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突然凝滞了。
侍卫们瞬间结成铁桶阵型,沈云程与江夜一左一右立于最外围。
前方树影晃动间,数十道黑影如毒蛇般窜出,刀锋划破空气的尖啸声撕碎了午后的宁静。
棋子因为马匹惊蹶散落了一地,噼啪落地声中,安城想起这条路不是回府惯常之道,是沈云程进言,言及此路虽然稍显偏僻,但安静且近,能省下约莫三成路程。
江夜查验过地形图后也未反对,她又觉新路或许别有趣味,便允了。
如今眼前这片本是绿意较盛的林子,却是阴影幢幢、风声鹤唳。
“姜含章,你干涉朝政、祸乱天下,”为首的蒙面人声若洪钟,“今日我们要替天行道,清君侧、除奸佞!”
记忆恍然回到那夜府中刺杀,那时的黑衣死士可没这般话多,“江夜,他们太吵了。”
“是,”江夜拇指轻推剑格,寒光出鞘三寸,“云程,你守好车驾。”话音未落,人已如鹞子般掠入敌阵。
沈云程铮地拔剑,剑尖微微发颤,在阳光下划出细碎的银芒。
兵刃相接的脆响混着闷哼声传来。安城将散落的棋子拢入棋奁,发现不见了一颗黑玉子。
“第二次了。”她喃喃道,无心理会那颗缺了的黑子,手中的书只是摊开在膝上,索性闭目凝神起来。
记忆恍惚呈现了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或者说一开始并非如此,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是先皇去世?还是新帝登基?
又或者,早就开始了?
太后的话适时的在耳侧响起。
‘公主已经长进了很多,但还有一处柔软,这柔软面对错误的人,是恶,公主肩负天下,公主的柔软便是对天下的失责。’
车壁突然哆地一震,一支冷箭骤然破窗而入深深钉入车壁,箭尾的白羽犹自震颤,距离伤到安城只有几寸。
箭风掠过耳畔,一缕青丝缓缓飘落,在透过纱窗的光束中轻轻打着旋。
安城略微一惊,便自嘲地勾起唇角,她眼底最后一丝温度褪尽,抬手扣响车壁暗格。
三枚赤色烟花尖啸着窜上树冠,惊起满林雀鸟。
几个呼吸之间,四周闪出二十余名劲装弩手。机括齐发的咔嗒声中,方才还喊杀震天的黑衣人接连栽倒。
江夜甩去剑上血珠归来时,其中一个刺客正捂着咽喉跪地,指缝间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羽箭。
沈云程微微一怔,这些神兵天降般的援军来得未免太过及时,仿佛早有部署。
但转念一想,车中之人可是执掌半壁江山的安城公主,区区几十名侍卫,确实配不上她的分量。
“留活口。”安城的声音自车架中传来。
她掀开帷幔搭着江夜的手腕步下马车,那只素手在玄铁护腕映衬下,白得像是新雪堆就。
沈云程突然攥紧剑柄,皮革缠绕的剑柄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盯着搭在江夜手上的那一截皓腕,喉间泛起莫名的苦涩。
真是该死,沈云程暗自啐骂一句。
此时合该以死谢罪未能拦住那支利箭,却如此觊觎什么?又痴念什么?马车里端坐的人可是自己主子。
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本就不该破土而出。
这株的毒芽,早该在萌发时就被他亲手掐灭。
“大家都没事吧。”安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拽回。
“谢主子挂念,主子放心。”
三名中箭的侍卫已经包扎妥当,箭伤虽深却未及要害。
她亲自查验过伤口,染血的指尖在阳光下透出珊瑚般的色泽,最后才转向那些被制伏的黑衣人。
江夜已搬下马车上的活动座椅,紫檀木上雕着的九凤衔珠在血泊中映出狰狞倒影。
安城拂袖落座时,一片绿叶飘在她膝头,她抬手轻轻拂去,染着花汁的莹润指甲便在扶手上随意敲出节奏。
“清君侧、除奸佞——”她唇角噙着冷笑,“这话中意,这次行动是陛下派你们前来专程刺杀本宫的?”
“不错,姜含章,你杖杀忠臣、鱼肉……啊!”黑衣人话音未落,江夜的剑锋已贯穿他的大腿。
“殿下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他甩了甩剑,暗红的血珠在林间光影中划出弧线,像是甩落方才的晦气,“拖下去!”
他太了解座上之人——这些场面吓不到人,但是没必要污了自己主子的眼。
“翻来覆去怎么只有这几句话?”安城慵懒地靠向椅背,“你们就不能具体指控本宫吗?比如本宫杖杀了哪位忠良?”
她目光扫过剩下两名被压制在地的黑衣人,“本宫再问,上次府内刺杀,也是你们?”
她言语间并未抬睫,只是垂眸抚过袖口的花纹,“也是奉陛下的旨意?”
黑衣人舌下的毒药早被掰抠了出来,此时欲咬舌自尽,便被江夜猛抽了几个耳光,血沫混着碎牙喷在地上,还是一句话也不肯答。
安城闭着眼按了按鬓角。
“罢了,”她忽然起身,“本宫没兴致了。”话音未落,江夜便已示意将两名俘虏押解退下。
安城欲回马车,江夜便立即搬起座椅紧随其后,沈云程正低头弯腰带人挨个查验尸首。
谁都不曾注意,一具‘尸首’的指尖正缓缓收紧。
就在江夜转身的刹那,那具‘尸首’突然暴起,匕首寒光割裂暮色,直取安城后心。
这个角度刁钻至极。
“殿下!”
电光火石间,沈云程的身影化作一道青影。
他来不及推开安城,整个人索性如离弦之箭扑向刺客。两人重重撞在一起,在巨大的惯性下纠缠翻滚着坠下山坡。
安城闻声回首时,只看见沈云程的衣角一闪而过。
“快救人!”
在坠落的过程中,沈云程竟感到一丝隐秘的欢愉。
但他也不是等死之人。
身体顺着陡坡翻滚而下时,他死死扣住黑衣人的肩膀,将对方压在身下作为缓冲。
碎石和荆棘划破衣衫,但比起预想中的重伤,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本就已经重伤的黑衣人经过一番折腾,更加奄奄一息。
沈云程随身还有匕首在,寒光一闪,毫不犹豫直指对方咽喉。
黑衣人却在濒死之际爆发出最后力气,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刀刃如此悬停半空微微发颤。
“你不必费力杀我,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你认得我?”沈云程瞳孔骤缩,自从清醒后,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过往,眼前一个刺客,竟好像认识自己?
难道自己与这些刺客……
还是临死前的挣扎来挑拨离间?
只是瞬间的出神,黑衣人抓住破绽猛地反手夺过匕首直刺沈云程腰侧。这一刀避开了要害,但血流的骇人。
刺向沈云程后,黑衣人便横刀自刎了。
那伤口的角度,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沈云程亲手所为。
“你!”沈云程只是分神了一瞬,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坡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安城竟亲自带人赶来,锦缎上沾满泥渍与草屑。
“殿下,”沈云程因失血面色略显苍白,“属下……”
“闭嘴!”安城眸光微闪,落在他指缝间不断渗出的鲜血在杂石上绽开暗红的花上,便毫不犹豫地扯下锦缎衣裙一角抛给了江夜,“先止血。”
“殿下千金之躯,即便是衣物有损……”沈云程苍白的唇微微发抖。
“主子一贯对大家体恤。”江夜几不可察的扫过黑衣人伤口,而后不容拒绝的掰开了沈云程的手,血色顿时便在杏色锦缎上晕开。
“江夜,扶他上去与本宫同乘,立刻通传医师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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