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合景身子一僵。
他有些茫然失措,被带着推离温晓手心,鼻尖失了“恋人”身上浅淡的香气,只余寒风窸窣。
他想再靠过去,可落了空。
黑暗中,他的目光逐渐染上血红,死死注视着温晓垂在枕边的长发,低声唤道:“温晓?”
温晓没有回他。
那截长发随着主人的身形一点点划过床铺。
温晓披上了外衣,从床沿另一侧站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合景顿在原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阿景。”
对面的人若有若无叹了一声,怜悯又空洞地望向他。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是我的宅子,你应该回到温家去。”
“不该?”
风合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温晓先前并未拒绝他的靠近,他本以为……
风合景上前几步,抓住温晓点灯的手,火烛摇曳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未照亮,就此熄灭。他在黑暗里逼近,将温晓压在月光照不到的墙边,可这人总是低下头回避他的视线,哪怕,他其实看不清自己。
可风合景看得清他的模样。
温晓望向窗外的目光如水冰凉,没有半分要解释,或者要安抚的意思。
可见,温晓其实并不在意他的恳求。
风合景失笑,指尖抹去眼角一点冰凉湿意:
“所以,你已经有了选择吧。”
他忍了又忍,手上还是不自觉使了几分力气,按得身下人直蹙眉。
“我根本不重要,毕竟清州的温大少爷,其实是为了寻他所谓的弟弟,才不远万里跑去参加请仙宴,也是为了那弟弟,不顾险局一遍又一遍托人打探!”
风合景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恨意更重,还是怨念更深。
他只觉得荒唐,喉间涌上的腥甜被他强行咽下,烧得五脏六腑都在跟着疼。
“可是温晓,你在装什么?
“你装作这兄弟情深……有什么意义吗?”
他阴鹜地抬起温晓下颌。
温晓不愿意看他,他非要他看着自己。
他不会忘记幼时温晓与那女人做过的事,他依旧记得自己推拒过许多次,他不需要温晓的惺惺作态。
可是为什么在温晓那儿……会被伪装成一副与自己关系极亲近的模样?
他们分明没有一点手足真情。
温晓,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
他本来都想好了,若是温晓向他坦白,他可以无视温晓欺骗他的事,甚至可以将所有不满、执念都重新埋起来、藏在雪底,一辈子也不挖开。
他可以忘记温晓是从前收养他的人,可以切割温家,可以彻底抛弃“温景”这个身份,只用“风合景”陪在温晓身边。
他什么都可以做,就像在崂山时那样。
可是这人不肯。
“你当初用我去换取你那几个弟弟的欢心……如今看来,他们依旧没把你当做兄长啊?”
最后几个字,被他说得刻薄又暧昧。
他如愿在温晓眸中寻到一抹伤痛,心里却无半分畅快。
风合景扯起嘴角:“你们温家人都做过什么,也无需我再复述吧?”
“就这样,你也要让我回到温家去?!温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窗外的竹林又在晃动。
他听见温晓涩声回应,声音险些被风声冲散:“你的身份已经传遍整个清州。”
“所以呢?”
温晓被迫直视他:“你是我的弟弟。”
风合景安安静静地与他对视。
天边的圆月突破了云层,重新倾洒遍地光华。
这月光太浓了,浓得让温晓将少年眼底的沉郁,和未干涸的泪迹看得一清二楚。
温晓心一哽,又想避开他的视线。
他此时此刻的目光,和梦中、和前世里的温景,实在是太像了。
少年过了许久,声音极轻地抛出一句:“可是温晓,当初是你先问我的。”
“是你先询问我的心意,我才告诉你。
“也是你先应许,我们才在一起的。”
“你是要反悔吗?”
温晓微怔,不可遏制地再一次想起崂山那一夜。
……那时候,风合景拥住了他。
少年人怀抱灼烫,他本来打算向风合景坦白他的真实身份,却被突兀到来的祸事搅乱。
岂料一步错……步步错。
温晓攥着手叹了一声:“我那时真的不知道,你竟是我亲手带回来的弟弟。”
风合景低低笑了一声:“我明白了。你要是早点知道我的身份,你就会避着我吧?”
就不会有马车上那一番开导,也不会分明畏惧嫌恶,又不得不靠近他、逼迫着习惯他,乃至后边,容忍他的放肆?
甚至还说出,会等待他归来的谎言?
……多可笑。
多可恶。
温晓又沉默了。
他的沉默如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明明挨得那么近,却怎么也寻不回从前肌肤相贴时的热意。
风合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出了会神。
再抬眼时,他的眼眸竟盈起了虚假的笑意,甜腻腻的,一如初见那时。
“说起来,温晓,我手上这根绳子还是十二年前你给我系上的。”
十二年弹指一挥间,不过是从一个冬天,成了如今的秋天。
“你当初信誓旦旦,说从今往后便是我的兄长,会罩着我。”
……骗子。
“然后十二年之后……你我在崂山相遇。
“你告诉我,你叫‘谢延’。”
骗子。
“这么看来,你也骗了我不止一回了。
“现在,你又告诉我,你先前并不知道我的身份。现在的我只是你的‘养弟’,也只能是你的‘养弟’。”
风合景想笑,可嘴角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扯不动。
“你把我当什么了啊,温晓?”
他都如此伏小做低了,耗尽了所有的底牌,为什么眼前人不肯回心转意?
