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放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二十万现金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发疼,更灼烧着他的理智。
舅舅的脸色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灰败,他眼神躲闪,嘴唇嗫嚅了几下,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他试图去拿回那个牛皮纸袋:“没、没什么……小放,你别多想,这……这是一个好心人……看我们困难,给的捐助……”
“捐助?”沈放猛地缩回手,将钱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证据,“哪个好心人会随手捐二十万?还是顾安山那种人亲自送来?舅舅,你当我傻吗?!”
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舅舅那双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和慌乱的眼睛:“你认识顾安山,对不对?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他为什么给你钱?是因为我吗?”
“不是!跟你没关系!”舅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又意识到失态,赶紧压低声音,带着恳求。
“小放,你就别问了!这钱……这钱我们拿去给春红治病,治好了病比什么都强!其他的,你不要管!”
“我怎么能不管?!”沈放的情绪也上来了,他指着顾安山离开的方向,“那个人!他刚刚差点……他逼我签一份十年的卖身契!现在他又莫名其妙给你这么多钱!
舅舅,你告诉我,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这钱拿着,你不觉得烫手吗?你不怕这是买命钱吗?!”
“可是,春红。”
提到春红,沈放也沉默了,他叹了一口气,开口:“舅舅,顾安山他不一定是好人,只不过他权势太大,这样的人——
算了,既然横竖都绕不过这个阎王,那么舅舅,我来,你和春红离得远远的,我去找顾安山。”
“不许你这么说!”舅舅猛地抓住沈放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他眼圈泛红,声音带着一种沈放从未听过的、近乎恐惧的严厉——
“小放!你听舅舅的话!离那个顾安山远一点!永远都不要去招惹他!更不要去找他问任何事!绝对不行!”
“为什么?!”沈放执拗地追问,舅舅过激的反应反而让他更加确信其中有巨大的隐情。
“没有为什么!你只要记住我的话!”舅舅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膛剧烈起伏,“你不能……不能重蹈覆辙!绝对不能!”
重蹈覆辙?!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在沈放脑海中炸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什么叫重蹈覆辙?
覆谁的辙?
他根本就不认识顾安山,在今天之前,他们的生活毫无交集,他怎么可能去“重蹈”什么“覆辙”?
一个荒谬却又隐隐契合所有怪异之处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难道,和他长得像的那个“他”,那个顾安山可能念念不忘的“白月光”,竟然……和他的家庭,和他的过去有关?
这怎么可能?
顾安山是什么人?
自己家又是什么家庭?
云泥之别,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但是——
舅舅为什么要这么说?
还有刚才舅舅和顾安山说话的样子,很显然,两个人并不是初次见面,甚至可能相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震惊和困惑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语言,只能呆呆地看着舅舅那布满痛苦、悔恨和深深恐惧的脸。
就在这时,旁边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瘦小的身影探了出来,怯生生地喊道:“爸爸?表哥?你们……在吵架吗?”
是春红。
她被外面的争执声惊动了。本该在初中校园里无忧无虑奔跑嬉戏的女孩,此刻却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病号服,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那双酷似舅舅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安和担忧。
看到春红,沈放和舅舅几乎是同时收敛了脸上所有激烈的情绪。
“没有吵架,红红,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着!”舅舅立刻换上焦急心疼的语气,上前扶住女儿。
沈放也迅速将那一袋子钱紧紧抱在怀里,用外套遮掩住,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是啊春红,表哥和舅舅在商量事情呢,声音大了点,吓到你了?没事,快回床上休息。”
春红却看着沈放,细声细气地说:“表哥,你的衣服……”
沈放一愣,低头看去,自己外面套着的是自己的旧外套,但里面露出的边角,分明是医院的病号服。
“啊,这个啊,”沈放反应极快,故作轻松地扯了扯衣领,“是戏服,表哥刚拍完一场医院的戏,没来得及换呢。你看,像不像病人?”
