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与此同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环境比刚才更加死寂了。
仿佛某种无形的屏障悄然落下,隔绝了所有生机。偌大的一片荒林,此刻竟如同坟场。风也停了,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沉默。
尤黎不动声色地拉起还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钟熠,借着起身的力道拧腰转身,目光精准无比地刺向身后。
就在那片影影绰绰的黑暗里,一双浑浊苍老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他们。眼睛瞳孔却缩得极小,透着一种非人的阴鸷,尤黎的动作太快,眼睛的主人显然没料到会被瞬间捕捉,猝不及防间,眼神里掠过一丝惊惶,下意识缩回黑暗。
尤黎的反应更快。她手腕猛地一甩,发丝迅捷无比地在钟熠、鬼手和无字墓碑上缠绕数圈,将他们牢牢地捆缚在一起。
下一秒,尤黎的身影在原地消失,身形闪烁间,她便冲入那片阴森的荒林。
尤黎的速度快如疾风,但越是接近目标,那林中窥探者的身影反而愈发模糊。起初还能看到一个佝偻的人形轮廓,但追出不到十丈,那身影便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在浓重的夜色里迅速晕染。
当尤黎抵达那双眼睛最后出现的位置时,眼前只剩下盘根错节的枯树和随风摇曳的荒草,仿佛那阴毒的目光和佝偻的身影,都是她的幻觉。
但是尤黎知道,她绝对不可能看错。
荒林寂静无声,连虫鸣都彻底消失了。方才的窥视感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无影无踪。是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还是因为孤坟所惊动。她无法判断。
犹豫片刻,尤黎果断放弃了深入追击的念头,开始沿着来路往回走。
这一次,她并不着急。脚步慢悠悠地拖着,靴底碾过枯枝败叶,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甚至还有闲心观察两旁那些形态扭曲的枯树,仿佛在辨认它们的种类。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程,她足足磨蹭了半个多小时。
当她终于慢悠悠地踱回那处荒坟时,远远地就听见钟熠变了调的哀嚎:
“大师,啊啊啊啊它要爬到我身上了,你特么别靠近我救命啊啊啊啊——”
尤黎脚步未停,目光淡淡地投了过去。
只见钟熠被发丝紧紧捆在冰冷的墓碑上,动弹不得。而鬼手,正顽强地地在发丝的束缚下挣扎蠕动,顽强地支棱起几根皮肉模糊的手指,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缓慢速度,坚定不移地朝着钟熠爬去。
尤黎依旧不紧不慢,对钟熠的呼救充耳不闻,她径直走到坟边,在距离钟熠几步远的地方,随意地蹲了下来。
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尤黎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地看着钟熠在鬼手的逼近下玩命挣扎扭动。
直到欣赏够了,尤黎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晃到钟熠面前。她双手环抱胸前,微微歪着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钟熠,没有丝毫温度。
“这是惩罚,”尤黎的声音平淡无波。
钟熠被迫仰着脸,脖颈被发丝勒得青筋暴起,为了躲避那几乎要贴上自己的鬼手,他身体拼命后仰,紧贴着冰冷的石碑,喉咙里只能发出抽气声,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你,”尤黎的指尖隔空点了点钟熠,又指了指那只还在锲而不舍向上攀爬的鬼手,“没拉住它。”
随着话音落下,尤黎五指在虚空中握拳,发丝如收到指令般瞬间收紧,将鬼手勒得动弹不得,同时也将钟熠身上勒出血痕。
钟熠痛得眼前发黑,窒息感汹涌而来。
尤黎却仿佛没看到他的痛苦,伸出一只微凉的手,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拍着钟熠点侧脸。
她叹息般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铺子里的尸体肯定没了。”
那具尸体是验证猜测的关键,她让钟熠搬回来,放在杂货间棺材里的。原本计划着今夜捉到这只鬼手就立刻回去,时间短,距离也不远,按理说应该万无一失。
可现在呢?他们被这鬼手莫名其妙拖到了这荒山野岭,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时间和距离一样都没捞回来。
更糟糕的是,就在她踏入这片荒山的第一步,她就清晰地感觉到守在她铺子门口的那对金童玉女,与她之间微妙的感应,断开了。
