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你今日心情不好吗？

“……你是说，城主府突然冒出一个修真者，将陆云楚劫走了？”

“正是。”

温容丧气地垂着脑袋，摸了摸面上横七竖八的布条。

“行了。”

温晓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口气。

“阿景……风合景一般不会对普通人动手，城主府又是我的同盟，不至于伤你。既然不曾受伤，何必拿几块布在这做戏？”

见温晓道破了真相，温容讪讪扯下布条。他边照着镜子龇牙咧嘴，边忍不住劝道：“少爷，那风合景虽是二公子，但他性子阴晴不定，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可别被他骗了。”

温晓低过头，喃喃一声：“……骗？分明是我骗了他吧。”

温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又扬起嗓子重复了一遍。

温晓起身略过他，一路直行到窗棂边，眺望渐沉的夕阳。

“城主府派来劫人的修真者，你可有看清样貌？”

温容摇了摇头：“属下无能，不曾看清。”

“也罢。我本来留着陆云楚，是想三日后在皇室面前闹开的。既然城主大人如此迫不及待……那便随他吧。”

温晓思酌片刻，也不再执着此事。

“听闻城主府先前那批修真者被送入了大牢，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又招揽了另一批人手。连同盯梢我的，加在一起也有近十名修真者了。”

“他们竟然还派人监视您？”温容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少爷，需不需要我——”

“无妨。”

温晓好笑地将他按回了原位。

温容武功再是高强，对上修真者、特别是筑基之上的修士，也无半分胜算。

“虽是同盟，但我也瞒了许多东西。

“况且有些事，我不愿让他们知道，他们也不可能发觉。”

“少爷说的是。”

温容默默低下头，继续扯面上白布。

他没去问温晓有什么能耐可以瞒过修真者。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事，只要温晓安好便成。

“你离开温家也有好几天了，温致找得你心急。明日回去他那报道吧，让他安分一些。”

“是。”

温容顺嘴问道：“竹生也一并回去吗？”

“竹生？”

温晓想了想，目光落在宅子角落那几枝手臂粗的青竹上。

“他可有招？”

“说了，但跟没说也差不多。

“竹生的确是夫人派来的，但他除去监视，没有多的用处，也没有多的能耐。”

“好，”温晓点头应了，“明日你带他一同回府。”

“告诉他，母亲能给的，我一样能做到。”

“是！”

温容的声音伴着忽起的秋天，荡满了整个屋子。

温晓倚在窗边，目光出神地看着那一点沾上秋意的竹叶。

立秋已经过了。

他的生辰，却也近了。

也不知，前世的自己是如何过的加冠礼。

待夜色漫山时，温晓回到了温府。

外边的天空无星无月，几朵暗云聚集，黑压压积在清州之上。他走过东苑门前的红灯笼，花坛处的木槿因着管事怠慢，早已谢了一地。

他回到屋中，独自点起一盏灯火。

他在等一个人。

直到临近深夜时分，窗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温晓推开窗，正对上风合景没什么表情的脸。

少年似是愣了愣，神色稍有缓和，又被强压而下，继续板起冷淡的模样。

温晓看了他几眼，也没有拉他一把的意思，反手将窗棂一关，隔着一墙闷声说道：“走正门。”

行吧。

风合景扯了扯嘴角。

好歹，没直接赶人。

风合景甫一踏进门，便见到温晓撑着困倦的脸，对着一桌棋局，半天不见动作。

见他来了，也只懒懒抬眼，问：“会下棋么？”

这般态度和早上求自己办事时判若两人。

真真可恶。

风合景冷起一张清俊的脸，硬声答道：“不会。”

温晓终于在左边的位置落下一枚黑子，平和问道：“那你在玄天宗除去修习，不曾学些别的？”

“都成了修真者，全天下都是我们的棋子，学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温晓不再接话。

风合景坐到离温晓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垂着眼看杯中白水。杯沿还有些温热，散着一点点热气。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白水由热至冷，又快结成了冰。

温晓棋局上的黑子几近吞并了白子，但他稍一留意，便发觉温晓落子毫无章法。

是输是赢，本就由这人而定。

风合景有些不愿在这屋里待下去了。

他本来，也不想过来的。

又过了一阵，一旁棋桌上传来收子的声响，在寂静黑夜里格外清脆。

屋内是闷热的，外边的风却在躁动不安，似是风雨欲来。

“你今日在封家——”

