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一条长得像蛇一样的虫子正在往我的脖子里面钻,我拼命想把这玩意儿拽出来,但它的身体实在太滑了,我越用力越是抓不住。
慌乱中我随手抓起一个东西想直接拍死它,它最后死没死我不知道,因为那一巴掌拍下去,我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把我给痛醒了。
操。
我忍着痛喘了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纱布还在,我顿时松了口气,从枕头下面找到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再次确认了一遍。
没有什么虫子。
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看了眼旁边,顾怀悯躺在离我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还在睡。
又看了眼窗外,没有窗帘,玻璃上贴了些旧报纸用来遮光,效果一般,房间是亮的。
大早上做这么个梦我是睡不着了。
又躺着缓了缓,等那阵痛劲儿过去,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今天考试,不用上早自习,我看了眼手表,这次时间非常充裕。
我不紧不慢地书包里拿出速写本和铅笔,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天一定要一雪前耻,拿出我真正的水平,还原顾怀悯的美貌。
我端起板凳放到一个合适的观察位,坐上去之后盯着空白的画纸,又盯着顾怀悯来回看了两眼,好像还差一个关键步骤。
那就是给模特摆个姿势。
顾怀悯现在睡得太板正了,不太好构图。
但是这样会不会把他弄醒啊,我从凳子上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趴在顾怀悯耳边用气音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很好,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睡得很熟。
我思索一番,决定先把碍事的被子拿走,然后轻轻扶着顾怀悯的背往上抬了抬,尽量让窗户那边的光能打一点在他脸上,再调整一下两条腿交叠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我往后退了两步,感觉还差点意思。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盖点东西比较好,于是揉了揉被子,精挑细选了一个角度搭在顾怀悯的腰上。
头发好像乱了点,我动手理了理。
扣子为什么扣到了最后一颗啊,不行,不够松弛,解开两颗。
手的位置也顺便再调整一下吧,还是搭在枕头上比较好。
一切准备就绪,我满意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布景,开画。
我才刚起了个型,顾怀悯就绞着被子翻了个身。
“……”
操,忘了拍照。
他现在这个姿势也还行,就是背光了,算了,背光就背光吧,再动他该醒了。
我抱着速写本走到床的另一边,开始对着顾怀悯的脸刻画细节。
快结束的时候,顾怀悯突然醒了。
是真的,他原本睡得好好的,眼睛突然就睁开了,像蛰伏在洞穴里假寐的猫科动物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睁开眼之后立马充满侵略性地视察了一番自己的领地,视线扫到我的时候就像发现了天敌一样,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炸毛的状态。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心中莫名一紧,我放下速写板,朝他走了过去,“你醒了?”
顾怀悯警惕地看着我,身体带着被子往后缩了缩。
“你怎么了?”我上前问。
他昨天早上不是有点发烧吗,我就想碰一下他的额头。
我撑在床边把手探了过去,“不舒服吗——啊!!”
三秒钟之后。
我捂着肚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是的,顾怀悯在我的手碰到他的额头之前,跟猫应激似的一脚踹了过来。
他踹得有点重,我跌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起身。
然后就听见顾怀悯冷冰冰地警告:“离我远点。”
这句话好他妈的熟悉,这不刚见面的时候他经常对我说的话吗?
为什么?
我们的关系为什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因为刚刚那个抬腿踹人的动作,顾怀悯的衣服有些歪了,我盯着他裸露在外的一侧肩膀和锁骨百思不得其解。
察觉到我的视线,顾怀悯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立马扯正衣服,系好扣子,用那种略带防备的目光看着我,好像生怕我会对他做什么似的。
“……”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先解释一下,“顾怀悯,我只是想——”
“你能不能先出去?”顾怀悯扯了扯被子,打断了我的话。
“为什么?”我问。
“我要换衣服。”顾怀悯说。
“你不能去厕所换吗?”我问。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视线焦灼,气氛僵持,过了一会儿,我先举起手投降,“OK,我出去。”
我套了件衣服,往门口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折返回来问他:“饭卡在哪儿?”
