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曜剑派与阆仙剑派的两位祖师,一个擅长勘察矿脉,一个擅长铸造兵刃。
剑为百兵之首,是以两位祖师开宗立派后代代传承下来的武学中,以剑法为主,同时也将“勘脉”和“铸剑”的基本知识作为新弟子的入门考验。
东曜剑庐中留存的铸剑技艺,乃东曜祖师一生经验之积累,纵然新弟子再有天赋,仅学习十个月,也不过初窥门径。然而铸剑之道,刚柔并济,最适合考察弟子的根骨与心性。每位新弟子在学习过程中的表现都会被严格记录在档,若有违背门规,轻则受罚,重责即刻被遣送下山。
“松先生,这一批新弟子全部到齐,名档也已造好,接下来就拜托剑庐为我东曜甄选精英。”叶敬吾对剑庐掌脉松先生微微一揖,以表尊敬。
松先生连忙还礼,他虽为掌脉之一,实则只分管剑庐一处,在众位弟子心目中的威望远不如这位掌门首徒:“叶师侄客气了,一切均遵循旧例,还请放心。”
今年招收的试炼弟子有一百多位,众弟子按照乡籍,排成横平竖直、整整齐齐的行伍,供剑庐弟子校对名册。
“会安镇,白游——”
“……到、到了!”
白游从没经历过这些,乍听见喊自己的名字,心里一紧,连举手的模样都分外别扭。
其他弟子抿着嘴偷偷地笑,叶敬吾脸色一沉:“笑什么?”
听闻叶师兄律下严格,弟子们惹谁也不敢惹恼了他,当即个个崩住了脸,再也不敢说笑。
名册点过无误,叶敬吾颔首离去,弟子们这才松了口气,依照序次住进了弟子房。
昨日商栩叮嘱完后,说剑庐会分发弟子服,但里头的亵衣亵裤须得自行置办,便带白游去买了几套合身的,打在包袱里,让他背去了。
虽说换了一处住下,白游却不是初上东曜山,没那么多新鲜感,倒是其他孩子,兴奋得很,吵吵嚷嚷地玩闹起来,迟迟不肯就寝。
不巧的是,恰遇上叶敬吾带着几名纯钧阁弟子前来巡查。
“既然你精神那样好,不想睡觉,我便提前传授你东曜武学如何?”叶敬吾不怒而威,当即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带头吵嚷的男孩卡白着脸,呆立在原地,悻悻看向叶敬吾的目光里三分敬七分怕。
叶敬吾命人打来一盆冷水放在廊下,让男孩双腿分立在水盆两侧,半蹲下去扎好马步,又抽出随身佩剑,在男孩的靴子边缘和头顶处的墙壁刻下痕迹:“我在这两处做了记号,你好好练习扎马步,不准挪动。”
男孩瞬间没了方才吵嚷时的气势,颤声道:“我、我要练到几时?”
“看在你第一天上山不懂规矩的份上,就练到其他弟子全部睡着吧。若有一人没睡着,就再加一个时辰。”叶敬吾说完,目光扫过屋内其他人,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男孩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望着其他弟子,一句催促的话也不敢说。
“今日点过花名册,年纪最长的是哪位弟子?”叶敬吾问道。
白游今年已满十四,新弟子里好像没有比他年长的,他环顾了一圈,然后缓缓举起右手:“我。”
叶敬吾看向白游,称赞道:“很好,年长些就是要懂事些,无论在何种情形下,都当为弟子们的表率。”
白游此时躺在床榻上,的确是盖好了被褥,准备睡觉的模样。他听说明日还要早起,能多睡会儿觉,不是挺好的吗?从前他想睡都睡不够呢。
叶敬吾一褒一贬,弟子们见状,纷纷爬上床铺,乖乖缩进被子里,卧房内顿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叶大师兄满意地离去,而门口受罚的男孩很快就蹲不住了,双腿直打颤儿。他伸长脖子,看屋内的弟子们睡着了没有。忽然有个弟子翻了个身,似乎还没睡沉,他心里又急又气,两腿却已经不听使唤了。
不过盏茶功夫,忽听得“噗通”一声,男孩坚持不住,一屁股坐进了冷水盆里。
山夜清寒,他冻得难受,心里委屈,若在家中,他只管嚎啕大哭一场,父母还要来安慰,但在这儿,却连哭也不敢。
白游也没睡沉,迷迷糊糊中听见响动,微睁开眼,瞧见那男孩咬着唇掉眼泪。弟子们很有默契的一动不动,装作都睡着了,男孩终于不用再挨罚,默默摊开床褥,躲进去将湿透的裤子换下,含着泪睡了。
就这一晚上,弟子们深知在东曜与在家不同,一时将那玩闹之心尽皆收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清晨集结时,松先生立于弟子身前,清了清嗓子,“诸位既能入我东曜试炼,想必都是十二镇中最优秀的后生。东曜剑派已历五代,被江湖武林誉为正道首尊。试炼之初,我最先要讲的,便是规矩。”
与其他江湖门派相似,东曜剑派也有一沓门规约束门下弟子的行为,虽然目前他们还算不上正式弟子,但这规矩却比正式弟子的更加严苛。
“原来试炼弟子都是被挑选出来的啊。”白游余光瞥着其他人,若说挑选,会安镇上比他家世好、比他优秀的同龄孩子多了去了,轮也不会轮到他。
更何况,他的籍册扣在他爹手上,未得官所举荐,有名不正言不顺之嫌,也不知阿栩是怎么替他求的情,才给了他试炼的机会。
松先生声如洪钟,抑扬顿挫,终于念完了东曜门规的长篇大论,接着他迈入人群,换了副语气问:“中道二宗,断水错风,步虚蹑走凌太空;仙姝雾浓,鬼痴缠冢,金匮烈焰生死通。考考各位,有谁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我知道!”