“我走了。”

他与温晓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温晓及时止住，等着风合景离去。

但不知为何，这人只是换了一个姿势，又继续捧着那杯白水。

温晓便接着说道：“封家的事，还顺利吗？听说是封公子绑架的陆云楚？”

“你做的事何必丢到他人头上。”风合景讥诮一笑，“我帮封家解了围，封瀚文感激得很。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如你所愿，认了我。”

温晓没有及时回话。

他听出风合景的言外之意，本来想说，陆云楚出现在封家非他所为。

但细细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

反正，都逃不开是他利用了风合景的事实。

温晓决意询问其他：“除去陆家的人，你可有看到其他修真者埋伏在封家周围？”

“其他人？”风合景的脸色又冷了几分，“别的没见着，盯着你的修真者我倒见了许多。”

风合景压着不知从哪升起的怒火，紧紧握住结成冰的茶盏。

他没用力，幸而茶盏也未碎开。

他几乎是咬着牙，才得以继续说道：“温少爷好能耐，惹事本领一级啊。”

温晓苦笑：“我知道，城主府近日来了一群修真者，连城主本人也是修士。”

“我记得你从前，不是巴不得远离修真者吗？”

风合景冷凝的目光落到温晓身上。眼前人墨发未干，撇在身侧，似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烛火摇曳的时候又朦胧地盖在他身上，令得他单薄的身形勉强有了几分暖意，却更模糊了几分。

他似有所觉，抬起头飞快瞥了一眼风合景。

“如今身在局中，不得不行。”

“也是。”

风合景发出今日第一声认可。他搁下了茶盏，那杯子落回桌上时泛起几道裂纹，始作俑者也只是冷笑地绕过温晓，走向门外。

“待我见过皇室的人，答应你的事也算彻底完成。只希望那时候的温大少爷，别引火上身，不在，人世了！”

他说罢，便要决绝地踏出房门。

温晓心底有些茫然，似又有些酸涩，他脱口唤住：“……阿景！”

少年的身子顿在原地，背对着温晓。

温晓想了想，试探着问：“你今日……心情不好吗？”

“……我看见你就心情不好。”

少年说这话的模样是温晓从未见过的，他愣了片刻，但那说得咬牙切齿的少年却干着完全不符的事情，依旧钉在原地，好像是在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温晓望着烛光里少年紧绷的背影，斟酌着再问：“封家，对你说了什么重话吗？”

哪怕是立秋时风合景对他最凶的时候，也不会从头到尾都冷着脸。

如今这般不似在恨，反倒像真的生了气。

思来想去，也唯有可能是封家招惹了他。

怎么会这样呢？

在他的预想里，封瀚文应当十分欢迎风合景才是。更别提，风合景还为他们挡了灾。

“……”

风合景没有动作，也未有回应。

“阿景。”

温晓也站了起来，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走到风合景身旁。

犹豫半晌无果，他只好站着再次说道：“封瀚文这人趋名逐利，贪生怕死……或许是畏惧皇室对他发难，所以才不敢直接承认你。但你不必慌心，城主府也在查你母亲和他的过往，最迟这两日，便会见分晓。”

“……还有那封家的封霁明，他有些一根筋，最近又连遭打击。你不必在意他的胡言乱语，他影响不了大局。”

风合景忽地冒出一声笑：“你好像很在意封霁明？

“先前不让我在封家动手……也是因为他吧？”

温晓愣在原地，心头一紧。

怎么，难道真的是封霁明说了些不该说的？

他早就知道那家伙只是口头喜欢，真给他一个弟弟妹妹，又会拉长脸老大不乐意！

温晓有些头疼地走到风合景身旁，借着那点闷热的秋风，硬着头皮解释：“与他无关。不过是当初为了调查你的身世，我刻意接近他，对他有些愧疚罢了。”

他小心地觑了一眼风合景面上的冷漠，皱了皱眉。

他搅着袖中五指。左手心的伤痕还未好，仍裹起厚厚一层纱布。从今早起，就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半分脆弱。

“……阿景，你若不想回到封家，那便不回了。”

“你从中州下来，时间宝贵。不该浪费在他们身上。”

温晓有些恍惚，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风合景为何会在清州长久停留。

上一世是因着要与温家断绝关系，那，这一世呢？

重生过的风合景，又是怎么想的？

他通通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