这意味着铺子那边,肯定出事了。那具尸体,十有**已经不翼而飞,甚至可能,已经化为了新的麻烦。
尤黎拍打钟熠脸颊的手停了下来,冰冷的指尖停留在他的下颌。
“你是故意的吗?”她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不善,“我真是越来越怀疑你了。”
她的长相极具欺骗性,圆脸杏眼,天生带着几分亲和与稚气。但这副皮囊下包裹的灵魂,却冷硬如铁,手段更是狠辣果决。此刻,这种极致的反差在她身上达到了顶峰。
钟熠脖颈间的伤口在发丝的紧勒下,再次渗出暗红的血珠。那些从伤口蔓延出的、淡淡的青灰色尸斑,已经悄然爬上了他的肩膀。发丝忠实地执行着主人的意志,越收越紧,尖锐的疼痛和强烈的窒息感疯狂冲击着钟熠的大脑。他嘴唇无力地张合着,像一条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尤黎的目光凉凉地扫过他脖颈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肆意攀爬的尸斑:“如果你是真的别有用心,那你对自己下手,还真是够狠的。”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伤口,“这蛊毒,可是货真价实的。”
货真价实到,连魂魄都能一并侵蚀。
“啧。”尤黎失去了继续审问的兴趣。她收回拍打钟熠脸颊的手,转而一把掐住他因窒息而无力歪倒的头颅,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嗓音冷淡,漆黑的眼瞳深处,骤然闪过两点妖异的红光。
与此同时,她食指对着缠绕在钟熠脖颈上的发丝轻轻一勾。
钟熠在对上尤黎眼睛的那一刻,眼神便涣散了,接着就昏睡过去。
她面无表情地抬头望了一眼天边那抹越来越亮的鱼肚白,默默拖着两只狗往回走。
走到一半,尤黎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总觉得还差点什么,一个应该出现在钟悯的生活里,但是从始至终除了钟悯无人知晓的人。
重新回钟宅看看。
自从那天之后,她就用八卦阵封了钟宅,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异动,或许还有什么被她遗漏的东西。
打定了主意,尤黎拖着一人一手转道往城北去了。
钟家和她预料的一样,没有什么变化,阵法很好地维持住了它的腐朽,从外面看起来,也只会觉得有些过于老旧。
钟家大门是双开的,尤黎一边拴一个,自个儿插着兜进了宅子,直奔钟悯生前住的房间而去。
“为我解惑,我想要找的东西,在哪儿。”尤黎取下腰间的罗盘,看似随意地拨动了几个方位。
古朴的罗盘震动起来,发出嗡鸣声,指针咔哒咔哒疯狂旋转,最后指向靠在墙角的一副风景画。
尤黎收起罗盘,走了过去。
指尖触及画布,抹下一层薄灰,只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画。
青山竹林,笔调清淡,看位置应该不是在永福县,除此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难道是说线索在这副画的位置吗?
尤黎左瞅瞅右看看,既也没发现落款,也没找到题字,她捏起画,想要将画翻个面。
这画用的是宣纸,尤黎挺喜欢它的触感,手指不经意摩挲了一下。
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厚度不对。
尤黎眸光闪动,沿着画布边缘,小心划开一道口子。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一张褪色发黄的黑白老照片,如同被尘封的秘密终于重见天日,从那道口子里无声地滑落出来,飘飘荡荡,落在尤黎摊开的掌心。
照片上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尤黎很快在照片里找到了钟悯的脸,穿着一身旧式的学生装,当时的钟悯应该才十三四岁,看起来很青涩,在他身旁,还有个身量长于他的女孩,两人拉着手站在中间,女孩眉眼温婉,对着镜头笑得明媚。两侧站着一对中年男女,男人面容严肃,女人神情端庄,也都带着符合场合的笑容。
钟悯也在笑,可他的视线却是偏转向身侧的空地,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牢牢吸住了他的心神。
他站得更靠女孩一些,和另一边的女人拉开了个微妙的距离。
这个距离,正好能站下一个人。是谁?是其他的兄弟姐妹吗?
联想在荒林那会,尤黎就掐算过钟悯的八字,却无法推算出任何东西。
仿佛有人隐去了他的命运。
尤黎入神地思考着,目光汇聚在钟悯视线投向的空地,纤细的手指随着思考有节奏地敲击着照片。
熟悉的窥视感猛地袭来。
尤黎没有轻举妄动,她用余光扫视周围,最后视线落回照片。
照片里,钟悯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对镜头,侧着的视线也转了过来,冰冷死寂。
他在看照片外的人。
他在,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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