众人循声望去,举手应答的不就是昨晚受罚的那个男孩吗?
松先生欣慰地捋了捋胡子,让他回答。
“中道二宗,说的就是东曜剑派和阆仙剑派。”
“你答得对,叫什么名字?”
“桐里,齐傲然。”
试炼弟子在回答自己名姓时,都要先说是从哪一镇选上来的,方便被记录言行。才讲过一遍的规矩,齐傲然就记得牢靠,可见用了心。他今日格外一本正经,与昨晚带头嬉笑打闹的模样判若两人。
“其余几句可还有人知晓?”松先生一面翻开名档,给齐傲然记上一笔,一面继续询问其他人。
弟子们忍不住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断水错风’指的是解家刀法,刀意凛然,有断水错风之势;‘步虚蹑走凌太空’说的是凌虚派,以冠绝江湖的轻功而名动天下;‘仙姝雾浓,鬼痴缠冢’指的是南边的鬼痴冢一派,隐于仙姝林中,因常年大雾而常人难以靠近;至于最后一句……金匮应是医家门派,至于和烈焰有什么关系,晚辈才疏学浅,也不太理解其中深意。”
这一段说下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你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了不起。”松先生点头,眼中颇有赞许之意,“东曜剑派、阆仙剑派、皖阳解家刀、凌虚派、鬼痴冢皆为如今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几个大派,倘若来自武学世家,或多或少都应听过这几句;若从前没有听过,那自今日起,要将方才这位弟子所说的牢牢记于心中。”
众弟子点头齐声称是。
松先生继续讲解:“至于‘金匮烈焰生死通’,‘金匮百药门’是由江湖上顶尖的杏林圣手组成的医家门派,他们游走四方行医济世,鲜少聚在一处。至于‘烈焰’,更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一记独门功夫,世人谓之‘烈焰掌’,中过此掌之人,如被烈火灼烧,无人能在此霸道内劲下活过十日。两者一个夺人性命,一个救死扶伤,可不是在‘生死’上作文章么?”
白游听这些,简直听得入迷,他从来不知道江湖武林这么纷繁复杂,有那么多神奇的人和故事。
“你叫什么名字?”松先生再次翻开名档,拿起朱笔,众弟子知道这是要给这位侃侃而谈的弟子记上一笔,再次羡慕得眼睛都直了。
那弟子恭敬一揖:“梓宁,萧闻歌,凌虚派萧正音正是家父。”
果不其然,他出自武林世家,还是仅次于中道二宗和皖阳解氏的凌虚派,虽然弟子们嘴上没说,心里却暗暗羡慕他投胎托生的本事。
松先生诧道:“哦?你既是凌虚派掌门之子,为何不跟着你父亲学功夫?”
萧闻歌一脸清正,抱拳道:“我们凌虚派常用兵刃也是剑,但我知晓,中道二宗才是天下剑宗集大成者,我自幼仰慕,于是借住在山下梓宁镇的姑母家,终于等到今年东曜剑派招收弟子,才有机会上山学艺。”
松先生朗声大笑:“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倒肯说实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凌虚派虽也使剑,最出神入化的还是家传轻功。我亦听闻,你父亲萧正音‘陆上追风,海中挽浪,夜观星辰,蹈空取之’,令无数江湖人士心驰神往啊!你无需妄自菲薄,既有心向学,我们东曜欢迎之至。”
讲完江湖大势和派中规矩,松先生吩咐门下剑童去作准备,即日起,传授新弟子铸剑之术的第一课。
这一批试炼弟子中,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十四岁。一般幼童三四岁启蒙,七八岁入学,故而八岁以下的试炼弟子进入“正蒙班”,先学三个月识字断义,而八岁以上的可直接开始学习铸剑。
白游跟着弟子队伍,随松先生进入剑庐深处的一间密室,两面墙壁上的数支火把熊熊燃烧,将密室内映得光亮无比。
“要学铸剑,先学识剑。”松先生招呼两名剑童,“松六、松七。”
松六和松七分别在墙壁两边的机关槽里放入“钥匙”,一整面“墙壁”缓缓上移,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显现出一间更大更宽敞的密室。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密室内的陈设牢牢吸引住,忍不住踮起脚、凑上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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