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卧房，林书娟未等翁太细问，便急声道：“顾老爷子说，顾少爷是受了他的连累，表嫂，这话究竟何意？”
翁太眼中精光乍现，指尖捻着帕子沉吟片刻，结合这几日收到的信报，转瞬便理清了其中关窍，不由得眉梢带喜，对林书娟道：“今日算你立了一功！”
“既论功行赏，表嫂便与我说说吧！”林书娟今日难得温顺，语气里带着几分娇憨。
“说什么？”翁太睨她一眼，嘴角勾着促狭的笑，“我瞧着你对顾家少爷的事格外上心，莫不是动了春心？要我说，有这功夫跟我套话，不如直接对顾少爷表明心意。你若早想通了，哪还有姓肖的什么事。”话毕，她暗自松了口气——方才险些被这妮子卸了心防，倒让她占了上风。
不说便罢，何必这般编排人？林书娟只觉心头堵得慌，赌气般转身朝床里坐了，再不理会翁太。
半晌无话，林书娟终是按捺不住，再次试探道：“你日日让我打探，却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怎么知道哪些消息对你更有用？”
翁太闻言心念微动：这姑娘处事沉稳，又聪慧机敏，实在是干他们这行的好料子。可这念头不过一瞬便被压下——干他们这行的，哪有什么好下场？她这辈子已然如此，何苦再拖一个干净人下水。
“行了，眼泪收收，戏太过了。”翁太将手中帕子递过去，缓缓说起缘由，“鬼子想让顾希形出任新的吴县知事，依着顾希形的性子怎会应允？于是便将主意打到了顾易中身上。这顾易中想来与**有些牵扯，如今被安上汉奸的名头，算是把**彻底得罪了。顾希形若想保儿子，便只能择一方靠拢，鬼子这是逼着他下水呢！说到底，顾易中不过是制衡顾希形的一枚棋子。”
翁太分析得周全，却对心中另一层猜测绝口不提：对付顾易中的手法太过老辣，绝非那个自称“中国通”的近藤能想出的。这坐山观虎斗之人，怕是她那位老相识，只是不知他究竟在图谋什么。
“我刚说的，你都听明白了？”翁太看向林书娟。
林书娟点头，声音发沉：“顾老爷子怕是要尽快送易中少爷走。”
翁太脸色骤变，拉起林书娟便往府外赶。果不其然，刚到院子便撞见提着行李箱的管家富贵与顾易中。
“富管家！”翁太横身拦在路中，寸步不让，“顾少爷与我们家海沫早有娃娃亲，如今他这般不清不楚地要走，我们海沫怎么办？”
富贵是行伍出身的粗人，懒得与她多辩，却也不好直接动手推人，两人一时争执起来。
言语间火气渐盛，林书娟上前想劝，反被推得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一只手稳稳将她托住。她抬头望去，顾易中眼神躲闪，不自然地瞥向一旁，耳尖却悄悄泛红。
“干什么呢？还没成亲就动手动脚的！”翁太赶忙上前要将两人拆开。方才她也是情急之下推了人，此刻见林书娟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心头多少有些不忍。
顾易中见这自称表嫂的又要做什么出格举动，下意识揽过林书娟的肩膀，将她带到一旁。这动作带着几分亲昵，顾林二人皆是一怔，脸颊泛起薄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涩意。
见她站稳，顾易中赶忙松开手，清咳一声掩饰尴尬：“富贵，这两位是怎么回事？”
“陈年旧事罢了，少爷，我们快走吧！”富贵对翁太的身份始终存疑，那所谓的娃娃亲，真假尚未可知。
“哎——”翁太还想再拦，一声厉喝突然传来：“翁太太好生厉害！”
望见走来的顾希形，翁太瞬间气焰全无。林书娟背过身，悄悄拭去眼角积蓄的泪——她真后悔，不该将那句话告诉表嫂，怕是要毁了顾老爷子的筹谋。
顾希形走过林书娟身边时，抬手轻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抚。而后看向翁太，沉声道：“放心，我自会将海沫姑娘视作亲女。”
“这并非我们想要的。”翁太收敛了先前的泼辣，声音软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我们稍后再谈。”顾希形语气不容置喙，转而对富贵道，“富贵，走。”
是你，而不是你们，一句话让翁太彻底偃旗息鼓。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顾易中与林书娟擦肩而过，衣袂相触的瞬间，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漫过鼻尖，两人皆未回头，只留满地残阳，映着顾园深秋的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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