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慕风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护着阿芜出发,大热的天,非得给人家披上个斗篷,还不让阿芜说话。
阿芜知道林慕风是为了自己好,所以也没反驳,只是临上马车时,阿芜揪着斗篷,对林慕风道:“小盈呢,我想再见见她。”
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总有点不安。
林慕风为难道:“谢将军派朱乱去安排她了,相必快要离开了。要不这样,我替你去问问。”
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阿芜窝在马车里,闲的无事,卜了几挂。
谢宴,吉。
南音铃,吉。
林慕风,大吉。
阿芜闭上眼,睫毛扫在眼下,颤抖着,看到了最后一卦。
小盈,大凶。
阿芜又拿铜板扔了好几回,结果还是如此。
“林慕风,林慕风,朱乱在哪里!”阿芜挣扎着掀开马车帘子,却看到朱乱怀里抱着的那个满身是血的姑娘,她穿上了西坞的服侍,还给自己梳了发髻,簪着与竹娘一样的翠绿发钗,眼皮子深深地陷下去。
她的眼珠子不见了。
阿芜的心如坠冰窖,声音却出奇的冷静:“她怎么了?”
怀里的人已经没了气息,脖子上刀痕还在隐隐出血,沾了朱乱满身,他不忍道:“阿芜姑娘,将军已经去质问州牧大人了,你莫要冲动,这本就是在州牧的地界,况且,楚承川公子也来了。”
小盈被安然地放在马车里,阿芜跪在小盈面前,双指摸了她的血,蹭在自己的嘴唇处,咬住铜钱口,问生前事。
……
花厅中,众人皆屏气凝神,楚承川抿了口茶,惬意地说道:“陈继大人,人家谢将军都问上门来了,解释解释吧。”
陈继:“将军,在下真不知阿盈怎会成了这样,许是她性子烈,不想跟着将军离开也说不准,再者说,西坞刚刚臣服,如何处置西坞遗民,陛下尚未有定论,就算是有谁憎恨她们,暗中下死手,咱们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谢宴蓦地站起来,陈继下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后退一步,却感受到肩膀的手掌。
从前听闻,谢宴力气极大,曾有一大力士与他比武,却被硬生生地折断了胳膊。
陈继哆嗦,看见谢宴只是拍了拍他,嘴角扯开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州牧大人此话,极对。”
楚承川往后仰了仰,抬着下巴看谢宴,笑了:“陈继,人家谢将军压根没想怪你,你害怕什么?”
陈继松口气,笑脸相迎:“谢将军真是宽宏大量,改日,在下一定送个更好的女子到谢将军府上。”
他本来也只想挖掉阿盈的眼睛,谁知道那女子瞧着柔弱,性子却如此刚烈,一气之下自尽了,这下好了,杀神放过他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明明是烈阳当空,谢宴周身却寒潭般的寒气,尤其是他看见站在马车外的阿芜时。
她披着白色披风,全身上下只露出平静如死水的脸和一节绑着红发带的乌发,此处,无风吹过,也起不了波澜。
阿芜就这么看着他,仿佛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般,既不失望也不愤恨,只拜托他,送小盈回家。
谢宴应下。
一路,她都没有说话,谢宴回头几次,却也只见她不断地梳着长发,将发带绑了又拆下。
没有笑容,也没有哭泣,只是像在下定决定什么事一般。
她的确是在下定决心。
她想,杀了陈继。
卦象显示,小盈死前一刻,还在开心地收拾自己的行囊,但陈继手下的人突然闯进来,不顾她的哀求,粗暴地挖了她的眼睛,用最下流的话辱骂她。
骂她异想天开,骂她不知廉耻,说她爹娘生了她简直是上辈子做了恶。
小盈家本不富裕,若是爹娘还要养她这么一个瞎了眼的人,定是负担。
与其如此,不如自杀,落得清净。
若是阿芜在场,定会劝小盈,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可小盈就和红珠一般,就像一阵风,她一抓,就散了。
抓不住,活不了。
不知为何,队伍行至城外十里,便不动了,明明还有很久才天黑。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谢宴就队伍修整,说是明日一早再出发,还说这里离城不远,十分安全,所有人都不用守夜,尽可睡个安心觉。
盘算了一整路的阿芜并未注意这个不同,而是趁着夜色,赶回了州牧府上。
命蛊给她找了个狗洞,直通陈继的书房。
于是,当陈继先后送走谢宴和楚承川,终于松口气时,却看到了坦然地坐在案几上的阿芜。
她晃荡着腿,双手撑在案几上,笑看着他。
只是这笑中,却莫名地令人胆寒,比今早谢宴的笑还要恐怖几分。
“谢宴将军让阿芜姑娘来的?”不过是个小姑娘,看样子也不会武功,陈继怕她做什么,只调侃般地说道,“若是将军是想责问本官,派你来,似乎有瞧不起本官吧。”
阿芜跳下来,走到陈继身边,眸子好看的勾人:“不是,是阿芜自己想来找陈大人的,我落了件东西。”
说实在的,阿芜生得实在美,若她不是谢宴的人,陈继定会想办法留她献给诸位大人。
陈继笑眯眯地问道:“不知阿芜姑娘落了什么东西?”
