朽的尸身,在火焰里熊熊燃烧。

上蛮人远在城外,就在他的前脚后脚。

孙虑重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是说谢白的回忆问题,而是说秋叶。哪怕秋叶再小,那她也不是什么能够一整个月不吃不喝的死物,她在被奶娘紧紧箍在身下的时候吃的是什么呢?

如果她是吃了那具奶娘的腐尸才勉强活了下来,那按照孙虑重之前的设想,奶娘的尸身本身也是剧毒,秋叶也应该中招了才对。何况她在城中呆了一整个月,城中中毒者数万万,死伤者数万万,她又是怎么才避过了佛不知的剧毒筛选呢?

孙虑重正想着事,一回头,讲着回忆的谢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盛着十几年前死去的光辉,在黑夜中幽幽地点着一簇鬼火,在一片漆黑下显得格外透亮。

“你在想什么呢?”谢白猛地低下头来,把头凑到孙虑重跟前,虚虚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要打量他什么表情一样,在极近的距离盯着他。

孙虑重骤然回神,意识到今夜的谢白为什么总让他感觉到不对劲了。

谢白可能会和旁人讲他自己的事,顶多也就是难堪一些,把自己剖白。翻来覆去,无非也就是来时去时赤/裸/裸。但他绝不会跟人讲秋叶的事——他不可能把秋叶的把柄递到别人的手上,倘使他真的死了,他也要保证秋叶在世上是足够安全的,怎么可能将这把可能伤害秋叶的刀放在旁人手上呢?

谢白的精神已然摇摇欲坠,虽然好似还能正常说着话,只是因着最后那丁点的理智挣扎着要留驻人世,所以想抓着一切能够抓到的人,哪怕要把对方拖下水。

他不知道到底在恨些什么,迟来的恨意淹死了活生生的人,把人淹死做了水鬼。这个水鬼才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此前不幸对他许过誓言的孙虑重,于是水鬼不太清醒的脑筋转了转。

孙虑重背后凉了一瞬,谢白刚要说什么,孙虑重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忽然扣住了谢白的脸,谢白一愣。

他愣神间,听见孙虑重说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是秋叶......秋叶未必是吃着腐尸活下来的。”

谢白看着他。

“别说一个月......就是腐烂了几天的臭肉对寻常人来说也是剧毒,不提佛不知,光是吃腐尸这点她就没法活到你找到雁绝中。”

“何况......”孙虑重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之前的设想告诉他,“人的身体其实根本无法吸收佛不知,只会停留在体内,随着□□腐烂一起融化在血肉中,再次化为剧毒。” “早年间对佛不知没有任何了解,也就没有任何缓解方法。无论秋叶是怎么活下来的,既然她没有反应,只能说明她身体内没沾染过佛不知。”

惊雷忽然响了一声,虹光成线,越过天边,越过了孙虑重的脸庞。天光一片白色,把两人都照亮了一下,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好像微微抖了一下,脸色却异常的坚毅。孙大夫生了一张过分温柔的脸,相由心生,连着性子都有些软绵。他这相貌好看是好看,却没什么攻击性,容易取信于人,只是似乎很少在这张脸上看见这样坚定的神情。

他忽然这么坚定,会叫谢白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一直看着他,从来只看着他。

谢白盯着孙虑重盯了半晌,盯得孙虑重都有些僵硬了,他才慢慢直起了身子:“我知道啊。”

“......无法吸收可能就意味着没有解药,但......嗯?”孙虑重忽然意识到谢白说了些什么:“——你知道?”

谢白没正面回答他的疑惑,只是轻声说:“......我从前担心过......以前针对叶子身份的风言风语很多,都是认为她那么小的年纪孤身留在雁绝城中,不可能没沾染过那种特殊毒药。”谢白顿了顿,“何况,上蛮人的投毒方法一直没能复盘出来。于是就有人猜测......”

他话没说完,怕是犯了什么忌讳似的,不肯张口说个明白。孙虑重却听懂了那些话外的意思,这是有人怀疑上蛮不知使了什么技窍,借孩子作筏子设计了整个雁绝城——那么小的孩子,谢白也是个半大孩子,才见过她几次?甚至这孩子是不是‘秋叶’都说不定。

孙虑重想,秋叶知道这事吗?两人之间一片沉默。过了一阵,谢白才继续道:“......无论是中了毒还没来得及发作,还是另一种可能......他们都认为这个孩子绝不能留,要杀她的人很多......很多很多,我那时候不是将军,说的话没人愿意听。”孙虑重一震,猛然抬头看向谢白。谢白冲着他缓缓笑了一下,“我留不住她......可她、可秋叶......她是我从雁绝中带出来的唯一一样,唯一一样活物了。”

谢白的这个笑容仿佛再次流动了时间,让孙虑重头上顶着的那种窒息感消散了,雨水继续从屋檐颗颗滴落,掉在一片虚无里。孙虑重望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什么厚重的东西从他身上稍微往下落了落。在这一夜落不完的雨水中,谢白絮絮叨叨的声音和数不尽的埋怨一次又一次的响起,在迟了这么久之后,孙虑重静静地听。

他凑过身来,挨近了孙虑重,谢白问:“孙大夫,我靠着你好吗?”

孙虑重没回话,挪了一下位子,好让他靠过来。

谢白把自己整个往孙虑重身上躺倒,这姿势很奇怪,谢白个子高,为了不让他倒下去,孙虑重只好稍微侧着身,伸手揽着他,像是一个怀抱一样抱着他。

“孙大夫,你说,那些蛮子到底是怎么在雁绝城里下药的呢?”

“我不知道......但......”他说了什么,谢白没听清。谢白只能听到耳边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像是锤鼓一样敲响在他的耳边。

“孙大夫,叶子真的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离得太近了,他的声音没通过耳朵,反而好像是直接从身体里发出、从孙虑重的怀抱中如浪潮一般传了过来。带着震动,声音回响在了另一具身躯上。

“人好多,好吵,我看不见......”

雷声停歇了许久,雨却越来越大,雨幕溅湿了一片,打在谢白紧闭着眼睛的脸上,他浑然不觉。孙虑重抬手,用衣袖替他挡去那些飞溅的湿雨。

雨还在下。

在沉入一片黑色前,谢白那没完全熄灭的神智还来得及转了一圈,他想:

“——我不死了,我待他好还不成吗?”

轻轻:睡得正香。[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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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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