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吧!自由地跑,快乐地跑下去,别回头!永远别回头!”
这是我时常这么告诉自己的第一句话。
“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
这是我告诉自己的第二句话。
在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总是沉默着固定地站在某一个地方,感受流动的滚烫的风,观看机械履带上行走的人群,在某些人异样的目光中,一动不动,但是仍是要告诉自己,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可我的双脚却凝固在了脚下黑色的土地,无论如何都跑不掉。
在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我一般都是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揪着自己的头发,两只眼睛泪水模糊,我能想到任何阴暗无比的东西,可我依旧在心中不断地呐喊,快乐快乐快乐…
我被上层世界遗弃了。
上层的人在我的脖子上挂了一只项圈,定义我为——其它垃圾。
其它垃圾都地城住在黑色的十层居民楼里,五百间房间,三千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连呼吸都异常艰难。
我出生在上城,父母开超市的,属于中产阶级。后面张夜上将退兵到我家所在的城市,敌方的军队扫荡式投下炮火,我的父母为了跑回超市里取钱,连同超市一起被炮弹毁灭。
目前十六岁的我在另外一座城市暗无天日的下城当烧水工,烧水是为了加热上城的地面,上城正值寒冬。富人们需要足够的温度度过零下三十度的冬日。
烧水是一件苦力活,需要从煤矿里背出煤来倒进熔炉,煤矿距离熔炉相差八百米,每背一次我的肩膀就会被铁筐的绳子勒出一道血痕,长此以往,我肩头的骨头开始下凹。
这件事辛苦到成年人都不愿意做,做这种事的除了身体残疾的穷人,就只剩下一些刚刚成年的青少年,因为在黑煤厂主的眼里,我们这两种人,是最好管教的。
这种事,这种人,无论是上城还是下城都是有的,只不过身份变了而已。
背一晚上煤的报酬是一碗米粥。我目前正处于骨骼发育阶段,一碗水多米少的粥显然是不够的,所以我发育不良,身体是全下城最瘦弱的之一。
温度加热到足够合适的时候,上城的人会传来消息,那时候我们就会停止背煤,开始倒在煤矿上进行短暂的休息,一旦温度下降,听到警钟的厂长就会安排我们再次劳动。
多日不曾洗浴的我们一身污浊,臭味熏人,所以厂长通知完我们之后就会赶紧离开。
我们灌水似的把粥喝完,舔干净碗就又开始像老牛一样的劳作。
冬天过去,我们不再背煤,而是回到三千人住的十层居民楼里,开始自生自灭的漫长旅途。
我在地城找了一小块土壤,按照父亲告诉我的方法将一些从上城带下来的青菜种子播撒到了土壤里,一冬天的劳作过后,它们也就成熟了。
没有阳光,只有辐射,所以青菜长得格外矮小,颜色颓靡,像一片片被上层人士丢下来的烂菜叶。
我会在土壤旁边支起一个简陋的小棚,用一些砖头搭建一口灶台,放上一口捡来的铁锅,烧起火,在锅里添上三分之二的水,再加进二分之一的菜叶和二分之一的饭粒,熬出一锅比黑煤厂主给的更为浓郁的粥,热哄哄的饱餐一顿后我就按照常规地开始为三千多名住户送水。
最近下城的居民数量增多,居民楼的老人们很快就没有了生存空间,他们很多迫不得已搬到了顶楼去住,顶楼没有接自来水管,那些老年人要喝水就必须用他们的积蓄雇人给他们送水。
这些老人粗略可以分成这几类:一类是能自理的,我给他们送水,他们会精打细算给我相应的报酬。一类是不能自理的,这类,我不仅要给他们送水,还需要完成他们随即分配的一些任务,比如帮他们洗漱,清洗被子,第二类我一般不接,可送水的人太多了,我身子弱,没什么人雇我,留给我的一些任务都是些生活不能自理的。
今天是给一位八十岁的老女人送水。
老女人在我把水倒进她盆里的时候要求我去上城帮她做一件事,不然不给我报酬。
我怀疑她简直是疯了,上城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上去的。
老太太一身破破烂烂,穿着发霉的白大褂,头发却梳理得格外整洁,浑身散发出一种恶臭与馨香的混合气体,优雅与狼狈并存。
她端起盆咕噜咕噜地把水喝完,然后牵起破烂的袖子抹了一把嘴,笑容鬼魅地说:“你要是不去,就甭想在这得到一分钱。”
我不可能打老太太,也不敢惹她。主要谁不想去上城啊,要是有办法上去,到上城捡点垃圾也不至于这么饿啊。
我十分为难道:“怎么上去?你别搁这白日做梦了,要我上去,你要是有办法,我肯定上去。”
上城的电梯是煤老板掌管,监控遍布,我是要擅自潜入,不打断我的手和腿都是轻的。
我才说完,老太太在破衣口袋里左掏掏右掏掏,最后掏出两把生锈的钥匙。一把三角形一把圆形,看这两把的材质,属于古董级别了。
她拿着钥匙凑近我几分,声音极轻,说的话却格外深沉。
她告诉我南边有一个没人知道的废弃下水道,用三角形的钥匙打开盖子往上爬,就可以爬到上城。到了上城直接往东走,可以看见一个垃圾场,垃圾场山后边有个实验室,用圆形钥匙把实验室的门打开来,打开之后就赶紧跑,躲得越远越好。
她说得没头没尾,无理无据,我怀疑她还在做梦,所以质疑道:“为什么?你去过?实验室里有什么?”