顾怀悯像是没料到我会回来,听到我的声音之后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故作镇定地指着书桌说:“抽屉里。”
我找到饭卡之后问他:“我先去买早饭,你要吃什么?”
“随便。”顾怀悯说。
“……”
他简直就差直接把’快点从我眼前消失’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他可能就是起床气比较大,等我买完早饭回来他肯定就能恢复正常了。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一下。”顾怀悯突然又开口。
“想好要吃什么了?”我问。
“把钥匙留下,出去之后把门带上。”
“……”我咬着牙笑了笑,“好的,活爹。”
顾怀悯绷着脸回头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又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了。
我按照他的吩咐把门关上了。
食堂人不多,看顾怀悯刚刚的样子,应该并不希望我快点回去,我找了个空位坐下,视线在各个窗口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要吃什么。
顾怀悯刚刚是晨勃了吗?
这不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吗?
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啊?
搞不懂。
真是搞不懂。
我撑着额头,支在桌子上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最后只能烦躁地搓了搓脸。
去二楼点了碗牛肉面,放了三勺辣椒。
吃到一半脖子上的伤口就开始隐隐作痛,我自虐般地吃完,又给顾怀悯打包了一碗带走。
到宿舍门口的时候顾怀悯正好拧着书包准备出门。
“不是说给你带早饭吗?”我晃了晃手里的牛肉面,问道:“怎么不等我?
顾怀悯看到我,立马出来把门关上了。
“你关门干什么?我还要进去拿东西呢。”我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你的书包我给你收拾好了。”顾怀悯一脸心虚地把牛肉面接了过去,把我的书包递给我。
“你为什么不去里面吃?”我问。
“就在这儿吃吧,在宿舍吃容易留味道。”顾怀悯回。
他说着,把面碗搁在走廊的栏杆上,揭开盖子直接吃了起来。
“钥匙给我,我还没刷牙。”我挎着书包,盯着顾怀悯的侧脸说。
我说完这句话,顾怀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被呛到,咳得眼睛都红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来一包手帕纸,抽出一张递了过去。
他接过去擦了擦嘴,擦完捏着那团卫生纸对着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全程没有看我。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拿起筷子,吸溜着面条小声说道:“一天不刷牙也没什么。”
我想捏着他的脖子晃一晃他的脑袋,看看能不能晃出水来,我忍住了。
“你想我在这儿等你吃完一起走吗?”我问。
顾怀悯低着头一边吃面一边含糊地说:“随你。”
“那我先走了。”我从口袋里把饭卡掏出来放在栏杆上,“饭卡给你留着。”
顾怀悯没有拦我。
我去超市买了新的牙膏牙刷,在考场附近找了个厕所洗漱。
“沈另蹊?”
随着这声招呼,一只手重重拍在我肩膀上,“卧槽,还真是你,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我人都走出去了,又回来看了一眼,你脖子上这是什么玩意儿?”陶灼然手搭在我身上,围着我转来转去,不停在我耳边聒噪,“还有你怎么在这儿刷牙啊?你被逐出家门了?”
我回头无语地看了陶灼然一眼,他冲我摆了摆手,“行行行,你先刷你的。”
他说是让我先刷,没过两秒又开始话痨起来。
“你在哪个考场?”他问。
我在刷牙的间隙回他:“9考场。”
“巧了吗这不是,”陶灼然拉着我的胳膊晃了晃,“我就在你隔壁,中午一起吃饭吧,叫上陆霄,自从你去了1班,咱仨好久没聚了。”
其实不巧。
附中考场是按照上一次考试的排名来安排座位的,我和陶灼然成绩差不多,不可能离得太远。
1班前20名是不用动的,就在他们平时上课的教室考试。
而我,已经被发配到文化楼了。
我考虑了一下,刚刚我把饭卡给顾怀悯留下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应该是默认我们中午不在一起吃的意思吧,毕竟我和他考场离得这么远,都不在一栋楼了,各自都有离得更近的食堂。
“行——嗷!”我正打算同意,脖子突然被人狠狠掐了一下,也许不狠,只是我感觉疼,我把嘴里的泡沫吐了,漱完口,洗了把脸,回头怒视着陶灼然,“你干什么?”
