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谢寻丝毫没有要拉开距离的意思，反而凑得更近了。
他发现了眼前这人眼里的难以抑制的慌乱，却没点破。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姜故低声问道。
虽然他不说，但以她对谢寻的了解，很少会这样，表面看着像是在开玩笑，可是他的眼睛骗不了人，那种失落和无奈，她是第一次见，可又好像早就见过很多次了。
谢寻默不作声，只是那样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跟着颤动，像是蝴蝶微微扑闪着翅膀，在烛光的映射下，他脸上的线条尤其利落。
片刻后，他倾身上来，下一秒，姜故的整个身子被一个柔软的怀抱裹住，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一时间，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管家看到这一幕，便自觉出去了，替二人掩了门。
“谢寻？”
“有点累了，借我靠一会儿。”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可力度却更紧。
姜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颤，过了许久，她才抬起手，回应着他的拥抱。
今夕何夕，他有些不清楚了，轮回了多少岁月，他都要数不清了，这命定的结局，真的不能改变吗？
……
姜故送他出了家门，不知不觉又陪他走了一段路。
“谢寻。”他本欲要走，却被她叫住了。
“之前你说，你有中意的人，那个人，是谁？”姜故抿着嘴，觉得周遭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好紧紧攥着衣服。
对方沉默良久，就在她以为自己等不到那个回答的时候，身体再次僵住了，喉头忽然发紧。
谢寻几步走近她，巷子里空无一人，安静到好像能听到心跳的声音。黑暗中涌动着暧昧的氛围，滚烫的唇就这样贴了上去。他紧紧箍住她柔软的身躯，只轻轻一带，她整个人就毫无力气地靠在他的身上。
他吻得温柔，耳根微微泛红，良久后才缓缓退开。
“你啊，一直都是你。”他低声说着，气息扑在她的耳际，不自觉地跟着脸热了。
她长发披散着，小脸被衬得更白，但这会儿眼睛又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小脸一红，更惹人怜了。
“怎么还跟要哭了似的？我刚才吓着你了？”他与她目光相对，有些慌了。
她本就悬着一颗心，早就摇摇欲坠了，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可他那日说，有心上人了，她还以为是别人，所以每次他靠近时都会告诉自己避一避，他只是自己的迎门人，只是自己的盟友，仅此而已。
可今日这话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她本欲远走的心又被拉了回来。
“你喜欢我，那你不早说！”姜故有些委屈，眼眶突然红了，啪嗒掉了几滴泪。
谢寻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确实有些慌乱。他替姜故擦了泪，又将人手的握在自己手心。
“我的错。”他低声笑。
其实，他没打算说的，喜欢又如何在？一起又如何？终究难逃命数。
陆允之又替他算了一卦，这一世，还是那样的结局。
可后来，他好像又想通了，再难改的结局，他也要陪着，哪怕飞蛾扑火。
她和谢寻交谈了许久，天都快亮了，她才回屋。实在是困了,棉被一掀就睡了，睡梦之中又做了个稀里糊涂的梦。
梦里有个叫鹿台山的地方，看着僻静，走入深处，却是热闹。
梦中还有个长衫少年，白皙如玉，长发被木簪随意挽起，不落俗尘。
“今日来了稀客。”那少年说。
她朝门外望去，那人同是一袭长衫，手里把玩着几颗黑白棋子。
“原来是陆大人。”那人随意摘了几朵屋外的腊梅花，样子有几分不羁。
“今日我为你带了一壶好酒，顺便帮阿故算一卦。”
“你可别替她瞎算。”她还没开口，便被谢寻抢了话说。
没过多久，山上又来了客人，那女子穿着深色窄袖长袍，腰间简单系了一枚青玉环佩，头顶束了青玉冠，长眉微挑，浑身通透着英毅之气。
“你怎么也带了壶酒来？”那女子瞧见桌上的酒，再看看自己手里提的，这不是赶巧了吗？
“长青你背的那是什么东西？”有人忽然喊了这么一嘴，至于到底是谁的声音，梦里太模糊，她分不太清。
只见山下又多了个少年，不知搬得是什么东西，走起路来都有些不稳。
一旁的小童子嘟囔个嘴，一脸不乐意，下巴朝少年那里抬了一下：“公子，你让我去帮忙，也没跟我说他带了这么多东西啊。”
陆允之看了一眼那两人，一人背着一筐“白萝卜”，顿时笑了：“这位医官，你背这么多萝卜，是打算今晚炖肉不成？”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听到这话，立马严肃了起来：“这是我的药材，新的药材！”
“什么药材？长得跟萝卜似的？”陆允之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随意把玩着手里的棋子。
少年无端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你是个瞎算子，我同你说不明白。”
“瞎算子”这个称号，是他现取的，却惹得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不知是谁家的鸟忽然叫了，笑声渐渐在梦中隐去，梦里的景象真切又模糊。
