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在忘川河边捡到一个美人。
美人美人，顾名思义，美得不太像是个人。通身鬼气衬得她……他眉眼越发凌厉，越发妖冶。
装晕前，景随特意微调了一下面容，改动不大，但足够模糊性别。
在燕七把他抱回酆都成的路上，景随适时悠悠转醒，他的眼皮睁开一分，身上红光就更盛一寸，待到完全清醒，已是彻头彻尾的厉鬼模样。
他见自己被人抱在怀中，下意识便是指尖伸长，猩红指甲在阴光照射下竟然泛着蓝光。
看来蓝环章鱼的毒素在这里也适用。
指尖直捣面门。
趁着燕七躲避，景随翻身离开了他的怀抱，落地时身子轻微地晃了晃，但很快稳住。
他开口的声音平静至极，又狠厉至极:“你是谁？想做什么？”
在燕七眼里，景随明明不住地颤抖，但仍是努力做出什么都无所谓，可以鱼死网破的样子。燕七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好鬼，他愿意救一只孤魂野鬼肯定也不只是看上了“她”的美貌，他目前正缺鬼手，一个没有从黄泉海这种正规路径进入酆都的黑户，不是生前遭人陷害怨气过重，就是活着的时候就没有把亲戚朋友活明白的光棍，只要诱饵到位，都好利用。
所以他没有对景随“不识好人心”的误解辩解，他反而更喜欢这种有点戒备心的鬼。如果他轻轻松松能骗到手，那么别人也能；如果对方毫不犹豫地同意跟着他，那么日后就能毫不犹豫地反水。
“我是燕七，在这边还算有点门路，我看姑娘也算是偷渡进来，没名没分的，也不好落脚，正巧我手头需要点人手，姑娘你看……”
燕七技巧性停顿，果不其然看见景随稍稍缓和的戒备姿态——“她”把指甲收了回去。
不过没一会儿，“她”像是反应过来:“目的？”
“你看我这个……”燕七张望四周，确定无鬼后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近景随解释，“我这生意，不太合规矩，就是……和一些贵人富人打交道，一晚上的时间，钱财大把大把来，怎么样？”
燕七点到即止，景随哪里会听不懂，他当即扼住对方近在咫尺的咽喉，“你让我去……去！我怎么能做这档子事？！”
景随想用力扭断燕七的脖颈，却反被他扣住手腕，用蛮力扯开，他把景随两手并住，单手便轻松让艳鬼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燕七顺势亮出通体漆黑的小刀，抵在美人心口，明晃晃地威胁:“小美人儿刚来，还什么都不懂呢，你不会还觉得在这里，掐断一只鬼的脖子就能把他置于死地吧？本来就是死人了……倒是我怎么没听说过地上的闺门见人竟会扼人脖颈？是我死了太久，还是姑娘你，身上有秘密呢？”
小刀的刀尖没入景随胸口，伤口处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浓黑的怨气，景随体内的怨气已然凝成实体，饶是越鬼无数的燕七也忍不住赞叹，不过，如果能成为他的鬼，他会更加欣赏。
怨气涌出，景随颤抖地更加厉害，他极力地控制自己没有还手。
戏已开场，他没有中途露馅的习惯。
他眼球中黑色的部分越来越大，在即将占满整个瞳孔时，燕七把小刀抽出，止住了伤口。
景随脱力软倒，又被燕七捞回怀中。
“天生厉鬼胚子，你明明在地上就可以为祸一方，怎么弄成这样。”燕七眼里不无惋惜。
听到这话，景随本来藏的很好的情绪终于被撬开了缝，“她”漂泊那么多年，背了这么多骂名，孤独了那么久，怨恨了那么久，终于有了个能懂“她”的鬼。
这时候，是不是好鬼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贱人……”
“枉我信错了人……”
景随的鬼体因为激荡的情绪一度变得透明，浓黑的怨气混着猩红鬼气一层层向外扩散，把周边好不容易长出的植物枯倒一大片。
“你帮我，我跟你走。”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想要我帮你做什么？”燕七笑着问。
景随笑着哭:“找到他，把他带给我……或者，让我回人间。”
“成交。”燕七伸手，为景随提供起身的支撑点，他没问“他”是谁，“姑娘，怎么称呼？”
“景……景……”景随突然捂住头，神情痛苦，“她”吱唔半晌，到底是没有想起来，“我不知道，我忘了，我……我明明，我明明应该记得，我要找他，可是……”
“她”很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燕七了然，“你仇家有门路，镇着你呢。”
