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的丧仪结束，棺木就停放在定觉寺，这是顾希形的遗愿，他说日本鬼子一日不滚出中国，自己就一日不能入土为安。管家富贵在定觉寺做了供奉，说是往后便常伴老爷子左右。
下人们陆续离开了顾园，王妈是最后一个走的。林书娟望着空荡荡的园子，突然生出树倒猢狲散的凄凉感。她理解这些下人的选择，送完顾老爷子最后一程，他们已经尽到了最后的忠义。只是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顾易中又在房中闷坐了一天，林书娟实在放心不下，想着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便向西苑走去。
“若彤，你相信我吗？”顾易中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眼神里满是期盼与不安。曾经相爱的两人，此刻却隔着看不见的鸿沟。
肖若彤泪影婆娑，举着手枪的双手微微颤抖。那些共同经历的过往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但组织的质疑、发生在顾易中身上一系列未解的谜团，又让她陷入矛盾与挣扎。
“易中，我相信你。只要你跟我回去向组织解释清楚！”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既像是在劝说顾易中，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顾易中怆然一笑，曾经炽热的爱意在对方的怀疑中渐渐冷却。“不，你不信我。”他的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悲凉，那些被误解的委屈、不被信任的痛苦，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易中你跟我回去，不然我会开枪的……我真的要开枪了。”肖若彤的声音越来越高，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枪。她不愿相信眼前的爱人会背叛，但职责所在又让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开枪吗？这样也好。顾易中闭上眼，这种不被所爱之人信赖的悲凉感，这种百口莫辩的无力感，让他身心俱疲。他甚至有些期待那一声枪响，或许只有这样，所有的痛苦才能结束。
就在这时，“砰！”一声重物击打的声音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顾易中睁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林书娟惊慌地拿着木质的锅盖，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无措。“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看她……我只是想……”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盛水的眸子中满是惊惶，让人不忍苛责。
顾易中赶忙探向肖若彤的鼻息。还好，她只是晕过去了。他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脸慌乱的林书娟，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她发烧了，帮我一下。”
据陆医生诊断，肖若彤得的是疟疾。林书娟和顾易中两人忙前忙后，悉心照料，折腾到很晚。等回到顾园，夜已经很深了。
林书娟一人望着苍凉的月色，想起那人只有看到肖小姐才鲜活起来的眉眼，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有些话不是不能说，只是那人不是自己而已……她想，她该离开了。
轻拨弦动，宛转悠扬的琵琶声在祠堂响起，顾易中记得那是他父亲顾希形最喜爱的曲目，听着熟悉的旋律和声如泉水的唱词，顾易中难得睡着了去。
林书娟以音做别，送完顾老爷子最后一程，她是想当面和顾易中告别的，但看着面前这人在睡梦中都紧蹙的眉峰，终究没舍得打搅，便留下一封告别信，提着行李箱，独自离开了顾园。
顾易中是被穿堂风给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手中的信件，流畅的钢笔字映入眼帘，字体俊秀雅正，落笔干净利落，顾易中一下就想到那个清透温雅的姑娘。
“易中少爷:
承蒙你和顾伯伯的收留，两个月时光虽短，我深知顾家人的诚挚和善良。很痛心，顾伯伯离去的如此突然，我心中同你一样难过至极，但还是希望你能尽快走出阴霾，振作起来。
富贵，王妈，还有下人都已经离开了。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一个靠得住的人，帮忙照看你。顾园是顾伯伯的心血，就此荒废了，未免可惜。
乱世之中，众人皆无可奈何，身不由己。我也走了。
海沫”
顾易中急步向厅外走去，刚走到院中便重重顿住了脚步，望着这深沉的夜，他只是拽紧了手中的信纸，过了一会儿口中喃喃道：“走了也好，早该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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