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计划也不要了?”
风合景转过身子,面向温晓。
少年还是早上那副模样,又或许有了新的不同。
温晓细细打量他的眉眼,抿了抿唇,又道:“……不需要了。我已经和城主府的人说开,眼下也达到了目的,成功挑起封家与陆家的隔阂。日后如何,该看城主府的拱火。”
“果然。”
少年轻嗤一声。
“你这是计划都已完成了,才允我脱身呀。”
……怎么越描越黑了。
温晓有些无奈。他每每对上风合景,总会碰上几回词不达意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你怎么想都好,别再为了他们不开心便是。
“至于你的母亲……若封瀚文不肯告诉你,我会帮你的。”
“他说了。”
少年轻飘飘扔下一句,转身回到屋子,在温晓发愣的目光下,坐在还未收拾好的棋局旁。
恰巧就是温晓原先位置的右侧。
风合景对上温晓的目光,弯起一点笑:“怎么?你不是还有话要问我吗?难道,你要我一直站着?”
……倒也没有这么想过。
温晓默默掩上房门,坐回原位。
他打起精神问:“封瀚文是怎么与你说的?”
风合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自顾自地从茶壶里倒了杯,尝了一口,皱起眉:“酒?”
温晓算了算距离,从他手中小心夺回了酒盏,没碰到这人半分。
风合景喝不得酒,这人酒量从小就奇差无比。
他不想待会还要照看一个“醉鬼”。
他转身给风合景取回凉水,目光从一旁杯盏上的裂纹划过,不动声色垂了下去。
水壶的水早已凉透,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径直推到风合景跟前。
“你喝这个吧。”
风合景似笑非笑地接过。
“封瀚文避开了他妻子儿子,单独告诉我,他的确认识我母亲,且与她有过一段。”
白水送到了风合景唇边,少年却不想喝。
“但他不确认我是他的孩子。我瞧了瞧他的表情,没撒谎。”
“那关于你母亲的身份呢?”
温晓追问道。
风合景又看向他,微微挑起眉,意味深长:“比起让我进入封家……你似乎更在意我的母亲?”
“为什么?”
温晓牵强一笑:“毕竟你的母亲,曾是谢家的人。”
风合景当即撇开视线:“封瀚文说她生得漂亮。他们初见是在城外的道观,随在温家之后,便一直以为她是温家侍女,没有多问。”
“不,不该这么简单。”
温晓蹙眉。
若仅是如此,那三年前封家主急冲冲杀死旧仆一事就圆不过去了。
再者还需添上……他今日没有当场认回风合景。
温晓自诩对人心也有一些见解,更别提对上他暗中观察过好几年的封瀚文。
这人今日种种异样,只有一种能说得通——他认为接回风合景后……会有更可怕的后果。
温晓在心中记下这事,打算等明日再差人去查。等他从满腹心事里回过神后,一抬眼,却见到风合景的视线牢牢锁着他。
风合景唇边笑意渐深:“思考完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算一算我们的账?”
温晓心跳如雷,猛地移开视线:“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身旁的少年无法无天,于闷热秋风里向温晓靠近。
他身上味道好闻,还是带着一点幽冷的冰雪味,混着一些甜丝丝的不知从哪沾上的花香。
似乎是桂花香。
今年的桂花,开得这么早吗?
温晓低着头胡思乱想,偏偏不敢回答。
风合景却不是好说话的主。他今天憋了一肚子的火,本来见温晓对他的态度十分差劲,心中也是有气想转头走人的,但偏巧这人又主动送上来,挑起他那点从未熄灭的妄念。
他偏要再靠近温晓几分,用目光描摹身前人忽闪的眼睫。
很漂亮。
他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又带起话腔的笑意:“温晓,方才不是你要我‘等’吗?”
短短一句话,明明都是正常的字词,偏偏又带了点莫名的暧昧。
温晓抽空瞪他一眼,岔开话题:“你现在住在哪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风合景却越过温晓,从温晓身后摸了颗棋子。
他把玩着冰润的黑子,对着温晓还是忍不住笑了笑。发丝滑落,露出额间那点红痣,红得灼眼。
“我今日帮了你,不该是你送我回去吗?”
“我今日乏了,想先休息。”
温晓眼也不眨,脱口成谎。
风合景看了看他皱起的眉,收了一点笑。
“也是,日理万机的温大少爷顾不上我,正常。”
“阿景!”温晓忍无可忍打断这人的阴阳怪气,“你!”
