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关门。
麻木地上楼,游魂一样走进浴室,脱掉身上的衣服,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
刷完牙、洗完脸和头发,浴缸的水也差不多放满了。
我随手试了试,水温略有些低,但我懒得再调节了。
我把自己连人带头一起埋了进去。
咕咚咕咚,细小的水声在我耳边被无限放大,顾怀悯那句不断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的冰冷台词终于消音了。
窒息的感觉让我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短暂的放松。
浮出水面的时候,我听到屋子里好像有人在走动。
我凝神感受了一会儿。
脚步声是从一楼传来的,对方故意把步子迈得很重,好像生怕屋子里的人听不见似的。
我闭上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披上浴袍走了出来。
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我看到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女性提着两个超市的购物袋,穿过空旷的客厅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陈姨。”在她的身影从我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之前,我开口打了声招呼。
陈姨仰着头退回到客厅中央的位置,笑着冲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另蹊,周先生怕你一个人在家不好好吃饭,让我过来给你做点吃的,顺便打扫一下卫生,你在洗澡吗,怎么不关门呐?”
“忘了。”我有点失望,连日常的寒暄也觉得很耗费精力,懒得迂回试探,直接了当地问:“陈姨,你刚刚进来的时候门口有人吗?”
“没人呐,门都开着,这么热的天,谁还在站在外面等呀?”陈姨有些莫名地说。
“哦。”发梢上的一滴水滴在了我的鼻子上,我抬起手擦了,对陈姨说:“我还没洗完。”
说完这句话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那你接着洗吧,注意点时间,别着凉了,饭做好了我叫你。”陈姨热情又关切地叮嘱道。
她说完,没等我开口道谢就转身去厨房忙活去了。
我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两眼,也重新回到了浴室。
路过镜子的时候我停下脚步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有点好奇顾怀悯为什么会说出那四个字。
纵欲过度?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最多只是气色不太好。
我甚至都没有黑眼圈。
他好过分。
想到顾怀悯刚刚说这话时冷漠的表情……诶,还是别想了。
我闭上眼睛,把额头抵在镜子上冷静了一会儿。
撩起浴袍的袖子重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没什么特别的。
顾怀悯。
狗鼻子。
再泡一会儿吧,多泡一会儿总没错。
我再次躺了进去。
水又冷了些,但是随便吧,我好累,懒得再动了。
……
穿上衣服下楼,陈姨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都是我平时爱吃的,她满脸期待地坐在餐桌的对面看着我,我没什么胃口,强撑着把每样都夹起来吃了一些。
她这才放心地忙自己的去了。
起身前,她说:“我先去你卧室把四件套换了,你吃完饭好好睡个觉吧,看你的样子这两天都没休息好。”
“嗯。”我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发了会呆,没几分钟,陈姨抱着刚换下来的床单和被罩下了楼。
洗衣机开始运作之后,她先去把厨房收拾了一下,然后从工具间拿了个拖把出来准备开始拖地。
其实家里挺干净的,没什么要打扫的。
只是日常保洁的话,改天再做影响也不是很大。
我想了想,主动开口劝道:“陈姨,别忙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陈姨笑着摇了摇头,“周先生说了,他晚上会过来这边吃饭,再过两个小时,我就要着手准备晚餐了,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
好吧。
被顾怀悯一打岔,我把晚上还要挨周玉林一顿骂的事儿给完全忘记了。
说起来,顾怀悯现在到学校了吗,应该早就到了吧,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有,天气这么热,他回去的路上口渴不渴,有没有买水喝。
叮!
我正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
门铃突然响了一声。
我的心仿佛也被人猛地按了一下,我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迈开腿,就见陈姨放下拖把,径直往门口走了过去,我赶紧道:“我去开门吧。”
陈姨连忙摆了摆手:“你不用管,你接着玩你的,应该是干洗店的人来了。”
“……”
我还是忍不住跟了过去。
眼睁睁地看着陈姨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旋转,拉开。
“您好,干洗店上门取件,请问是陈女士叫的干洗服务吗?”
