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陵州眼看着云思浅举起罡熬,精湛的刀法在空气中抡出凌厉的弧度,飞出刀锋时,唰唰两下,老头老婆子颈部动脉裂开。
两具尸体双双倒地,汩汩流血。
自从二人落难,魏陵州没看到云思浅过杀人,一阵眩晕袭来,视野模糊,耳畔响起尖锐的嗡鸣。
他下意识抬手,扶在额前,拼命想甩掉那些记忆残影,却无能为力。想起曾经在玄门司立下的誓言,他的一字一句,都在颤抖:“为什么……要这样做?”
云思浅面容冷漠,一伸手,将刀柄攥在手里,随即转头,看到身后这户人家的瓦房,院子里还有干净的蓄水池。
“阿浅……”
“差点忘了,你是锦衣卫。”她面无表情清洗着刀上的血,瞥歪的唇角,微蹙的眉,无一不在昭示着她对死者的嫌弃,“魏大人怎么不过来,是要审我吗?”
魏陵州没有移驾,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云思浅。只见云思浅劈开房门,在屋里搜刮翻搅了一大通,最后扛着斧子走出来。
“这五年来,我们杀人无数,如今因为这点小事,你要和我吵架?陵州,你知道吗,有些人,是不杀不行的。”
云思浅用力刨地挖坑,挥汗如雨:“你心中的理想,是最虚无的东西,有些锦衣卫,就是用来牺牲的。”
魏陵州眸光闪出惶恐的光:“此话怎讲。”
云思浅:“你为何要做锦衣卫?”
魏陵州顿了顿:“我孤身一人,贼想来报仇,只找我一人好了,说不定几年后,我以身殉职的那天,就天下太平了。”
咣当!
云思浅松开斧头,转身向他走来,一步一步,她面如寒霜,眼球血丝密布,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八尺高的男人。
紧接着,她蓄力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魏陵州没有防备,冷不丁被扇巴掌,整个人愣在原地。随即被她一推肩膀,骂道:“收起你那忧国忧民的圣父心吧,你只是个拿钱办事儿的锦衣卫,没有人需要你拯救。”
云思浅扛起斧头,一边挖坑,一边说:“这一家人,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就算死了到阴曹地府,也要穿肠烂肚。”
死掉的那个男的被她砍掉双手,旁边两位老年尸体皱皱巴巴,她这样看着,像是看污秽之物的感觉。
云思浅:“没有人愿意给这一家生孩子,他们做的事情,就活该千刀万剐,他们自己过的不好,还要拉替死鬼,就是找死。”
魏陵州看着她挖坑埋尸,没有阻止,也没有搭把手。
虽然什么都没问,但根据云思浅的反应,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能猜个大概,自然不会阻止她。
云思浅又说:“赶明儿我跟朗缨搭个伙,多接几个这样的私活,多抽几个骨头,到时候你不许反对。过去我不明白,为何众生不平等,如今我知道了,像这种人就是低贱的畜生,一辈子奴隶命。”
片刻后,魏陵州终于靠近她,扛起旁边的斧头,帮她一起挖坑,边挖边说:“可是我也是奴隶出身,哪怕是萧驭之,也是宫女生下的孩子,难道所有人都低贱吗?”
“自然不同。”云思浅说,“陵州,你曾在巅峰,也曾跌落泥潭,生于底层,不代表甘于底层。玄门司的锦衣卫,摘星国师的大弟子,理应如此。”
魏陵州听她这话,心里一暖,酥酥麻麻的。
而云思浅杀人埋尸后,理直气壮住进了他们的房子,看到这里有许多囤积的食物,她满意地点点头,道:“人是脏的,食物却不脏,可以供我们住一阵子了。”
即使站在锦衣卫的角度,她做了残忍的事,但云思浅却视若无睹。
最后,魏陵州只能主动道歉:“你说的对,他们确实做了不好的事情,是我太理想化了,未开化之人,也许真的不该拯救吧。”
许久没有争吵,偶尔拌两句嘴,还真有些不习惯。
深夜丑时,看着男人的睡颜,云思浅翻了个身,倏尔听到他口中呓语。
凑近一听,竟然听到他在念叨:“祁先,祁先……”
云思浅怔愣住了。
自从春猎刺杀失败,她亲手了结了祁先,他们之间再没提到过这个人。
本以为魏陵州已经放下,想不到他只是能忍罢了。表面再是云淡风轻,还是会悼念他们曾经兄弟情义。
云思浅拧紧了眉。
心想: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呢?如果他永远忘记这一切,她该如何?
