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
千钧一发之际,沾染尤黎血液的尸骨花散发出浓郁而诡异的香气,如果说之前滴上尸血只是渗出一点若有似无的味道,现在便是宛如一条游蛇,强硬地钻入鼻孔,肌肤。
鬼手堪堪止住动作,但是它发黑的指甲已经划破钟熠的脖颈,留下一道显眼的血痕,血痕边缘甚至长出了尸斑。
钟熠整个人还是懵的,直到尤黎用桃木簪子挑开趴在他肩头的鬼手,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脸色发白。
尤黎心情复杂地瞥了眼尸骨花,上头的血迹被吸了个干净,颜色比之前还要森白,怎么看都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惊悚。
一块破骨头,起个怪文艺的名字。
她警告地睨了瑟瑟发抖的钟熠一眼:“你要是现在敢晕,我就弄死你。”
说完像是不放心,用簪子使劲戳他伤口的边缘,咬牙切齿:“听见没有!”
钟熠先前那会是被吓住了,一时间疼痛也因为过度恐惧而麻痹,现在被尤黎狠戳几下,立刻疼的呲牙咧嘴,忙不迭答应:“我不晕,我不晕,我发誓我死也不晕。”
两人说话间隙,尤黎似是无意放开了对鬼手的控制,熟悉的浓黑雾气转瞬即逝,带走了那只鬼手。
“跑...跑了,大师,它它它...”
尤黎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拽着钟熠的衣领回了一楼客厅。
杨兰玉仍在昏睡,钟建元抱着她缩在之前的角落,眼神空洞,看见尤黎过来,视线才落到实处。
“刚才,刚才,有阵黑雾...然后...”
钟建元颤颤巍巍开口,话说到一半又头疼般捶打了几下脑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说话。
尤黎本来就不指望还能从他们那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至于旁边睁着双迷茫大眼睛的钟熠,她更是想给几拳。
“你们回临安去,找个道观或者佛寺住着,在没我允许前,不许回永福镇。”尤黎擦干净簪子上的血迹,重新束起头发,“也不要再想今天的事,想得越多,它缠得越紧。”
钟熠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凑到尤黎身旁:“它是什么?”
“你爷爷供的野神像。”
“小熠,快收拾东西。大师,这次多谢...”
钟建元话音未落,尤黎就冷冷打断他:“他不能走。”
不等钟建元发问,她就拎着钟熠的领子转了个身,把那道可怖的伤口露了出来。
“蛊毒。”尤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指尖在钟熠腕脉上轻轻一搭便松开,“他留在这里,我能延缓毒发,再去找下蛊的源头解毒。当然,你们要带他走也行,”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钟建元紧张的脸,“但最多三个月,他必定全身溃烂,血肉腐朽。”
后面的话,尤黎没说。最关键的是,鬼手在钟熠身上留下的不仅是毒,更是一种标记性的“气味”。那幕后的东西,无论是什么,一定会循着这气味找回来。
钟建元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半晌无言。最终,他朝着眼前这个看起来过分年轻的女孩,深深地、近乎卑微地鞠了一躬,声音干涩发颤:“大师,求您……无论如何,救救小熠!无论什么代价,钟家都愿意付!”
“嗯。”尤黎等的就是这句,心头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从踏进钟家那刻起,她眼睛就没闲过——明代的紫檀雕花,清代的官窑瓷瓶,连角落里不起眼的烛台镶了金边。除了那股盘踞不散的阴森鬼气,这里每一寸空气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
尤黎暗自撇撇嘴,这种玩命的活儿,这个价简直算她发善心做慈善了。她伸出两根手指,干脆利落:“二十万。”
钟建元几乎是抢着答应下来,生怕她反悔,又絮絮叨叨嘱咐钟熠千万要听话,记得常打电话报平安。
尤黎看着眼前父子俩黏黏糊糊的告别场面,耐心迅速告罄。她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不耐烦的寒意,在钟建元和钟熠之间冷冷扫视。
挨过尤黎几顿揍,钟熠现在不回头都能感觉到那冰锥似的视线正扎在自己身上。他一个激灵,赶紧止住话头:“爸,你快带妈走吧。我会没事的。”
钟建元重重叹了口气,最后看了儿子一眼,抱起昏迷的杨兰玉,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门外。
尤黎眼神缓和,一把扒拉过钟熠的脑袋,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他转向自己,下巴朝外面一努:“去,把你爷爷拖上,回铺子。”
说完,又抓起角落里正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装死的乌鸦,手臂一抡,那倒霉鸟儿就惨叫着化作一道黑色抛物线,直直飞向二楼:“你!上去把铜像碎片给我一片不落地捡回来!”
一人一鸟俱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她。
钟熠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乌鸦则瞪圆了红豆小眼,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一人一鸟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场面滑稽得如同定格的黑白默片。
尤黎双手一摊,大马金刀地往厅堂中央那张价值不菲的太师椅上一坐。明明顶着一张稚气未脱、甚至有些软萌的脸蛋,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却寒光凛冽,看得人头皮发麻:“不去?”