我往后退了两步。
按压在我心脏上的那只无形的手也跟着一并松开了。
真的是干洗店的人。
鼻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酸。
我抬起手揉了揉。
我在期待什么,怎么可能会是顾怀悯。
他都不愿意跟上来,又怎么会在时隔这么久之后来按门铃呢。
他早就已经走了。
“稍等一下。”陈姨转身去洗衣房拿了个纸质手提袋出来,我垂眸看了眼,里面装着我扔在浴室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衣服。
“这个不用干洗。”我冷冷地说。
“啊?”陈姨看了眼我的脸色,解释道,“这衣服面料很好呢,我看你就扔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还特意捡起来看了眼水洗标,上面写了只能干洗,我才打电话让他们来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她把上衣从袋子里拿了出来,翻出里面的水洗标:“咯,你看看你看看,上面写了仅限干洗。”
“这衣服我不要了,不用花钱洗了。”我尽量平静地解释道。
陈姨又惊讶又惋惜地说:“这么好的衣服呢,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是哪里坏了吗?”她说着,当着我的面抖散开来仔细检查了一下。
门口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脸上维持着职业的礼貌和微笑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不洗的话我们这边也是需要收取一个八十元的上门费的,您看您这边是微信还是支付宝呢?”
“……”
八十?
我竟然还要为这玩意儿付出金钱?
别说八十了,八分都不行。
陈姨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我…我来吧。”
“不用了。”我拦住她,对门口的小哥说:“洗,我洗。”
我把袋子递了过去,“麻烦你稍等一下。”转身回客厅找到纸和笔,写了一个地址拿出来一并交给他,“麻烦你们洗干净之后送到这个地址,所有的费用找他们负责签收的人结。”
“记得多要点。”我咬牙笑道:“你放心,他一定会给的。”
小哥眼睛一亮,这下终于是真的开心了,笑眯眯地提上袋子愉快地鞠躬走人了。
“我没给你添麻烦吧,另蹊?”那人走后,陈姨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怎么会。”到这时,我实在是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舅舅有没有说他具体几点回来?”
“这个倒没有,不过他让我早点准备晚饭,应该不会太晚。”陈姨说,“你困的话先上楼睡一会儿吧,睡醒了他差不多就回来了。”
“哦,好。”
我上楼把空调开到15度,关好门窗,拉上窗帘,一切准备就绪,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道过了过久,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小名。
“小嗷…小嗷,乖宝,快醒醒。”那人一边喊,一边不停地用冷手摸我的额头,拍我的脸。
我使劲睁开眼睛看了那人一眼,闭上,再睁开,“爸?”
那人愣了愣,半晌,好笑地应了一声,“诶。”
我顿时睡意全无,激动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出差了吗?”
那人又笑了笑,“听说你生病了,我就回来了。”
“我没生病呐,”我说,“是不是妈妈跟你说的,她骗你的。”
我说完这句,只见对方的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地跟我说着什么,但我一句也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那人突然又说:“顾怀悯发烧了。”
“啊?”我赶紧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下来,“那他人呢?”
那人似乎是有些生气,道:“在医院呢。”
“哦,那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他吧。”我说。
“好,你跟我下来。”那人牵着我下了楼,路过客厅的时候,我听到电视机的声音,往沙发那边瞅了一眼,竟然看到外婆坐在那儿看电视,我激动地跑过去坐在她身边,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外婆,我妈怎么把你也骗来了,你不是刚做完手术吗,怎么不在家休息?”
外婆看了看我爸,又看了看我,“外婆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看看你。”
“我上次给你买的果冻你吃完了吗,外婆?”我问。
“外婆年纪大了,吃不了果冻了了,小嗷下次给外婆买点别的吧。”外婆笑着说。
“那外婆想吃什么?”我问。
电视上正在播放核桃露的广告,外婆指着屏幕说,“外婆想吃这个。”
“行,外婆,我去医院看完顾怀悯立马就去给你买,你要等我哦,外婆。”我依依不舍地说。
“乖宝。”外婆摸了摸我的头,“快去吧。”
我又亲了外婆一下,才起身跟着我爸走了。
到了医院,却一直不见顾怀悯,医生倒是见了好几个。
不过这家医院的医生都好奇怪,每个人都长着人的身体,动物的脑袋,有人是青蛙头,有人是兔子头,还有人是狗头。
那个狗头医生,摸一下他脑袋上的毛还会像狗一样汪汪叫。
哈哈哈哈哈。
他们跟我说顾怀悯做手术去了,让我躺在一张床上等他出来,这张床好像会催眠一样,我躺上去之后没一会儿,就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沈另仪说的。
我刚醒,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就听到沈另仪激动的声音。
“哥,你醒了。”沈另仪凑上来看了我一眼,立马冲身后喊道,“舅舅舅舅舅舅,哥他醒了。”
周玉林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被叫醒之后立马捏着眉心边打哈欠边下床往我这边走了过来。
“你手上的伤这么严重,你昨天怎么不说啊,啊?沈另蹊?你他妈的在家里高烧烧到42度,说了一晚上胡话,老子魂都要被你吓没了你知道吗?啊!”
