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开始沉默,不过想想也知道现代这个社会吃的东西有多么金贵。
金子掉地上没人捡,米饭掉地上一群人抢。
“你等等。”她考虑了很久之后从架子上一跃而下。
接着往后边走,打开一扇看着像是换衣间的门,从里面取出一只黑色的书包。
她提着书包走到我面前,一声不响拉开拉链,又从里边挑挑拣拣取出一小袋的辣条,递给我:
“给你,你吃吧。”
那辣条是五毛钱的款式,一根葱似的,都不够塞牙缝的。
我看了一眼很快把目光撤走,虽然很想要,但我要装得尽可能地贪婪,故得寸进尺地说:
“就这个东西,你打发小猫小狗呢。”
……
闻言,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开始从干瘪的书包里面挑挑拣拣,我头都开始犯晕了,她才取出一包烤肠。
……
那玩意是我找到的。
我一把抢过来撕开包装袋,一包十根一股脑撕开吃进肚子里,结果压根就吃不饱。
“还有吗?”
我回味人造玉米的香气,吃红了眼开始向她的书包伸出手:”你还有没有东西,我的泡面呢?”
“泡面被我吃掉了。”她毫无愧疚地,甚至有些理直气壮:“不过那泡面是我先看到的,那是我的东西。”
“我看你……妹…”
我真的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有够倒霉的,被人打了两顿还不说,东西还没吃到。
看她的戾气也没有昨天那么重,吃了点东西我的腰背就能挺直起来。
我咬了咬后槽牙:“我看你也挺眼熟的,你谁啊?”
我当然不认识她,第三次战败之后,张夜让我离开,我一回来就缩躲在地城里面过着老鼠似的生活。
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我能认得了谁呢,不被别人认得都大吉大利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还不是因为张夜是这么教我的。
张夜带着我的时候有一次跟我说,无论认不认识,无论熟不熟,只要你想跟对方做交易,都要装作眼熟的样子,要么夸对方像明星,要么跟对方套近乎。
女疯子听我说看她眼熟,不出所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她的眼眸慢慢下垂,像是顾虑了很久之后还是摘掉了口罩。
她的脸很小,下巴很尖,眼睛像狼,鼻子像猫。
张夜说过,眼睛像狼的人下手都狠,无论她长得怎么样,只要眼睛凶,脾气准好不到哪去。
果真,张夜说得都对上了。
“我是恒阳。“
不认识。
“哦。”我敷衍地应了一下,尽量表现出自己听过她大名或者看过她的样子。
“是NW集团的采集师。“
我压根不懂,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两耳失聪,目光一直在她书包里面红红绿绿的包装袋上。
“NW。“这我倒是在新闻里听过一些。
NW全名NEW WORLD,研发全能机械的,后期战争突发,主理人丘河命令所有机械士兵上战场,结果根本不起作用,反到成了帮倒忙的绊脚石,结果战败,引发众怒,公司被舆论压垮,从万人敬仰的救世主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NW前期NB,NEW BLOOD,研发机械血液与骨骼,运用在人体身上,张夜最先想把这项技术运用在军队的伤兵身上,结果被丘河放了鸽子,这仇我能记一辈子。
狭路相逢都是冤家。
“采集什么?”我挑了下眉,“这行业我真没听过。”
“人的情绪,”她目光低了一下,说:“把最稳定的人的情绪采集出来模仿运用到机械的身上。NW最初认为,最稳定的情绪会带来最冷静的智慧以及最优胜的把握。我们丘主理跟我讲,在协助市长抵御外侵军队的时候,需要最冷静智慧的机器人帮助战斗与指挥,她说她想效仿的是三国时期的诸葛亮。”
“三国?诸葛亮?”我咀嚼嘴里的一小颗玉米粒:“啥玩意?”