一人一鸟被刺得一哆嗦,达成了无声的奴隶者同盟,再不敢有半分迟疑,麻溜地行动起来。一个认命地弯腰去拖那黏腻冰冷的残尸,一个扑棱着翅膀哀嚎着冲上二楼,干得那叫一个心甘情愿。
回到福荫堂时,东方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熹微的晨光艰难地穿透老县城上空的薄雾。
尤黎给钟熠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撒了些红红绿绿的药粉,钟熠疼得龇牙咧嘴,硬是没吭一声。
尤黎给他寄了个完美的蝴蝶结:“行了,暂时死不了。去那边,睡觉。”
说完,尤黎随手指了一间房,把人推了进去,拍拍手回了自己房间。
几乎熬了一整夜,与鬼物斗法固然有消耗,但此刻更让尤黎头疼的,是这整件事背后盘根错节的谜团。谁炼化了钟悯的尸体?钟悯烧香如果不是借寿是为了什么?那种能令万物腐朽的恐怖能力,还有,鬼囿。
无数碎片在脑中飞速旋转,隐隐约约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要将它们串联起来……然而,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瞬间淹没了所有思绪。
跟随爷爷修行道术多年,尤黎鲜少做梦。这一次却不同。混乱驳杂的影像强行挤入她的脑海,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有她亲身经历过的险境,有她见识过的奇诡秘术,但更多的,却是一些全然陌生的场景和面孔。那些画面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感,仿佛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陌生而清晰的脸庞,复杂到近乎撕裂的情感,如同失控的洪流,蛮横地冲刷着她的大脑神经。
“唔……”尤黎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冷汗浸湿了鬓角。房间里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她敏锐地捕捉到,在靠近门边的角落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地盯着她。
紧接着,那团蜷缩在角落的阴影动了。一个人影哆哆嗦嗦地、极其缓慢地挪了出来,正是钟熠。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脸色在昏暗中白得像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大、大师……你家里……好可怕……”
尤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和刚睡醒的混沌感。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盯着屏幕上那笔新鲜到账的二十万巨款,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不能动手……不能动手……绝对不能动手……”
然而,自我催眠显然失败了。下一秒,她果断翻身下床,精准地弹出一记爆栗,狠狠敲在钟熠光洁的脑门上!
“咚!”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心里那口恶气,总算顺了一点。
钟熠疼得“嗷”一嗓子,双手紧紧捂住额头。他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尤黎,嘴巴委屈地蠕动几下,最终也一个字也没敢吐出来
尤黎懒得看他那副怂样,转身大步走到窗边,“唰啦”一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明朗阳光瞬间倾泻而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说,“她背对着钟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浓浓的不悦,“谁让你跑我房间来的?
“我房间里的东西,老动,还有纸人,他们敲我的门......”
尤黎身形微微一僵,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啧,她还真把这茬给忘了!
福荫堂里,原本就她和爷爷两人。爷孙俩本事大,胆子也壮,靠着拳头和道术,硬是降服了一屋子不安分的“老住户”。
那些扎好的纸人,还有几只通了点灵性、各有怪癖的小动物。在绝对的武力威慑下,大家倒也相安无事,各自圈地为王。
钟熠这个阳气旺盛又胆小如鼠的生人一住进来,对这些憋久了的“老住户”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的乐子!它们压抑多年的“玩心”瞬间被点燃了。从尤黎和钟熠各自回房那一刻起,这些家伙怕就起了心思。
硬是把惊惧交加、困得要死的钟熠给彻底折腾清醒了。等他睁眼一看,环在脖子上的蛇,立在床头柜的大黑虫子,还有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立在床边的两个穿着红袄绿裤、脸蛋涂得惨白的纸人。
钟熠连晕过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巨大的恐惧死死攫住了他。
尤黎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扔下一句硬邦邦的“你等着”,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房间。
钟熠如蒙大赦,又飞快地把自己缩回刚才那个阴暗的角落,紧紧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再惊动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外面很快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尤黎刻意压低的呵斥声、某种物体被拍打的闷响、纸片被揉皱的窸窣声、以及几声尖锐短促的、不知名生物的怪叫……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听得钟熠心惊肉跳。
约莫半刻钟后,外面的喧嚣平息了。尤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钟熠!出来!”
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尤黎皱着眉推门进去,只见钟熠歪着脑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竟然就那么蜷缩着睡着了。眉头紧锁,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微微颤抖着,显然之前的惊吓透支了他所有的精力。
尤黎把人搬回刚被肃清过的房间。安置好后,她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手指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尤黎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她想起了一个被忽略的问题——她的房间,为了防止任何不干净的东西趁她熟睡时侵入,是用了红隐线在门窗处结下了禁制。这禁制不只是防鬼,普通人也根本不可能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进来。
那么,钟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更多的涟漪,无数被忽略的细节纷至沓来。
真的会有人留一张看起来就不靠谱的捉鬼名片三四年吗?
人成鬼后无记忆无心性,暴戾凶残,为什么没有伤害晕倒在地的钟熠?
尤黎倏然转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住床上熟睡的钟熠。她屏住呼吸,甚至调动了一丝微弱的灵力感知,但预想中的鬼气森森、妖物现形并没有发生。钟熠依旧沉沉睡着,也许是因为惊吓过度后的疲惫,他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胸膛规律地起伏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但这正常本身,在尤黎此刻的认知里,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床边。指尖如风般掠过钟熠的额发,捻下了一根细软的发丝。
尤黎单手掐诀,动作快得只剩残影,那根发丝在她指间飞快缠绕,最终结成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印记。她双唇微动,无声地念诵咒文。
“噗——”
一缕极其微弱的、近乎透明的明黄色火焰凭空燃起,瞬间将那根发丝吞噬殆尽,只留下一小撮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不是鬼物伪装。
这个结果并未让尤黎感到意外。如果钟熠真是鬼物,踏入这间铺子的第一步,就会被无处不在的禁制碾得魂飞魄散。
那么,只剩下一种解释。
尤黎的目光变得异常深邃复杂,她凝视着钟熠沉睡中毫无防备的脸庞。这个看似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富家少爷,身上恐怕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某种能力。这能力,或许能解释他为何能突破红隐线,或许关联着钟悯的异变,以及幕后的黑手。
这潭浑水,比她预想的还要深得多。而眼前这个睡得毫无形象的家伙,是线索,是麻烦,也可能……
是一把意想不到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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