陶灼然指着我的鼻子气愤不已地控诉道:“妈的你竟然要犹豫。”
我瞟了他一眼,反问:“我犹豫一下怎么了?”
“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吗?”
我诧异道:“你一直都不是啊。”
“操,沈另蹊!我今天一定要和你拼了!”陶灼然说着,两只手又掐了上来,我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迅速拿上洗漱用品往走廊上跑,陶灼然立马追了上来。
“你脖子上这到底是什么?”他追着我问。
“打底衫。”
“这他妈的不是纱布吗?”陶灼然不可置信道。
“说你土你还不承认。”我一边躲避陶灼然的攻击一边嘲讽他。
“我不信。”陶灼然扑上来抱住了我,“你让我仔细看看。”
我正要拍开陶灼然跃跃欲试的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另蹊。”
顾怀悯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喊我名字的时候,气都还没喘匀,但人站得很直,就停在不远处定定看着我们这边。
走廊上的人都在偷偷看他,包括陶灼然。
不,陶灼然是明目张胆地看,他一边看,一边兴致盎然地贴在我耳边小声问:“诶,这谁啊?你新认识的朋友?”
我推开陶灼然,朝顾怀悯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顾怀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我身后,“他是谁?”
“勉强算发小吧。”我回道。
“你发小可真多。”顾怀悯不冷不热地说。
“就他和温挽晴两个啊,多吗?”我反问,不过这不是重点,没等顾怀悯说话,我又问了一遍:“你来这边做什么?”
“本来打算给你换药的。”顾怀悯把装着药的袋子啪一下拍在我身上,“让你发小给你换吧。”
他说完,也没等我回话,转身就走了。
陶灼然到这时才走了过来,“我就说不可能有衣服设计成这样,你怎么受伤了?”
他说着,把我手里捧着的药拿过去看了眼,“怎么换,直接把纱布解开?”
我看着顾怀悯离开的方向,他走得很慢,到现在也没走出去多远。
“问你话呢?”陶灼然抬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回魂。”
怎么样让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赶紧滚蛋啊,我盯着陶灼然看了一会儿,在他把手伸过来的时候一边捂着脖子往后退一边大叫了一声,“靠,你他妈谋杀啊?”
陶灼然被我喊得吓了一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我,“我还没——”
“算了,”我立马打断了他的话,“我自己来吧,不用你。”
我抱着药去了自己的考场,很快就凭借考号找到了对应的座位。
坐下没多久,旁边就多了一个人。
我佯装惊讶道:“你不是走了吗?”
顾怀悯绷着脸,“没走远。”
“哦。”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你又回来干什么?”