春红信以为真,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像。表哥穿什么都好看。”
看着春红纯真的笑容,沈放心里一阵酸涩。他不能再当着春红的面追问下去了,不能再让她担心。
他和舅舅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春红扶回病房,安置在床上。
沈放坐在床边,努力扮演着轻松愉快的哥哥,给春红讲剧组里听来的趣事(当然是过滤掉所有不好的部分),逗得她偶尔发出几声细弱的笑声。
舅舅则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已经被沈放夺走的牛皮纸袋的一角,仿佛那是救命稻草,也是烫手山芋。
然而,现实的残酷总是不合时宜地打断短暂的温情。
沈放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病房里勉强维持的平静。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房东”两个字。
一股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他看了舅舅和春红一眼,拿着手机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接通了电话。
“沈放!”房东大妈高亢而毫不客气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你这个月的房租,到底什么时候交?这都逾期两天了!我跟你说,要不是看在你一直还算老实的份上,我早换租客了!”
沈放连忙压低声音,陪着小心:“对不起王阿姨,我马上交,马上!我现在就用支付宝转给您,八千块对吧?我这就……”
“八千?”房东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刻薄,“谁跟你说八千了?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快,房租也得涨!一年一万二!你要租就现在把钱打过来,不租就今天之内给我搬走!我好租给别人!”
“什么?!一万二?!”沈放惊得差点跳起来,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提高了些,“王阿姨,我们合同上签的是八千一年啊!怎么能突然涨这么多?而且……今天搬走?这太突然了!”
“合同?那破合同到期了!我现在就要涨!你爱租不租!不租今天就滚蛋!我告诉你,有好几个人等着租我的房子呢!”房东的语气毫无商量余地。
“王阿姨,求求您,通融一下,我一时半会儿真的找不到地方搬……而且一万二也太……”沈放的声音带上了哀求,额角渗出冷汗。
八千块已经是他预留的全部租金,一万二他根本拿不出来,更何况是今天!
至于已经冲进医院的九万和现在的二十万,沈放知道这钱是自己妹妹的救命钱,自己绝对不能动。
所以沈放只能压下自尊和房东王阿姨商量。
“没得商量!要么打钱,要么滚蛋!下午五点前我要是没收到钱,或者你没搬走,我就直接找人把你的东西扔出去!”房东恶狠狠地甩下最后通牒,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王阿姨?王阿姨!”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沈放僵在原地,浑身冰凉。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努力活下去,想挣点钱给妹妹治病,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在和他作对?
邓雨的刁难,顾安山的逼迫,舅舅的隐瞒,现在连一个容身的破旧小屋都要瞬间失去……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
“表哥?”春红细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不知何时又悄悄出来了,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是……是房租的事情吗?”
沈放猛地抬起头,用力抹了一把脸,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春红,一点小问题,表哥能解决。你快回去躺着,别着凉了。”
他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对里面的舅舅快速而低声地说道:“舅舅,这钱你尽快去存到医院的账户上,别耽误了春红的治疗。”
他将那个沉重的牛皮纸袋塞回舅舅手里,这一次,舅舅没有再推拒,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我还有事,先走了。春红,你好好休息,表哥下次再来看你。”沈放不敢再多看春红那担忧的眼神,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冲出住院部大楼,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路人,只觉得一阵阵眩晕。
低血糖和感冒未愈带来的虚弱感再次袭来,喉咙痛得像吞了刀片。
回家?那个马上就要不属于他的“家”?
他咬了咬牙,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这是他平时绝对舍不得的奢侈消费,但此刻,他必须尽快赶回去,看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或者……至少收拾好他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
坐进出租车里,报出那个熟悉的地址,沈放疲惫地闭上眼。
房东突然毁约、大幅涨价并且要求立即搬离,这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又是顾安山在背后推动?他想用这种方式,断掉自己所有的退路,逼自己乖乖就范,签下那份“卖身契”?
车窗外的城市繁华喧嚣,却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感觉自己像狂风中一片无根的落叶,被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推向一个未知的、令人恐惧的深渊。
出租车缓缓启动,汇入车流。沈放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房东冰冷的驱逐,还是……其他更难以预料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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