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徊到家后收拾东西,将晾晒好的药材全数打包,想来还要多谢阿善其,这次送了一匹马给自己,现在既能代步,又能帮自己驼行李。
屋外突然有人敲门,顾云徊当时问诊村民,开门却看到外面站着两个守军打扮的人。
这两个将士也疑惑了许久,招贤榜贴了两日无人问津,今儿两人就离开了一盏茶,去喝了杯热酒暖身子,回来发现榜被人揭了,而揭榜人不知所踪。
哪有人揭了榜就跑的?两个将士还以为是谁家小童恶作剧,四处打听之后,竟是真的有个郎中揭了榜,大喜之下问出这郎中的住处,出城寻人来了。
也是顾云徊从未做过这揭榜之事,当时又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揣着榜就回了家。
听外面二位讲清了缘由,顾云徊颇有些尴尬,将二人让进屋,还倒了杯茶给人暖身。
两个将士看顾云徊收拾东西,竟然像是要将他存储好些药材都带上,找到愿意去军中的郎中已是幸运,还遇到这么一个慷慨的好人,两个将士哪儿还坐得住,生怕人变卦反悔,放下茶杯帮顾云徊打包起来。
有了帮手,行李收拾地飞快,顾云徊不知两个将士心中所想,只当是军中急缺大夫,也加紧速度,他也着急去寻季焕。
两个将士也各自有马匹,这下本来显得有些多的行李,分摊三份,竟是轻松驼起。
三人这便上路了。
这时两个将士才忽觉还不知郎中姓名,其中个子高些的先自报家门:“在下陈春生。”
另一个紧跟着说:“我,我叫黄庆。郎中你叫什么名字?”
“你说话也太失礼了,”陈春生对着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可是好不容易寻来的珍贵郎中,“郎中贵姓啊?”
黄庆也不敢反驳陈春生,只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又说我,你念过书了不起。”
顾云徊离黄庆近些,听到这话弯了弯唇,对陈春生说:“免贵,鄙姓顾,顾云徊。”
陈春生和黄庆:“顾郎中。”
“幸会。”
今日无风无雪,骑马也不必紧抓缰绳,顾云徊想同这两人打听季焕,便挑了两人中看着毫无心机的黄庆:“黄将士,这军中很缺郎中?”
“您不用叫我黄将士,叫我名字就好,”黄庆憨厚地笑了笑,随后倒豆子般说起军中情况,“朝廷中克扣粮草军饷,军中口粮都快不够了,更何况是给郎中的饷银,这北地边关苦寒,银子没有口粮不够,就留不住人。现在军中就只剩下冯老和方老两个军医,可他们年纪大了,伤兵多时体力不济,忙不过来。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才来北原城看看,有没有愿意去军中的郎中。”
黄庆话说地太快,陈春生来不及阻止,这个憨货,把底都亮给顾郎中看了,这般艰苦条件,人家听到万一不愿意去了,该怎么办?
陈春生小心瞥了一下顾云徊的神色,斟酌开口:“也,也不是黄庆说的那样,他有些夸张了。”
黄庆似乎也反应过来,不应该给顾云徊把底交的如此透,自知自己犯错,心有惴惴地看了看陈春生,又看了看顾云徊。
二人说到底都是老实将士,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顾云徊开口便给了两人一颗定心丸:“无妨,我既揭了这榜 ,便不会半途反悔。”
黄庆和陈春生这才送了一口气:“先生大义。”
顾云徊接着套话般问:“我来北地不久,听此地百姓说,这季将军是个颇为骁勇善战的人物?”
“那是当然。”这黄陈二人竟然异口同声。
黄庆从顾云徊那般打包票之后,更是大胆了许多,加上本就对自家将军钦佩又加:“将军武艺精湛,战术又奇,和匈奴碰上没输过!”
陈春生也难得点头附和。
顾云徊却问:“那我揭榜那日怎听这百姓说,你们吃了数场败仗?”
黄庆叹气道:“因为将军不在,那个朝廷派来的劳什子监军,胡乱指挥,可不是打不过奸诈的匈奴人。”
“将军不在军中?”顾云徊顺势问道,“不会真如城中流言那般,你们季将军已经死了?那我去你们军中也是徒劳吧?”
“将军才没有死!”陈春生激动反驳。
顾云徊故作惊讶地看向他。
陈春生咬牙,说道:“朝中用莫须有的罪名判了将军流放,却说人因路途艰难,死在流放路上了,这怎么可能!寻常囚犯都能走完的路,以将军的体魄,怎么可能走不完?!而且这消息传来那日便来了个老太监,说是代为监军,这一定都是朝廷奸臣的阴谋!”
黄庆也直言将军不可能死:“左都督都没说什么,只对我们说不要慌乱,他是将军身边近臣心腹,肯定知道什么。”
听到这‘季将军’被流放,又死在流放路上,顾云徊基本确定,这将军就是季焕!又听黄庆说左都督,问道:“你们军中左都督有几人?”
“就一个啊。”黄庆答道。
“那他一直在军中吗?”