“……”顾怀悯看了我一眼,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那我走了。”
“喂喂喂,开个玩笑,别这么小气。“我赶紧一把抓住了顾怀悯的手腕,笑道:不是要给我换药吗?再墨迹监考老师就该来了。”
我几乎没怎么用力,顾怀悯就被我拉着重新坐了下来。
他看了我一眼,“自己把领口的扣子解开。”
“哦。”
为了让脖子上的纱布看上去不那么扎眼,我今天特意穿了一件领子有些高的白色衬衫。
领口上固定了两颗很小的异形纽扣,门襟上的扣眼也开得很小,我解得很费劲。
顾怀悯在旁边等得不耐烦,拍开我的手,“我来吧。”
“好吧。”我仰着头把领口凑到顾怀悯面前。
顾怀悯呼吸一窒,屏息往后撤了一段距离,喉结非常明显地滑动了两下,定定看了我一会儿,才抬起手开始解扣子,我看他解得也挺费劲,笑道:“刚刚不怪我吧,这扣眼开得太小了。”
顾怀悯没有说话,歪着头凑近了些,不服输地跟那两颗扣子较起劲来。
他的手指时不时就会刮到我的脖子,弄得我有点痒,我没忍住往后退了退,立马被顾怀悯扯着衣襟拽了回去,“别动,快好了。”
他凑得这么近,说话时的气息都会若有若无地拂在我脸上。
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想提醒他,有人在看我们,“顾怀悯……”
顾怀悯淡淡道:“闭嘴。”
“……”
又过了万分难熬的十几秒钟,扣子终于解开了,我简直如蒙大赦。
顾怀悯直起身,随手把我的衣领拉开了些,揭开纱布,然后我就看到他的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我问。
“发炎了。”顾怀悯蹙着眉,“你自己没感觉吗?伤口又红又肿,比昨天还严重。”
我想起早上吃的那碗加了三勺辣椒的牛肉面,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见顾怀悯迟迟没有动作,我没什么底气地狡辩道:“伤口在恢复期,有些发红很正常,先换药吧,多大点事儿。”
顾怀悯显然并不认同我说的话,表情难得有些急躁,似乎在纠结什么,我只好继续劝道:“真的没事儿,你看我都没觉得疼。”说到这里,我转头看了眼黑板上方的钟表,“时间不早了,你赶紧换完药回去吧,一会儿真的来不及了。”
顾怀悯这才开始动作,弄到一半才想起来解释:“来得及,我每次写完作文都还剩一个多小时。”
靠,他说的这还是人话吗?
“我多余问一句,您是最后才开始写作文吗?”如果是的话,我要开始崇拜他了。
“不然呢?”顾怀悯理所当然地反问。
“那你上次听到我说一模语文考137还那么惊讶,”我气道:“你演我?”
“我语文确实没考过这么高的分,而且……”顾怀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还要不要继续说。
竟然还有他不敢说的话呢,真是稀奇,我问道:“而且什么?”
“你数学差得离谱,我一直觉得你这儿有点问题。”
他说着,扬起手不轻不重地在我脑门上点了一下。
??????
我数学确实不好,但也绝对没有到’差得离谱’的地步吧。
我气笑了,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我去你的,你才脑子有问题。”
顾怀悯一脸无辜地躲开了。
虽然他面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我总感觉从我推他这一下开始,他的心情好像突然就变好了。
为什么?
他这个人真的好奇怪啊。
上完药,顾怀悯迅速包扎好伤口,“好了。”
我摸了摸他打的结,“嗯。”
顾怀悯清理完桌面,起身前又看了看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我正要开口问,话没出口,顾怀悯已经拿着收拾好的东西转身走了。
我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
坐在位置上静静等待监考老师到来。
可能还不到一分钟,旁边的空位突然又坐下来一个人。
是原来班级的哪个熟人吗?
我下意识转头瞟了一眼,“顾怀悯?你怎么又回来了?”见他不说话,我在座位附近到处看了看,“是落什么东西了?”
“我还是帮你把扣子系上吧。”顾怀悯旁若无人地凑上来,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说很难系吗?”
“……”
我盯着顾怀悯这张近在咫尺的帅脸,在心里咆哮道:“难解,我说的是难解,难解不等于难系啊,学霸。”
事实证明顾怀悯真的是多虑了,没一会儿他就抬起了头,“系好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谢。”我干巴巴地说。
他好像对我的反应不是很满意,“不客气。”
“快走吧。”我催促道。
顾怀悯这次总算听话了一回,起身利索地走了。
我以为这件事到这儿就彻底结束了,半个小时之后我才发现,我还是太小瞧这位学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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