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寒冰被赤红光芒粉碎，清明夜风下，柳氏痛呼一声。她握着被余波切断的手掌，淌着血泪惊疑不定：“你是谁？”
天边的神女低下了头，漠然扫过罗仙镜内众人，只冷声道：“乱世妖族，躲在何处？”
“是我问你！你是谁！？”
柳氏瞳孔一缩，她受够了被人忽视的滋味，脑海里绷了数十年的弦一朝崩溃，无尽的愤怒冲散她思绪，令她不顾一切破口大骂。
“聒噪。”
女子似是皱起了眉，下一瞬，素白身影微晃，绣着玄奥图腾的衣袂拂过冬镜冰雪。女子利落甩出虹剑，直逼柳氏眼睛！
那亲昵围着柳氏的白光见势不妙，竟分出几缕光芒缠上虹剑，硬压着剑刃偏移几寸，擦过柳氏长发重重坠入身后雪地，融了一池冰霜。
“区区幻境，妄想阻我？”
女子面色毫无波动，袖口无风自动。无尽的威压自体内漫出，似冰似火，却又极通人性地绕过温晓等人，扑向柳氏身上属于罗仙镜的白光。
眼前红白交错厮杀，温晓被光刺激得流了些眼泪，忽然又觉左手掌心一痛，像是被强行断开与罗仙镜的连接。他一怔，悄无声息握紧了拳头。
属于强者的威压毫不留情搅碎白光，带起阵阵余波向外荡去。一时间，罗仙镜内皆是呼啸的风声。
有如春风般温和、有似夏风般炎热，又像秋风般干燥，更同冬风般凛冽。
哗啦的流水声冲散了冰雪，唯独众人脚下未沾一点水渍。
“她、她竟然打通了数个幻境……”
温蕴吸了一口凉气，捏着温晓的衣角，陷入久久震惊。
“好厉害……”
再看不远处，柳氏一转先前阴狠，面目痛苦倒在威压下，连一丝怒吼都来不及发出。她的身躯被水流哗哗冲去远方，黑色的长发与破碎的血衣不时浮上水浪，越行越远。
温家待了二十来年的姨娘，在杀死一干侍卫后，又苍凉死在别人剑下。
……温苒若是知道了真相，该如何作想？
不。
柳氏既然自爆身份，那么她的女儿温苒……也只能成为一个没有未来的妖物。
温晓颤了颤眼睫，默不作声，任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月形印记里。
素衣女子一扬手，如火光般耀眼的利剑乖顺飞回剑鞘。她扫了面前这几人一眼，又盯着温晓看了一阵，直看得温晓缩在袖中的手越攥越紧，几乎已在心底打好草稿，该如何撇清自己与罗仙镜、妖族的关系。
幸而女子似乎颇为寡言，没有向下询问的心思。
罗仙镜彻底碎裂后，众人身体一轻，恍惚间又回到温家主院前。
清州的夜空里，一道浑厚声音如雷轰鸣：“何人破我结界？！”
素衣女子一挥袖，认真行礼后昂首答道：“中州天盟，林文兮。”
“天呐！”温蕴面上迅速攀上喜色，猛地一扯兄长衣袖，“天盟！真的是天盟来了！”
温晓也是十分惊愕，几乎是迫切地将打量的目光，重新投向身前这个异于常人的女子。
黑色长发被木簪挽起，露出一张清冷白皙的面容。仔细看，女子清秀五官里，眉眼又似凝着昂然飒爽，如霜刃未出，矛盾却也相融。
而那一袭白衣……
温晓闭了闭眼，掩去复杂心绪。
同梦中如出一辙。
……这名女子，定认得梦中那位仙尊。
“竟是个无名小辈。”
躲在云层里的大妖哼笑一声，极为不屑。
“天盟出动，不向来如马蜂般成群结队，怎今日如此落魄，只派个小女娃前来送命？”
“师父有言，我一人足矣。”
林文兮面上并未有任何不愉，她握紧手中虹剑，声音依旧平稳。
“好大的口气！”
林文兮越是风轻云淡，云层里的大妖越是怒火中烧。哪怕他心中清楚，今夜对清州布下的结界，没有林文兮出场，也可能因其他因素破碎。
黑压压的妖气陡然自空中落下，温府四周接二连三起了反应，柳氏曾居住的小院、温家的后山、甚至府外的小巷里，尽是一片晕开的浓郁妖气，应和着空中大妖，纷纷化出了人形。
这四五妖族跃进院内，逼得温晓等人连连后退。他们头顶绕着一圈白布，两侧垂下干枯泛黄的头发，肤色黝黑，咧嘴一笑时，露出一排排森亮的利齿。
不像是人，更像是一头头沾了海腥的野兽！
林文兮上前一步，挡在妖族身前。
她未释放威压，也未以灵力迫人，更无拔剑威胁，她单是站在哪儿，便如一座大山，牢牢遮挡着所有邪魔。
……天盟的人，还真是正直。
温晓意味复杂地瞧着她的背影，又在妖族注视到他之前，快速低下了头。
在他身侧，浑身泥污的封霁明咬牙怒道：“海岸商人！他们果真埋伏在温家附近！”
温晓扫了一眼封霁明，却又蹙起了眉。
如今看来，这伙海商真正目标……似是温家与封霁明。
温昭温蕴是修真者，而他曾参与请仙宴，又随风合景去过君家院子，温家被海渊妖族盯上倒也有迹可循。
封霁明却是为什么？
天空的大妖也化出人形，他的外貌比底下几名妖族正常许多，锦衣玉冠，如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官。