“帮我……”景随的声音很轻，像飘飘忽忽，抓不到线头的风筝，慌不择路，只能紧紧抱住唯一的锚点。
燕七笑:“那么，合作愉快，阿景姑娘。”
景随同意了，跟着他从小路进了城，路上，他演出来的悲愤和痛苦渐渐平静，好似大难过后四大皆空，激烈的大火外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们刚进城门就有人……就有鬼来接应，来者也是只男鬼，脖子上一大圈缝合的痕迹，他上下打量着景随，“七哥，这好货色啊，教一教，放临江楼？”
“嗯。”燕七回头看向景随，“死都死了，咱也不讲什么结不结契的问题了，我给你安身立命的地方，卖艺，套情报，可以？”
景随心说这事应该让笙歌来干，点头应下。
“行，包吃住，每月两百冥币。你先适应一段时间，回头我差人来接你，你一身鬼气有更有用的地方。”
就这样，景随成了临江楼的一员。
他得到了落脚的地方，一个合理不会被怀疑的身份，一个能光明正大地接触酆都权贵阶层的机会；而燕七也获得了一个能为己所用的厉鬼。
双赢的局面，大家都是聪明鬼，谈利益的时候根本不需要信任。
目的达成后，景随已不需要把他凄苦的身世补充完整。
他也确实不知道。
等到他被送进一个单独的房间，送他的两人离开后，他才有时间吐槽蛊蜮的极度不负责。
他戳着脑子里的各个精神触手，试图戳出他这个身份的前情提要，不幸失败。
他又再次尝试链接精神网，结果也不出所料。
行，他彻底放弃了和队友们汇合的想法，只是把“阿景姑娘”的形象完善了又完善。
要演戏，就不能亏待一身戏服。
要身材有身材的景随又一次感谢周瑶年的培养计划真心全面，敛下兴奋的眼，随手把玩起燕七留给他的小刀。
虞美人不知道被蛊蜮丢哪里了，小刀勉强够用。
景随调整了一下坐姿，耐心等待燕七口中的临江楼负责鬼来“教”他一些必要的知识。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酆都当然是没有阳光照射的，不论何时何地，这里只有幽绿色的阴光，不过为了让从地上下来的人们更适应新家，五大鬼帝就联手让阴光也能像阳光一样有明暗变化，有四季轮回。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景随等到的鬼实在是眼熟。
景随不动声色地起身挡住门口守卫的视线，手指微动，比了个他们在蛊蜮就约定好的手势，“你是？”
“笙歌。”她认出了手势，但好像没把景随认出来，就又补了句，“你呢？”
“这位是阿景姑娘。”燕七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七哥。”笙歌叉手行礼，这礼行得生硬，一看就是现学的，第一次用还不熟练。
燕七好说话得很:“不会就不用勉强，没关系，我们这里天南地北的鬼都有，不在乎这点礼节。”
他笑着安慰，随即话锋一转:“你看阿景姑娘怎么样？”
“可以，临江刚好缺个头牌。”笙歌转头问景随，“有趁手乐器吗？”
“会三角铁。”景随想了想，觉得这题有点超纲，毕竟末世也没谁有闲情逸致奏乐不是？
燕七:“？”
笙歌:“……”
“好的。”看在是队友的份上，笙歌忍住了，“舞蹈？”
“我可以学。”景随也没学过跳舞，不过他会打架。
笙歌装模作样沉吟一番，就引着燕七走到一旁。
景随听力好，知道他们在讨论自己的去留问题，最后被笙歌以底子不错，脸好看为由留了下来，准备下一次临江楼开馆时，作为头牌出场。
此前，由笙歌教他熟悉流程，学会完成任务。
果然，到哪里都逃不过做任务。景随拢了拢身上鬼气化的衣服，表面上安静等着他们谈话，实际上眼神已经飘到了窗外，计划着接下来悄悄游逛酆都的路线。
燕七得到笙歌肯定后放心离去，笙歌则将其送至门口，顺口遣走了门口的守卫，回来时反锁了门。
“景随？”
“昂。姐姐怎么知道妾身大名？”景随笑吟吟问，路上听到的称呼活学活用。
“其他三个人我都还算熟，没人是戏精。”
“我也不是戏精。”景随扁扁嘴，他现在的样子软下来有种别样的娇媚，看得笙歌这个纯粹的女人都一愣一愣的。
勾人。
景随:人前社恐，皮后戏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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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叹奈何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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