老太太张口欲言,却又及时止住,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发黑发霉的卡片,递给我,我一看,上面写着:千禧实验室优化科主任医师王芳。
千禧优化科?我想了想,这个实验室好像是专门研究优化人的。
张夜上将在第二次三洲战争后军队伤亡惨重,为了疗愈伤兵,曾尝试将机械与人体结合,变成优化人。
后期NW集团的主理人丘谈反悔与上将合作,这件事就半途而废了。
上将不忍伤兵沉浸在痛苦之中,最后将大量的伤兵推送进某个实验室,进行注射性安全睡眠,等伤口愈合地差不多的时候再让他们醒来,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过听老太太说,实验室和垃圾场挂钩,或许千禧实验室倒闭了也说不定啊。
一想到这,我不禁问:“莫非,那实验室里还有伤兵不成?你要我去救他们?”
老太太目光贴在我脸上,她意味不明地点点头,气息漫长地说:
“是啊,去救救他们,也救救我们。”
我没有怀疑她的身份,听她这么信任我,我一时间只觉重担在肩,责任深而重。
握着她递过来的钥匙,把水薪的记在一张废纸上揣进怀里,然后壮士断腕般道了一句:“好,我去!”
我按照她的指示在南边找了一圈,果真找到一个墙上的下水道出口,把三角形的钥匙嵌进盖子边缘的一个小孔,扭转一下,盖子果真开了。
里面寄生着难以计数的蟑螂与老鼠,我看了眼里面的盛况,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心,一口气爬了上去。在最末端看见了一丝光亮,我仿佛看见了云破天开的希望。
好不容易头顶开上边的盖子,扑面而来又是一阵恶臭。
老鼠成群结队踩着我的脑袋招摇而过,青天白日,我想哪来的胆,目光左右一晃,原来我所在之地就是垃圾场。
听老太太说要往左走,纵然我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垃圾场,可我还是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了一段路。
果真找到了那间废弃的实验室,两层楼的,门紧闭着,外边全是垃圾,不远处还有连续不断的轰鸣,我以为是轰炸机,爬上树一看,原是倒垃圾的垃圾车。
我一身破烂,一脸脏污,混在垃圾堆里很难被人发现,因此前往实验室的路走得格外舒畅。
到达实验室门前,透过玻璃门看见自己狼狈的身影我简直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实在看不下去这副鬼样,眼睛放到实验室门锁上,用钥匙打开门。
我不明白,为什么老太太让我打开门就跑,实验室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探头朝里面望,看见一排白色的沙发,虽然已经落满了灰,但比下城的东西好多了,我甚至看见了好几身格子衬衫和几条别人扔在地上的裤子。
看到这些我做梦都拥有不了的东西,怎么可能说走就走。我义无反顾走进去,脱了烂衣服,换了衬衫和牛仔裤,虽然大了很多,但是过几年我就会长大,衣服也就能合身了。
接着我又在实验室的柜子里找到一些过期几年的压缩饼干和水,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吃进了嘴里,吃饱后就睡,窝在沙发里想着自己再也不要回到上城的事。
哦,对了。
因为有吃有喝,我高兴过头,把正事忘了,还要找伤兵。
不过实验室都没人了,这些伤兵都被注射了药物,我找到他们光喊的话他们能醒吗?
而且张夜上将已经牺牲了,他们醒了又该去哪里?去下城吗?那还不如不醒吧。
我在实验室一二楼找了好些圈,除了找到一些发霉的面包就没有别的发现。
我边吃面包边看墙上挂的实验室的航图,发现导航图下边部分撕掉一截,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了,接上去看看,发现原来实验室还有地下室,且地下室一共有三楼,上千平方。
停车用的吗?
伤兵应该也在那里。
我按照导航找到下楼的阶梯,进入地下一楼的时候看见一排排整齐布列的白色的床,这些床把地下室一楼完全占满,床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下到二楼之前我就听到了楼下有非常剧烈的响动。
伤兵醒了?!动静实在太大,我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面锦旗从墙上掉了下来。在锦旗后后面,是一副人体解剖图。
这副解剖图和我小时候在医院里见到的差不多,一半是个人,一半是人的内脏骨骼,旁边一些小字解释人体哪些部位。
接着那张解剖图也掉了下来,我没有想到那张解剖图后面还有一张解剖图。不过这张解剖图格外怪异,一半是个长着章鱼触角的人,一半是个长着人脑袋的章鱼,不仅如此,章鱼头上还挂着几个人头,章鱼触角上则是一些锋利的刀刃。
整张图片灰暗阴森,古怪非常,我不懂它上面要表达些什么,目光慢慢上移,只见图片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异化人最终方案。
异化人?这是什么东西?
此时二楼的的动静越来越响,我脚踩的地面开始剧烈的震颤。
我忙把所有的面包塞进嘴里,猫着头向二楼阴暗的窄道里面望。我的目光还没探视到最里面的房间,一排巨大的眼睛毫无预兆地在我眼前出现,
我避闪不急,一柄利刃划穿我的咽喉。
一秒钟后我得偿所愿死在了上城,血流干的我不用再渴望奔跑,也不再要求自己快乐。
日暮时分上城交通瘫痪,章鱼巨兽侵占城市,政治方的警力多年惫懒,已无还手之力。
居民死伤三分之二,活着的人迫不得已逃至下城。
我本以为这次上城注定不复存在。
结果他们也只是搬到了下城而已。
不复存在的,注定是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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