她扭头看着我,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我:
“诸葛亮是历史上最冷静最智慧的人,他带着他的上司打赢了很多仗。”
“嗯…哦,”虽然没听懂这些东西,但我还是随众似地点了点头:
“你继续说。”
她撇了我一眼后撤掉目光,然后自嘲般冷笑摇头:
“可…战争本身就是愚蠢的,战争根本没有智慧可言,战争中的人完全将生命视若草芥,他们的心里没有任何的谋划,只是秉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态一味地喊打喊杀,丘主理和我的想法直到战败都是错误的。”
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
“NW是战败的罪人,我也是。我躲了这么久,其实早就不怕被人发现了,你看看现在这外边,脱光了都没人来看的。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人多到地都不够分。”
因为她这一句话,我联想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忍不住的笑了一下。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
她毫不犹豫地将书包的拉链合上,我的目光触及之处现在只余一片黑色,我有些仓惶地抬头看她,说:
“我什么?我就一地城流民,流民都是没身份的,有什么好讲的。”
“不是,”她凝眸看我,说:
“讲讲彩虹,彩虹是什么?张夜看过的东西我也想看看。你只要让我能联想到,我把我书包里的东西都给你,说话算数。”
“真的假的?”我拧了一下眉,其实压根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真的。”
“好吧,”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要是闹僵了,怕这超市也待不下去了,毕竟外边的雨也越下越大。
不过,我也不知道彩虹是什么样,我只记得那一幅画。
画里一座五颜六色的桥,从一座美丽的城市横跨到另一座美丽的城市。看起来像白日做梦里面才有的东西。
我组织了一下词汇,奈何才疏学浅,根本说不出来什么。环顾四周,有很多有颜色的东西。
我考虑了一下,开始四处寻找同一色系的事物,玩具,家具,胶带,垃圾桶…我按照不同的颜色分门别类的摆成一道道的弧形,又挪了几个零食架子当做城市放置在弧形的末端。
我一边摆一边讲解,什么是城市,什么是彩虹,什么是森林,什么是希望。
我越讲越激烈,越说越起劲,搞得好像自己真的见过了一样。
“希望?”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的时候拉住了我的手,冰冷的神情有了回温的迹象:
“希望?我们会有希望吗?”
我迟疑了一下,把霓虹酒馆老板的话原封不动地搬出来:
“有啊,看到彩虹就会能看到希望。”
“真的吗?”她渐渐地露出微笑,明明见多识广,明明不可能会相信我这个流民说的话,可她开始看着我,重复我说的话:
“见到彩虹就能见到希望?”
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解释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不然我活着做什么?见到彩虹,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我其实只想在死之前看一眼张夜日记里的东西。
她用求知的眼神看我,接着问我:“那怎么样可以看到彩虹?”
我很肯定地回答:“雨停了就行,雨停了,就有彩虹了。“
我认为雨停这件事这是真的。
如果我一门心思认为机器人播报九月二十一号雨会停的话是假的,那我也不会想活着了。
她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把书包扔在身后,走过来重重地握住我的手,问:
“那什么时候雨停,什么时候雨会停呢?”
其实她问得越多,我越觉得自己无所不知,其实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知的人。
但我还是胸有成竹地回答:
“一个月后。”
“一个月后…一个月后……”
她之后就重复地说着一个月后。
我说只要等到一个月后。她每次熬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念叨着一个月后。
只要熬过一个月,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四万三千两百分,二百五十九万两千秒,经过一系列准确的计算,她开始倒数见到彩虹的秒数。
我望着越来越黑的天空,在没有光明的城市角落里百无聊赖地跟着她一起倒数,她一秒我一秒,我们生怕错数每一秒。
我们饿的时候在数,醒的时候在数,超市被溶解之后我们逃跑到更高的写字楼也在数,写字楼融化,地面被酸雨侵占后也在数,九十五层高楼变成三十层的时候还在数。
自认罪孽深重的她为了将我托举上高层,淹没在酸水里的时候依旧不忘倒数。
我片刻不停,一秒不落,嘴唇苍白,面容枯瘦,倒数着倒数着,最后终于迎来了尾声100,99…60…40…20…3……2……
当我看到彩虹的那一刻,酸雨已经完全将城市溶解。我成为了整座城市的唯剩者,酸雨慢慢腐蚀掉我的身躯,皮开肉绽的痛感宛若刀刮针刺。我躺在地下室的金属横梁上,闭上的眼睛永远不要再睁开。
同时面对梦想与死亡,我不清楚该快乐还是该哭泣,彩虹照耀的那一刻,我只能一边微笑一边流泪。
酸雨…
怪得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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