当他降落至屋顶上时，身后猛地抖开一簇簇黑羽，交错着形成一对宽阔翅膀，轻微扇动时，带起缕缕腥风与阵阵大妖威压。
远处的黑暗中传来几道急促呼吸，不多时，数名修真者狼狈地滚出树丛，同封霁明等人一样屏着呼吸抬起脸，望向林文兮。
望向这位神秘到来的天盟成员，这位清州唯一的救星。
林文兮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或者说，她就是为这个场面而生。
她拔出长剑，伴着一道红光闪过，身前先是漫开细细血雾，又在□□沉重落地声中，陡然炸开更盛的血海。
那几名先前还一脸阴冷的的海妖，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在大妖眼皮底下被除尽。
“你——”
大妖猝不及防，惊怒到连黑羽都忘了扇动。
林文兮微抬眼眸，清冷重复：“中州天盟，首徒林文兮。”
“什么——！”
“金丹巅峰，前来赐教。”
不待大妖反应，林文兮的身形半隐，紧接着挥起赤红光线斩向屋檐一角，劈落无数砖瓦，院门外的灯火几经摇曳，终究熄灭，掩去池塘另一面遍地横尸的血腥。
池塘这面，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昏暗夜色下交缠，却是大妖节节败退，堪堪躲过数道剑气，红了眼睛怒喝：“你竟然是那老毒妇的徒弟！”
“对吾师不敬，此为一罪。”林文兮声音清冽。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若是杀了我，中州也不会好过！”
“逃离封印，此为二罪。”
“够了！”大妖踉跄地止住步伐，嘴角溢出鲜血。那道阴魂不散的赤光缠住他全身，，将他压在墙角。
身前的女子也跟着停下步子，静静看着他。
大妖咧嘴一笑，眼底显现出与柳氏相似的疯狂：“可惜老毒妇千算万算……定猜不出我们妖族要做什么。”
“这不重要。”
林文兮接过话茬。
她与大妖狼狈姿态截然不同，浑身上下连根头发都未曾乱过。她俯视着大妖，眉眼冷厉：“将作乱妖族，尽数诛杀，即可。”
大妖怒极：“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林文兮不回话，抬起视线扫过被此处动静吸引来的另一些修真者。她看着这些和中州修者全然不同的人类，望着他们一个个面色苍白，在金丹压迫和身份差异下慌乱颤抖的模样，垂下眼帘，几不可察摇了摇头。
“觊觎修者血，此为三罪。”
林文兮高声宣判，她早已看腻了大妖面上欺软怕硬的惊惶。
赤红剑光随心所动，一剑封喉。
却是没有一丝血液喷溅，大妖躯体软绵绵倒下，黑羽散了一地，又顺着妖气融入了清州带着春寒的风中。
“替身妖术。”
林文兮面上的淡然褪去，低喃着拧起眉。
难怪修为相近，却如此好杀。
……亏她还以为，是自己灵力又精进不少。
“这位前辈怎么了？”
温昭悬了大半夜的心在大妖倒地后终于放下，他擦着额头冷汗，有些不解的看着林文兮安静的背影，不明白这位高手前辈在做些什么。
“不清楚，”温蕴也满心疑惑，“难道是在等妖丹析出？”
两小孩还在轻声低语，前边的林文兮忽然转过身子：“清州修者，为首者何在？”
一众修真者面面相觑，看看封霁明，又看看缩在温晓身旁隐约可见的温昭、温蕴，最终，一位最年长的男子站了出来，两条腿走到林文兮身前时，险些慌得跪下：“在下、在下黄宇，大人有何吩咐？”
林文兮又是皱了皱眉。
她一伸手，当着黄宇两股战战的面前收去大妖替身，道：“妖族未除，仍有风险。尽早上报世家，派金丹、坐镇。”
黄宇听得一愣一愣，触到林文兮冰凉视线后，又猛地一震，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会尽快告知四大世家，铲除留下的所有隐患！”
也幸亏他是个机敏的，才能从林文兮独特的吐词风格中理解其含义。
黄宇点头哈腰间，林文兮已越过他，走向柳树下的温晓等人。
众人皆以为她会停在柳家收的那两小孩面前，谁知，她看着温晓，清冷却又大气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明显疑惑：“我，似乎见过你。”
她自顾自说完，又看着温晓眼睛，顿了顿：“你……算了。不过，先前妖物之女，我需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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