想起十年前在皇浦的种种——
萧驭之登基不久,就给梁丞相一家封赏,所以帮衬他的世家大族都跟着沾光,纷纷将女儿送入后宫。
那时云思浅已经被囚在寝宫里很久了,得知云孟遥找到了,并即将被纳入后宫,她铤而走险,打伤了侍卫,冲进养心殿。
她跪下磕头,请求萧驭之放过云孟遥,“陛下,孟遥是您的表姐,您怎能如此……”
萧驭之:“正因她是朕的表姐,朕才舍不得她流落在外,云妃这般不满,此乃妒妇之行。”
“陛下,您若真的为她好,就该封她为公主,为她挑选良夫。这后宫是个囚笼,孟遥没有母族依靠,难道皇上日理万机,佳丽三千,还能给予她足够的恩宠、保护她平安无忧吗?”
云思浅冷冷一笑,眼底浮出一层水雾,“无宠,无倚仗,只能任人欺凌,老死宫中,不是吗?”
萧驭之手中的笔顿了两息,白纸上洇出大颗墨汁,随即毛锥垂落,差一笔的书画就这样废了。
“来人。”
话毕,门口太监吱了声。
萧驭之一挥袖,“云妃疯魔,出言不逊,拉出去,杖责二十。”
杖刑有轻有重,奴才行刑时,也要看下令者的眼色行事
而云思浅虽是云妃,可她自从入宫,就一直被禁足,没有被皇上昭幸过。后宫拜高踩低,都知道云妃不得宠,自然不会给面子。
那天正午,烈日炎炎。
云思浅被绑在刑凳上,几棍子下来,脸颊煞白,冷汗浸透衣裳,没多久就昏迷了。
萧驭之微眯起眼,半响才道:“传太医。”
直到太医匆匆赶来,搭过脉后,跪地贺喜:“皇皇皇上大喜了,云妃娘娘有了身孕!”
起初,云思浅以为自己有了身孕,萧驭之会怜爱她疼惜她。
她知道他是皇上,不求她是唯一,只求他看在自己曾在他落魄时收留他的份上,可以顾念旧情。
可事实证明,她错了。
他不爱她,即使她有了孩子,他依然不爱她。
她明白的,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明白,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也许她过去对魏陵州的恨意太深,憎恨他害死云府一家老小,所以甘愿做萧驭之手里的刀。
可是现在呢?
魏陵州没有杀害云家人,那是个误会。
她无父无母,自幼漂泊,是萧驭之将她送到云府,给了她一个家。
而她亲眼看到云家灭门却无能为力,将她视为亲妹妹的云孟遥被囚在后宫,成为萧驭之威胁她不许叛变的人质。
如果她背叛,萧驭之一定会处死云孟遥,然后调动细作去追杀她和魏陵州。
这时,雪莲喵了一声。
大概明白二人之间的关系紧张,毛茸茸的身子爬到云思浅怀里,用它的毛不停地蹭。蹭了半响,又顿住,瞪着大眼睛仰头看了看,眼里满是不解和担忧。
她脑子太乱,没有给出反应,任由它蹭。直到胳膊上出现一道血印子,云思浅“嘶”了一声,一巴掌打在雪莲脑袋上。
“别闹。”
雪莲收了爪,抱住云思浅的手腕,肥硕的身子一骨碌转向魏陵州,冀图抱着她的胳膊,强迫她抚摸枕边的男人。
结果没有控制好,一脚踹到男人肋骨旁,魏陵州猛地惊醒了。
见状,云思浅忙给他拍背。
“做噩梦了?”她摸到他汗涔涔的中衣,“换下来吧,明天我给你洗了。”
魏陵州浑身发抖,汗珠顺着他胸前狰狞的伤疤淌落。
他梦到当年他们五个被害入狱,祁先因为长相最白嫩,在牢里被那些腌臜的男人扒.光衣服侮.辱。
陆彪冒着大雨,跪在地上,右脸被印上墨刑,无数臭鸡蛋菜叶子丢过来,快要将他淹没。
陆彪痛哭流涕,语气中全是卑微哀求:“天理何在啊!我们是锦衣卫,我们尽忠职守,我们是去救人的,为何无人救我们,我的妻子女儿还在家里等我……”
他们五个中间,陆彪资历最好,年纪最大,也是最守旧且重尊严的,因不堪受辱,在牢里自尽了。
魏陵州抓了抓头发,他呼吸急促,像个孩子似的扑进云思浅怀里,将脸死死埋住,忍了又忍,崩溃大哭:“阿浅,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云思浅:“什么意思。”
魏陵州犹豫一下,似乎是小心翼翼:“自从我醒来,你就在我身边,想必庄严也告诉你关于我的过去,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其他人呢?”
“什么?”
“当年张匪的案子不止牵扯我一人,我的兄弟,他们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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