他话刚出口又觉不妥,想了想也没继续说完,只将桌上杯盏通通推开,摆出一副送客的模样。
风合景眸光幽深,静静坐在椅上瞧着他。
温晓侧过脸不让他看。
“我以为,今早已经和你说清楚了。”
他的话没头没尾,但他相信,风合景听得明白。
风合景似乎冷笑了声。
这人的背影向他这边靠来,整个人也似贴在他身后,与他仅一指头之距。
灼热的呼吸打在温晓耳畔,吹起了一点鬓发。
“温晓,我也和你说过,这是你欠我的。”
温晓没有躲开,他有点难受,低声叹道:“人情债可以用很多东西来还,唯独这个,不可能的。”
“不可能?温晓,那在你眼中,什么才是可能的?
“一个虚无缥缈的约定?一声可笑的‘兄长’?还是自以为是的‘为我好’?我早说过,别对我摆这兄长架子!”
身后那人附了上来,体温隔着两层衣物,仍是滚烫。
温晓颤抖地想要推开。他实在是没法,承受着这些。
那些夜夜出现在他梦中的场景,那些黑色的魔血溅上白色的衣袍,那些聚在山边呼啸的北风。
温晓从未爬过高山,他不知道那个被誉为中州最高最险的山峰,究竟是有多高、有多难爬。
梦境里的一幕幕此时在脑海里一一闪过,刺红了他眼,酸涩地险些落下一点泪水。
他看不透梦境里自己疯狂的言语下藏着的悲伤是因何而来,他看不清温景杀他之前那句“保你一命”从何而来。他更不明白,最后的最后,自己为何会甘愿死在温景剑下。
就好像那一场死亡,不过是盛大的一场演出。
一场逼迫温景不得不做的事。
就好像那个温晓,他最后活着的希望,不过是贪图利剑破开血肉的那一点冰凉,或者是那人落下的一点温热泪水。
温晓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风合景却亲口承认他也是重生的。
这让温晓,何去何从?
他看着风合景,念起的却是前世。
他惶恐前世的迷茫,他惊惧前世的结局。
那个“温晓”甘愿赴死,可他不愿。
他的心从未变过。
所求的,从始至终都是脱离前世宿命。他本就是普通人,也只想要成为一个普通人,过普通的日子。
可只要风合景的爱恨依旧浓烈,他便依旧不可能得偿所愿。
温晓用尽了力气,猛地站起身。
他起身时不慎撞到了身后棋具,白子黑子哗啦啦地落了一地,左手更是疼得发麻。
不用看也知道,伤口定是裂开了。
温晓喘息了几声,身前人眉眼深邃,如深渊般可怖。
外屋宿着的下人似乎被这边动静惊醒,三两脚步声踏踏而来。
温晓瞧见风合景垂眸露出嘲讽,下一刻,他被猛然按在桌上。
烛火在他发边摇曳,眼前人的手刮过他的眼睫、划过他的下唇,一路点在他心口,苦笑着说:“温晓,你好像没有心似得。”
温晓睁大了眼眸。
门外的脚步声越发逼近,眼前人与他也越发挨近。
温晓心底的慌乱无法掩盖。
他咬了咬牙,低喊:“住手!”
“我们不是恋人吗?你这是在怕什么?”
风合景笑着抬起他下颌,拇指暧昧压在他唇瓣之上,指尖那点温度,竟比他的体温还要灼人。
“难道你怕人看见……我们兄弟苟且?”
“……闭嘴!温景!”
“别叫我这个名字!”
身上的人蓦然红了眼眶。他俯视着温晓的眉眼,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和温晓会成了今日这剑拔弩张的局面。
明明是温晓骗他在先。
他都说了,他说了可以不计较那些从前往事。
温晓分明也听懂了。
可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别叫我这个名字。”少年声音发颤,“我不喜欢。”
这个名字,分明是将他按死在温晓养弟的名头下。
他不喜欢温晓这样唤他。
他不希望温晓拿他当弟弟看待。
他清楚知道,眼前这个骗子,很乐意拿着一个“弟弟”名头,去压他、去逼迫他远离。
可是凭什么?
他根本就不想当他的弟弟。
风合景颓然叹息,心像被撕开道口子,到处漏风,真让人疼。
他本能地想贴近温晓。
眼前人总是美好的,与他靠在一起,总能得到片刻安宁。
“……叫我风合景。”
他尝试着放软声线,眼眶里那点将落未落的泪水晃了半天,糊得他看不清温晓此时的神情。
所幸,还是落了下去,隐在了温晓发间。
他学着他们初见时的模样,红着眼含笑诱哄:
“温晓,叫我风合景。”
他知道温晓很喜欢看到他的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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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别唤我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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