不甘与怨恨在心底迸发,生生逼红了他的眼睛,连体内安稳了近半年的灵气都在跟着躁动,一股股砸向他内府,比渡金丹劫时还要疼痛。
他咬着舌尖逼出恨意:“你别忘了,我早就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你身后的蠢货!”
“你……”
温晓愣了愣,直觉有什么危险似要迎来。他瞳孔骤缩,一时间慌得想躲,却被眼前人紧紧锢住了腰。
少年的气息如密笼扑来,发狠碾过他唇瓣。不是亲吻,更像撕咬。泪滴混着一丝丝腥甜从下颌滑下,滚入温晓衣领。
那截红绳擦过温晓皮肤,刺辣辣的痛。
一滴泪贴着温晓的面容落下,少年的恨意径直撞入温晓耳畔:
“还是说你是想像前世那般,玩弄够了,再让我送你上路?”
低喃声撕开假面,又因着连日的荒诞,一点一点转为了刺骨的冰凉。
温晓如遭雷击,用尽全身力气,狼狈地推开眼前人。
他眼里尽是惊骇:“你……你在说什么?”
风合景一点点舔去唇角血渍,带着近乎残忍的笑,目光从侧面转回温晓脸上。
“你不是听清楚了吗?我说——‘前世’。”
温晓睁大了眼睛。
他脑海里陡然掀起巨大嘈杂,扰得他眼前一花,险些跌坐在地。
他蓦然想起,今夜风合景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在问,“梦到他了”?
梦?
风合景……竟然也……
他竟然也是重生的?!
可、可为何这人从未表露!
那他今生尽力的弥补与刻意的挣扎……岂不是一场丑陋笑话?!
少年慢条斯理整了整衣袖,遮上了手腕那截红绳与疤痕。他垂着脑袋,有些恍惚地望着自己的影子笼在温晓身上,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温晓,你让我回温家,我回便是了。
“你只需知道……”
风合景顿了顿,瞅着自己落在地上的水珠,咬着牙嗤笑一声。
“我恨你入骨。”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的身影消失在窗棂处,被他遮掩了大半夜的月光从窗口汹涌袭来,像一面面镜子重新覆着温晓靠在墙角的身子上。
温晓的脸深深埋在膝盖,衣袖处不可避免地又沾上几滴水渍。紧握的拳心渗出几滴血,也不知是从哪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用沙哑着嗓子对屋外唤道:“李无,进来吧。”
温府的看门侍卫、眼角有着一道伤疤的男子谨慎推门而入。
“少爷,温容已被找到。按您的吩咐,他被安排到城西的宅子,负责看管陆云楚。”
温晓避而不谈,问道:“竹生找到了吗?”
李无踌躇了会,顶着月色僵硬答道:“二少爷——不,那修真者一离开温家,我便去寻了,在主院一道暗室里寻到竹生。他脱水许久,状态不佳,我也将他一道送去城西。”
他没敢问,温晓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位修真者会今夜离府,才嘱咐他错开时间。
“好。”
温晓眨了眨疲惫的眼。他本想起身,却因身子的麻意与破了口子的内心再次跌了回去。依旧垂着头,怔怔地望着地面那一小角月光。
“封家——”
李无心知肚明,很快接道:“城主府的人趁着三少爷结亲,本想领人去围了封府,但修真者的消息来得太快,魏大人即刻回府上报了。
“夜间时陆家发现陆云楚仍未归来,起了疑心去城主府闹了一通,两方僵持,最终又因着城主提前归来,不了了之。”
李无小心翼翼看了眼离他颇远、状态异常差劲的温晓,又提醒道:“少爷,金丹修士绝非泛泛之辈,明日,恐怕便会有人前去温府拜访……甚至,皇室的人可能也在路上了。”
温晓低笑着摇了摇头:“这话是阿容让你说的吧?不用管他。”
他沉默了会,茫然地望着外边渐消的月色。
月亮移到了西面,已经照不进他的窗棂。
“你妹妹已经离开温府。明日……你也回家吧。记得我先前跟你说过的话,寻个时间,去见一下你的同乡。
“陆云楚见过你的相貌,他日后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无愣了愣。
青泽在外随温致跑商,温容被安排去看管陆云楚,竹生又不是少爷信任的人……要是他也走了,那少爷在府里岂不是无人可用?
他忍不住问:“少爷,那你呢?”
“我?”
温晓似有些惊讶,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泛着红的空洞眸子。
“我自是……”
他迟疑着,最终徒劳闭上了眼,脑海里只剩风合景离去时那双盛满两世恨意的眼睛。
他总是分不清,阿景的眼泪为何而落。
他耳边回响起先前一段段对话,又无力地向墙壁靠了靠。
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竟同他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可阿景……为何会重生?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又记得多少?
前世他为何放过自己,最终,又杀死自己?
纷乱的念头如潮水涌来,但最终都被冰冷现实拦在外边——无论缘由如何,温景都是恨透了他的。
莫大的寒意裹着秋风送到他身上,温晓闷笑一声,只觉得精疲力尽,再也没法关注风合景带来的未知恐怖。
他的话语散在后半夜的薄雾中,李无却从中听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自是,有需要面对的事。”
晓啊,他骗你的,他其实不记得**
病了快两个星期……大家换季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啊!
台风要来了,广东的宝子们也多加小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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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恨你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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