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却看到了一棵熟悉的树，一棵失去了树皮，已经死亡的树。
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他站在远处，遥遥望着那处百家坟。
“可惜了。”直到最后，他也只能说出一句可惜。他见过类似，甚至更可怕的场面太多，无法共情。
被埋在这里的人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总好过那些早早被分食，骨头散落一地的。
这一趟也不能说是毫无所获，顾却看到一个人正徒手在坟里挖尸体，那人也看到了顾却，掉头就跑。
无力的身体犹如无头苍蝇，顾却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他。
这人看上去很年轻，也就十几岁的样子，可是他的模样呆呆傻傻，只靠问恐怕没有任何结果。
顾却握住他的手腕，肢体接触间，异能开始展现。
他的异能除了穿越历史外，当他与历史中的人物有肢体接触时，就会看到对方的一生，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换句话说，不管是疯是傻，只要是个活人，顾却就能从他身上得到情报。
少年的人生在顾却眼前闪过。
他本是长在另一个村子里的男孩，没遇上灾荒前生活还算不错，灾荒后家里逐渐潦倒，最后几天吃不上一顿饭。
这少年十岁的时候记忆突然断了一下，再连接上时他的家人已经被用残忍的方式杀死，他被藏到水缸里才逃过一劫，从那以后就一直流浪。
接下来就是这少年的未来了，就顾却所见，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顾却把少年拎回他刨过的地方，那里有一具脸上挂着点肉的腐尸。
“有鬼，有鬼啊！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少年的声音由呢喃变成嘶吼，涕泗横流地向顾却求饶。
他满嘴的神啊鬼啊，像疯子一样。但顾却知道他说是真真切切的鬼，他肯定遇到过！
少年的记忆有一个断层，让顾却无法读取，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他不是人，或者他被鬼怪影响过。
顾却能肯定眼前这个少年是人，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
鬼类怪物拥有让人掉精神值的能力，但这个少年几乎半疯，影响他的至少是个A级以上的鬼怪。
A级以上鬼怪竟然能逃过勘探部的调查，难道已经被抹杀了？顾却神情变得凝重。
他不是战斗类异能，而且队内没有有效应对鬼怪的手段，他主要负责人文类时空乱流，有鬼怪的话应该划到灵异类去才对，再不济也是个双选。
这个不知去向的鬼怪，成了一个隐藏的定时炸弹。
顾却的视线再度回少年身上，他表情木讷，已然痴傻。现在对少年最好的祝福，莫过于希望他死时不要感到痛苦。
顾却默默松开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可他却在顾却松开手的瞬间朝腐尸冲去。
寒风呼啸而过，小屋内，闻观晦仍在烤火，他倚在火堆边，看上去怡然自得。
相比之下，李怀就没那么舒服了，他在不远处直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站那么远干什么，我会吃人？”
闻观晦突然出声，吓了李怀一跳，他抖了一下看过去，却发现对方根本没有看他，还在专心烤火。
李怀迅速绷直，站了个军姿：“不，不会。”
“那就过来烤烤火吧，外面很安静，没有人。”
李怀迟疑了一会，选了个离闻观晦比较远的位置。
闻观晦没在意他的疏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你的代号是什么？”
李怀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呃……闻老板，代号的数量有限，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闻观晦垂首，似乎在思考什么，发丝被火光映成金红色：“那和我讲讲顾却吧。”
李怀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多夭寿啊，大老板想听他讲顶头上司的故事，这不伸头是一刀，缩头也一刀，横竖都是个死吗？
他抓耳挠腮半天，终于组织好语言开口：“顾哥他啊……顾哥他是个很优秀的负责人，虽然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其实挺好说话的。
其实也没有很难看出来，闻观晦想。
“但是他有点冷静过头了，感觉像个没感情的人，江哥说这是史官当久了的后遗症。”
“后遗症？”闻观晦的睫毛在眼尾扫下一片阴影，似笑非笑，“怎么，他以前不这样？”
李怀被他盯得面色一红，磕巴两声：“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刚和顾哥认识没多久。你不知道，一组的人是换得最频繁的，都是受不了自己退出。其实连我也有点受不了了，以前我从来没想过人性能丑恶到这种地步，做出那些事的竟然是人！”