那个女子、那个少年、那个小童子、还有卜卦的男子，他们是谁？鹿台山又是哪里？
这些，她都记不得，可是那些梦，又像是见过太多太多次了。
……
这天她睡到了下午，刚推开门，就看见了谢寻。
他倚在墙上，不知道抬头在看些什么。
“醒了？”听到动静，谢寻偏过头来，掂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给你带的糕点，趁热吃。”
姜故心神还飘着，梦做得糊涂，只顾着愣在原地了。
“怎么了？没睡好？”谢寻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大对。
“我昨晚又梦见你了，好像不止你，还有很多人，但我有点记不清了。”姜故嘟囔着，还不忘接过糕点打开咬上一口。
“记不清就不去记了，大多的梦都是假的。”谢寻说。
假的吗？可她觉得不像。
……
宋家自从退婚以来一直闭门不见客，生意上的往来都是宋宏文在出面，饭店酒楼常能见到他的身影。
姜故昨晚就吩咐德叔把姜家出现尸体一事散播出去，顺带添了一把柴，好让这场火烧的更旺。不出所料，今日一早，宁州就传遍了恶鬼附身一事。但那日许央在码头的时候许多人都曾瞧见，那时的她身体虽然虚弱，但完全不失小姐风范，一点也不像是个疯子。
于是又起了新的传言，说是被恶鬼附身的其实是宋家二少爷，姜家小姐因为插手了这事儿，落了个无妄之灾。
宋府这几日大门紧闭，对外宣称不便见客，更是惹得人怀疑了。
“这刚开始不是说宋家二少爷生病了吗？这都多少日子了，人也没见着，怕不是真的被恶鬼附身了吧？”
“就是啊，我那日亲眼看见许家小姐在码头上的，这几日还在宋二少爷的厂子里忙得团团转，看来这恶鬼附身的真的是宋家二少爷，真是可惜许家小姐了，人还没嫁过去呢，就摊上了这么一桩祸事。”
“看来害人的不是许家三小姐，而是宋家二少爷啊，我还听说姜家也出现了死人，要是姜家姑娘都降不住那邪祟，这可如何是好啊。”
“……”
今日戏楼唱了一出大戏，二楼的厢房早就被订满了。宋宏文时不时能听到些“宋家二少爷恶鬼缠身，命不久矣”的饭后闲谈，听多了，便觉得越发爽快，忍不住低笑。
“少爷，如今那个野种已经昏迷了这么多天，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趁着这会儿流言四起，不如小的帮您处理了……”小厮怎会看不懂宋宏文为何笑，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了法子。
戏继续唱着，很是精彩。
“谁说，那是流言了？”宋宏文端起茶，眼也不抬。
“这……少爷您的意思是？”小厮有些糊涂。
“宋清河恶鬼附身，死于非命，是他命贱，你去掺和什么？”宋宏文也不喝茶，不时把玩着手里的指板，这细微的动作，倒是让人难以琢磨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小的考虑欠妥了，不过……这恶鬼之事毕竟闹得人心惶惶，一不小心少爷您也会被拖下水，可想到退身的法子了？”
小厮说得不无道理。虽说恶鬼附身宋清河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可总有几个像许央和谭川一样的替宋清河出头，宋清河的厂子还是在继续运作，这样一来，他还要费些力气才行。
“时间越长，死的人越多，宋清河恶鬼的名声才坐得越实。”
小厮这下是听懂了。口口相传的是流言，那么亲眼所见的尸体就不见得了，怪不得他家少爷要将第三具尸体送到姜家去。
“还是少爷想得周到，这都两日了，姜家那个小丫头片子还没什么动静，想必是没什么本事，肯定不敢轻举妄动了。”
茶杯里的茶叶早就泡涨开来，宋洪文盯着戏台子，嘴角扯起冷意。
无论是宋清河名下的钱财还是许央，他都要争过来。
“姜小姐，这是我家少爷定下的厢房，您可闯不得。”
眼见被下人拦住，她便刻意提高了调子：“我知道是我唐突了，不过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想见大少爷一面，麻烦帮我转告一声。”
宋宏文朝厢房外看去，问：“外面那个是姜故？”
小厮应他：“正是，我让人把她拦住了，也不知道她起的什么心思，怕坏了少爷您的好事。”
宋宏文放下茶盏，冷笑一声：“惊弓之鸟，能成什么气候？让她进来吧，我也想看看她唱的是哪出。”
一进厢房，姜故就看到了宋宏文得意的模样，心里想骂得很，但面子上还是要装作和气：“大少爷，又见面了。”
“姜故，风水师？”宋宏文饶有兴趣地扫量了她一番，又不轻不重地低笑：“听说那日我爹娘去许家替宋清河退婚时，你可出了不小的风头。”
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得她难受。难怪出门的时候，谢寻特意交代她说：“这辈子你是做不来虚与委蛇的事，注意些，别到时候不小心没忍住出戏了。”
谢寻还是保守了，何止这辈子，再往上推上个几百年，她也没做过这种憋屈活。
姜故攥紧了衣服，深吸一口气，下一秒眼泪便被逼出来了：“宏文哥，我们虽然不算太熟，但也是在一个学堂读过书的，那个时候我还总和小央姐一起来向你讨教。我们姜家和许家交情深是不错，可这次不一样，这些日子我一无所获，你知道的，我是个风水师，靠得就是这门手艺来吃饭，可是现下自家出了尸体，我连鬼影子都没找到，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我吧。”
说着，她哭得更大声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得惹人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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