“嗯,现在军中大小事务都是左都督经手,以前将军回京述职,也都是左都督处理将军撂下的事务。”
至此,季焕的身份可以说暴露了个完完全全。
顾云徊面沉如水,手握着的缰绳被他当做了季焕,用力攥紧到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陈黄二人看顾云徊不知为何阴沉的脸色,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顾郎中不悦,正有些忐忑,就看顾云徊脸上绽开一抹笑意说:“天色将晚,我们快些赶路吧。”
二人忙不迭点头,三人扬鞭策马往驻军方向赶路。
一路急行,三人除了饮水和吃些干粮,几乎没有停歇,夜间也是轮流守夜,靠在马上小憩一会,在第二日中午就抵达军营。
可刚到军营,三人便听说匈奴又有一小股骑兵扰边,送进伤病营不少伤员,两个老军医忙得脚不沾地。于是在陈春生和黄庆不好意的眼神中,来不及喘息歇息,顾云徊将行李丢给黄庆,在陈春生的引路下,径直去了伤兵营。
掀开帐帘进了伤兵营,顾云徊发现情况远比他想的严重。营中逼仄,担架床榻不够,便在地上铺了些稻草盖上一张布单便算作病榻,纵使如此也基本全躺满了伤势不轻的将士们,鲜血浸透身下布单,可躺着的将士,只要是清醒的,都鲜有人呻吟叫痛。
营中两个鹤发白须的老头正忙得无暇顾及来人,还当进来的是新送来的伤员,手上忙着包扎头也不抬:“找个空地方放好,我稍后给他包扎。”
见此情景,顾云徊没说什么,将披风脱下交给陈春生,小声嘱咐他将他行李中的一样东西取来,随后便挽起衣袖上前帮忙。
忙得昏了头的方老抬头活动酸痛的肩膀,发现帐内除了自己和老冯头,竟然多了一个还能立着的年轻后生,惊讶地眨了眨眼,还当是自己累出了幻觉。
“冯老头。”方老小声叫了下自己的老友。
“做什么?”冯老正在给一个将士固定骨折的臂膀,不耐烦地问。
“门口那边,来了个年轻后生,”见冯老还是低着头没理会自己,方老补充,“是个郎中。”
冯老这才惊讶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果然看到一个年轻人,手脚利落地帮新送来的伤员止血包扎。
“现在也不是打招呼攀谈的时候,忙完再说吧。”
“对对对。”
两人这便继续忙碌,而帐中多了一个年轻人,当真是轻松了不少。
伤员快处理完时,又送进来一个伤兵,只不过他不是躺着被抬进来,而是在一个将士的搀扶下,自己走进来。
那人看到顾云徊时一愣,随即严肃问道:“阁下是?”语气带着不善的冷意。
若是顾云徊身份有异,面前这人怕是会抽刀就砍。
“在下顾……”
还没等顾云徊自报家门,便被掀帘子进来的陈春生打断:“顾郎中,你让我去取的东西我拿来了。”
门口那人听到陈春生的话,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顾云徊,眉清目秀的俊朗长相,衣袖挽起,露出的手臂上都因给将士包扎,染了不少血迹,之前郝一凡忙碌,这数九寒天里额头还带了些薄汗,而方老和冯老也并没有反驳陈春生的话。
确定顾云徊真是个郎中,面前的人面色一松,马上换了一副表情,笑着说:“顾郎中是你吗?幸会幸会,能来这镇北军中作军医,您是大义之人!”
说完便想作揖行礼,可刚抬手就闷哼一声。
顾云徊看向他,肩头殷红一片,不知是刀伤还是箭伤:“不必多礼,在下顾云徊,我帮您包扎伤口。”
说完去解那人的衣裳,果然是箭伤。断剑已经拔去,肩上独余一个骇人的孔洞伤口,正往外淌血。顾云徊撇了一眼那人如常的面色,伤成这样不叫痛还有心情客套。
陈春生去取的,是顾云徊自制的金疮药,刚好给此人用上。
感受着肩上伤口骤然的清凉,痛感逐渐减轻,那人心知这金疮药不是军中常用,看顾云徊开始给自己缠绷带,便与人套近乎:“顾郎中是揭了城中招贤榜?您还自带了药?多谢多谢,在下左都督徐观时,您刚来军中就让您如此忙碌,我替受伤的将士们多谢您,我定让陈春生给您准备一顶最暖的帐子!晌午再准备些热乎吃食!”说完看向陈春生。
“是!”陈春生得令,忙不迭地走了。
顾云徊盯着徐观时,一字一顿地问:“你是左都督?”
“啊?是啊,怎么您不信?我的文书没带在身上,等我包扎好了那给您看,”不知道为什么顾郎中如此语气,徐观时正要继续自证,却停下话头,看向顾云徊身后,“哎?你怎么来了?”
顾云徊跟着转身向后看去,纵使来人蒙着面,他也一眼认出,是季焕。
手下骤然用力,拉紧了绷带。
“啊!!顾郎中轻些轻些,我真的是左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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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焕因的没有马匹,全靠两条腿走到军中,其实也就比顾云徊早到了两天。他趁夜潜入军营,摸进徐观时的帐子,差点儿被当成探子一剑削了手。
亮明身份后,徐观时给了他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让他若是有需要,好掩饰身份在军中行动。毕竟军中有个老阉人监军,还霸占了将军帐,季焕想回去住已是不可能,只能暂时住在徐观时的帐中。
乍一听闻自己兄弟受了伤,季焕脸上蒙着布巾,一副小兵打扮,来伤兵营探望。
看到那一抹背影的时候,季焕还以为是自己思念成疾,又或是旧伤复发,眼睛看谁都像顾云徊。
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说‘你是左都督’,季焕惊觉不对,可已经来不及阻止徐观时,身后又有人抬着担架站在门口,将他逃走的退路也堵了个严实。
对上顾云徊的视线,看到他眼中似有实质的怒火。
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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