阿芜的手搭上陈继的肩膀,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钻进陈继的鼻子,他享受地微微眯眼,听见阿芜说:“你的命。”
陈继脑袋紧绷的厉害,紧接着腿发软,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上。
阿芜低下身,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陈继的眼睛:“州牧大人,小盈的眼睛是你挖的,你说你该怎么还她呢?”
“我——”
陈继刚一张嘴,就有只蜘蛛钻进去,狠狠地咬着他的喉咙,由内而外钻心得疼,当然,他一个字也叫不出来了。
阿芜的眸子很好看,仿若一潭墨潭,透彻乌亮,仿佛都能通过她的眼睛看到自己死亡的样子。
她抚着命蛊的头,命蛊顺势缠上她的胳膊,死盯着陈继。
黑夜中,两双绿得可怕的眼睛,陈继才反应过来,阿芜不是普通的巫疆女子,她可是蛊女,而且是不怕死的蛊女!
陈继竭尽全力,才嘶哑地说出几个字:“杀了我,你也会死的。”
巫疆和东夏不会允许蛊女杀人的。
阿芜的纤纤细指划过陈继的脸,留下一道可怕的划痕,她轻笑道:“这世上,无人敢制裁我。”
无人?
难道她……
可惜陈继说不出话来了,也说不出那句杀小盈的还有楚承川这句话了。
阿芜:“看你这样子,应也没有巫疆女子赠你什么避毒玉了。”
像红珠那般傻的蛊女,也不多。
陈继呜呜地说这话,作势就要爬出去,身上却猛烈地疼痛,他匍匐在阿芜脚下,祈求阿芜给他一条生路。
阿芜看着陈继,愤恨,不甘,疯魔,她轻飘飘道:“既然你这么爱杀人,那你也去死吧。”
话音刚落,阿芜身上,案几底下,书架里,门外,密密麻麻地爬来毒物。
蜈蚣,蝎子,毒蛇,毒蚁,全都蜂拥而至,将陈继当成最爱的肥料,兴奋地啃噬着。
它们先是啃噬陈继的眼睛,却被阿芜拦了下来:
“乖,先去啃别的地方。”
陈继不可置信地看着阿芜,这个毒妇,竟然要留着他的眼睛,让他眼睁睁地自己被吃掉。
不,不行!
可却由不得他说不行了。
他的手指和腿已经是毒蛇的口中之物了,这种疼,是带着恐惧,恶心,愤恨,懊悔。
没过半刻,陈继的白骨就漏了出来,命蛊一口咬住他的心脏,却只是蚕食,让他一点点没了气息。
忽然,命蛊吞下心脏,绿油油的眼睛望向窗外。
有人来了。
阿芜躲在窗户旁边的墙边,却只见州牧府的另一边走水,所有人都在往那边跑,她探出脑袋,却没发现人影。
天干物燥,着火是常事,阿芜便也没多想,而是趁着这个机会,逃了出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窗户前,身后是火光映天,谢宴看着陈继的尸体,脑袋发麻。
绿色蜘蛛突然蹦上窗户,瞪着小眼看着他,谢宴滞了一瞬,让出路。
请走。
蜘蛛大摇大摆地出去。
谢宴小步后退一步,他有个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怕虫子。
长毛的,不长毛的,腿多的,腿少的,他都怕。
只是在人前是将军,不得不强撑着罢了。
谢宴不得不佩服,阿芜着实厉害,身上挂着那么多虫子,竟是一点也不怕。
他也庆幸,阿芜找上了他。
谢宴起初以为,阿芜只是与楚客有些许瓜葛,但终究是个普通女子。
可现在看来,她是蛊女,而且她掌握的蛊术,绝不是短暂地迷惑人那般简单。
若利用得当,绝对可以杀人于无形之中。
虽不知阿芜为何不杀楚客,但谢宴可以肯定一点,阿芜也想利用他。
也许,可以先将人留在身边,寻个合适的时机,让阿芜成为他的刀。
这把刀,杀的也是姓楚的。
楚相,楚从谦。
当年,谢家父母惨死,是楚从谦的手笔,这个仇,谢宴在心里藏了十几年,不敢忘,不能忘。
谢宴冷眸瞧着被啃食殆尽的陈继,胸中闷着一口恶气,他定要楚从谦像陈继一般,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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