李怀说着说着一些回忆翻涌，面色惨白。
闻观晦没再回应，静静盯着燃烧的柴鑫。
过了没多久，其他人陆续回来，江恒意抓着人到处吐槽。
“我草，我刚出去没多久就被村子里的人盯上了，一直追着我跑。你说我也没欠他们钱，至于那么不要命的追吗？”
顾却瞥他一眼：“你是没钱他们钱，但欠了一顿饭。”
江恒意：“……讲地狱笑话对你有什么好处？”
顾却言归正传：“我刚到时也经历过围堵，看起来这个本的NPC仇恨值在我们身上。我们的身份都是流浪到此地的难民，在这里的NPC眼中会和他们争抢食物。这个村子不正常了，想完成副本得从别处入手，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他说着注意到身旁蜷成一团的闻观晦：“怎么回事？你状态不好。”
温度已经低到说话会冒出白雾，头顶的破洞虽然被补上了，但到底是瓦片垒的，还是能钻入丝丝缕缕的寒风。
闻观晦脸埋在膝盖里：“没什么，我有点困。”
算算时间的确也不早了，大家围着火堆休息，为了防止突发意外，除闻观晦外，其余人轮流守夜。
顾却闭上眼等待天亮，却感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冷。
温度太低，感觉不像人。
顾却睁开眼，确认身边除了闻观晦再无其他。
他皱起眉，不太确定地去摸闻观晦的脖子。
这一摸差点把他吓背过气去。
这他妈凉的是闻观晦！
顾却按着闻观晦的肩膀用力摇晃，此时这位末代皇帝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嗓子变得喑哑：“干什么？”
“把面板打开看看数值！”顾却忙说。
为了让修复时空乱流的负责人们更清楚自己的健康情况，管理局医疗部制作了三条数值，请工匠帮忙植入到曲别针内以供随时查看。
三条数值分别是HP，MP，还有SAN。
通俗的说，HP是血条，MP是异能使用情况，SAN是精神值。
闻观晦打开面板，只见SAN值是满的，MP值是空的，HP则到了一半的位置。
HP竟然掉了一半！
怪不得身体是冷的，原来是人差点没了。
看到面板的江恒意发出尖锐爆鸣，一个箭步冲过来。手指掐诀，淡淡绿色的荧光自他指尖升起，没入闻观晦身体里，掉到一半的HP慢慢回升。
看着HP升满，众人松了口气，心中升起同一个念头——我靠，还好带奶了！
“怎么可能，我一直在闻老板身边，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会掉血！”李怀惊道，天地良心，闻观晦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烤火。
闻观晦一直在屋子里，还有李怀贴身保护，那血条是什么时候掉的？顾却也想不明白问题出自哪里。
血条回升后闻观晦面色好看不少。
“很冷。”他低低道。
“……”
鸦雀无声。
所以，大概，应该……您这血条是活活冻掉的？！
顾却扶额叹了口气，竟然把最重要的忘了。
闻观晦没有异能，身体素质自然和他们这些异能者不一样。现在温度估计有零下十几度，他们虽然也冷，但身体好，能硬抗。
闻观晦不行，从见他起就弱不禁风的，一副病秧子样。
“我刚给他加了庇护，只要别受到外界伤害，今天晚上血条就不会降了。”作为管理局现有最强治愈系异能，【生命力场】的拥有者，江恒意刚才的治疗也相当于加了一层庇护，“不过该冷还是冷，该难受还是难受。”
现在屋子里一群穷鬼，加在一起，只有顾却身上有个薄外衫。
顾却脱掉外衫，披到闻观晦身上，那件衣服很薄，但聊胜于无。
“现在还是很冷吗？”
寒冷是种酷刑，尤其对畏寒体质的人来说。
“冷啊。”闻观晦精神一好就有功夫开恶劣的玩笑，“怎么，让我坐你怀里？”
顾却：“……不是。”
“不是就闭嘴。”
“……我是想说你能靠我再近点，能取暖。”
“那也闭嘴。”闻观晦摆摆手，不想听解释。
另一边，江恒意已经要憋笑憋疯了，今天就该被史料记载下来，让顾却永远记得他憋屈地说不出话来的一天。
正当事情告一段落，大家准备休息时，远处传来人声，听声音多且杂，有人大声吵嚷，有人低声哀求。
赵晓楠从门口冲过来：“有官兵来了，我偷瓦片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议论，说今晚县里的官兵要来收粮！”
“先走，不能被官兵发现。”顾却当机立断。
村民的仇恨值在他们身上，官兵发现他们等于村民发现他们，而且他们交不上粮也会吸引官兵的仇恨值，很容易落得被双方围攻的境地。
“交粮！交粮！”官兵们大吼大叫地撞开小屋的门，里面漆黑一片，只剩下残余点点火光的柴堆。
“嘘——”房子后面，顾却食指竖在唇前做出噤声的动作，周围没有适合的遮挡物，只能躲在房子后面卡视野盲区。
“这里，他们在这里！”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村民，他看到了顾却一行人，扯着嗓子吸引官兵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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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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