“……”
没有任何缓冲,从我俩的眼神对视上的第一秒钟开始,周玉林就指着我的鼻子连续不断地骂了我将近二十分钟。
期间没有给我任何插嘴的机会。
刚开始他的声音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越往后就跟开了嗓一样,发音越来越清晰,言语越来越犀利,他骂得也越来越起劲,我耳朵都听麻了,他还没骂累。
最后还是沈另仪开口止住了他,“舅,你要不先喝口水吧,喝完再接着骂。”
“……”谁能给我喝口水,我快渴死了。
我听着周玉林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眼巴巴地咽了下口水。
沈另仪缩着脑袋趴到我耳朵边上,小声地、偷偷地问我:“哥,你是不是渴了?”
我点了点头。
沈另仪立马起身去饮水机那里接了一杯水过来,小心翼翼地喂到我嘴边。
我这才发现我的两只手,一只手上插着留置针,另一只手上插着引流管。
“别动。”周玉林过来把插着引流管的那只手按住了,扶着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抬起来了一点,“就这样喝吧。”
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嗓子干得快要冒烟,我张开嘴使劲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之后差点没忍住吐出来,“这水怎么是苦的?”
沈另仪端到嘴边尝了一口,“不苦啊。”
“可能是你的嘴巴苦。”周玉林说,“输一晚上液了。”
“哦。”我舔了舔嘴唇,对沈另仪说:“弟,能不能去超市给我买包话梅糖上来?”
沈另仪征求地看了周玉林一眼,周玉林冲他点了点头,“你去吧,顺便去食堂打包两份早饭上来,清淡点的。”
“没问题,我马上就回来。”热心少年沈另仪得到了家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派发的任务,一脸高兴地拿上手机离开了病房。
病房的门重新关上之后,我心虚地看了周玉林一眼,“我的手很严重吗?”
说起这个周玉林又来气了,“都插上引流管了,你说呢?”
我更心虚了,“我妈还不知道吧?”
“我敢让她知道吗?”周玉林反问我。
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为自己狡辩两句:“贺诗家里有个医疗师,我看他手法挺专业的——”
“什么医疗师!”周玉林怒喝道:“你发烧把脑子烧傻了,现在还没清醒呢?还以为在玩游戏过家家呢?那是贺诗的同伙。”
“……”他说的有道理,我只好先不聊这个,换了个话题,“贺怜醒了吗?”
周玉林没好气道:“醒了。”
“他怎么说?”我问。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会让律师去跟进。”周玉林头疼地看了我一眼,“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赶紧养好手上的伤,然后回学校上课,别把功课落下了。”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后天吧,看伤口恢复的情况。”
还要两天。
不知道顾怀悯会不会担心我。
“这两天我必须得一直呆在病房吗?”我问。
“你还有什么事?”周玉林好奇道。
“我想回学校一趟。”我没什么底气地说。
周玉林又好气又好笑,“倒也不用这么急,等伤养好了再回,你需要什么我晚上帮你拿过来。”
我需要什么?
我需要顾怀悯,你能帮我把他带过来吗?
我叹了口气。
顾怀悯现在说不定还在生我的气,他会来看我吗?
这样想着,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弱弱地说道,其实他生气也是因为他在乎我。
“那个……”我刚要开口,就听到周玉林说:“还有个事儿,不是很重要,但我还是跟你说一下。”
“什么啊?”我问。
“你跟顾怀悯是吵架了吗?”周玉林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因为贺诗的事迁怒他了?”
周玉林怎么会这么问?
他见到顾怀悯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昨天去市里开完会还回学校了?
因为不确定周玉林到底知道多少,我只好含糊其辞地说:“没有啊,他怎么了?”
“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蹲在院子门口,眼睛都哭肿了。”
周玉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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