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中州时，有人与风合景说，你这人面相极差，将来必定情路坎坷。
那风合景或许不会有任何想法，最多是依照他的“礼节”，将那人揍一顿。
至于所谓的“情路坎坷”，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若是在他遇到温晓之后，再有人这么说，那就是这人不长眼犯了他的禁忌，兴许就不是揍上一顿那么简单了。
毕竟，温晓确实很难搞。
风合景学着温晓的模样叹了口气，略有些老气横秋地感慨：“你看你，又不说话了，哪怕是骗我一回也好啊。”
被他拥住的人身子僵硬，在他怀中不敢有丝毫动作。
“算了。”
风合景还是大度的，恋恋不舍般松开恋人，却又趁其不备在这人耳边落下一吻。
“你要吃些什么？我让他们送过来。”
他看透了。
对付温晓，就不能奢想着同崂山时那样，一步到位。
需一步一步去抓。
温晓僵着脸不想回话，耳根却冒起了火。
“天色晚了……你要喝些米粥面汤吗？”
风合景思量着问，依旧未得来回应。
他回身看去，天色昏黑下，铜镜也映不出温晓的面容。
但他总觉得此时这人面上该是复杂的，带着些无措，还有一小许的悲伤。
他看着模糊的镜面，也跟着陷入沉默。
“阿景。”
似是过了许久，客栈里再次响起温晓的声音。
“……在你的记忆里，你我前世，究竟是什么样的结局？”
结局？
风合景极轻地笑了。
他上前几步，走到温晓身侧，走到这人眼角余光能见着的地方。
“温晓。”风合景喟叹一声。这个往常并不在意他人细枝末节的少年，总是对某一人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
“你这么问我，是否因为，你也是重生的？”
温晓静静坐着，缓慢将落下的长发重新梳起，仅余了几缕碎发，因着铜镜模糊，忘了将它们一并收起。
“我曾梦到过。但我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少到，像是一人记忆碎成了一瓣又一瓣，被他凑巧拾起。
“我记忆中的你，不是现在的模样。”
“那你记忆中的我，是什么模样的？”
风合景拾起一边的发簪，帮着温晓挽起长发。
当他指尖离开玉簪的那一刻，温晓抬起头看他。
“你那时穿着白色衣服，话很少，修为很高，似乎，已是位高权重之人。”
风合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生生坏了这一室的凝重：“位高权重吗？这个和我可不太相符，我不愿被那些琐事侵扰。”
他按下温晓的手，带着他看向镜中。
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昏暗的室内忽地升腾起三四朵烛火，映得屋子一片光亮。
也让温晓看清了他。
温晓低声问镜子里的少年：“那如果，你未来的位高权重，是指站在了天盟高处呢？”
“天盟？”风合景若有所思。
他很快明白了温晓的误区，也很乐意与温晓分享那些消息。
“天盟就更不可能了。如今的天盟首徒你也见过，就那个林文兮，同时她也是钦定的未来盟主。若我进入了天盟，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在天榜之后被选入其中，成为……”
风合景笑弯了眼睛，调侃道：“成为林文兮的，‘太子伴读’。”
“……”
温晓忍不住回身侧了这人一眼。
“好啦，别想那么多。”风合景熟稔地再次拥住他，在他发顶蹭了蹭，乖乖巧巧地安慰，“兴许你梦到的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前世呢？我怎么可能成为那般冷淡的人？”
他飞快将自己定下的攻略计划忘得一干二净，看向温晓的眼里，都蒙起一层泛红的渴求。
“我绝不会像你梦到的那般对待你。
“温晓，我对你的心，昭昭可见。”
他哑了嗓音，可怜巴巴地寻到恋人轻颤的唇瓣：
“你该相信我的。
“我前世，不愿离你半分。”
“……”
“好。”
潮红褪去之后，温晓又冷静下来。他没用几分力气便推开了风合景，盯着这人盈满笑的眼睛反问：“那你今早，和温容说了什么？”
风合景眨了眨眼：“温容是谁？我不认识他。”
温晓用力剜他一眼：“你见过他，你还把他关过一阵子。”
“噢！”风合景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之前称呼的，那个‘阿容’啊！”
温晓一噎，没太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像喝了醋一般的阴阳怪气。
“……闲话少说。你跟他说过什么，怎么现在都不见他寻过来？”
“也没什么，”风合景遗憾道，“他好像说了你某个弟弟要回来，还有皇室的人，似乎明日抵达。”
温晓一愣：“没有了？”
他瞧着风合景摇了摇头，心中狐疑更深。
“我隐约听见，你和他谈起城主府。”
“那是他提了一句，将今早陆家的事复述了一遍。”
“不止这些。”
温晓盯着他的眼睛。
在马车上时因着路途颠簸，他并未陷入深眠，耳边好似附了什么无形的膜，将大部分声音拦在外边，却挡不住若有若无的谈话。
这很明显就是风合景的杰作。
“好吧，”风合景笑着耸肩，“真是瞒不过你。”
他又凑近了几分，讨好般低语：“不过你放心，也没什么大事。”
温晓冷静地戳破他：“所以是出了什么大事？”
“城主府的人邀你过去商讨。”
风合景得意地笑着，目光扫过窗外沉沉夜色。
“我帮你推拒了。”
“他们寻你，不是为了我和封家，就是因着皇室的人，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无需你操劳。”
温晓扶了扶额头，略觉头疼。
“我和城主府有些约定，这些事……你应当跟我说的。”
“他们知道你我关系非同小可。”
少年低头把玩温晓的指尖，话语间少有地带上冷意。
“自今早我将他们的修真者丢下之后，他们就断了主动来寻我的那条路。
“来寻你，就是想借你之手，操控我。”
“陆家确实不是什么好货色，粗看一眼便知他们身上罪孽深重。但城主府能容忍他们这么久，直到今日发难，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
风合景顿了顿，抬起眸子认真地看着温晓。
他轻声说道：“我不喜欢做他人的棋子。
“若是城主府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么，他们也没有留在我眼前的必要了。”
温晓反手握住他：“别在下九重动手。”
风合景眼底飞快掠过一抹愕然，又在温晓认真的目光下，化作一点笑。
应了声：“好。”
两人用过晚膳后，温晓拉着风合景准备打道回府。
每逢秋季，清州夜市便兴起，各色灯笼照耀出比月色还要辉煌的长街，小摊小贩更是数不胜数，尽显繁荣。
他们已有许久未涉足热闹，一时也瞧了新鲜。温晓没有唤来马车，也未让风合景御剑领他回去，只和这人静静走着，慢慢逛着。
风合景取了只看不出模样的玩偶放他眼前，温晓便无奈地去付银子。
谁能料到这人来下九重浑身上下竟凑不出一两银子，连住客栈都是赊账，最后还是央着温晓帮忙还的债。
温晓刚叹出一口气，可瞧见风合景面上辨不出真假的欢喜，又觉不过是举手之劳，若能唤来这人开心，也是好的。
他心知这人真正期盼之物，可惜如今的他，实在没法再一次仓促做下决定。
一转过身，忽地听闻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大少爷”，声音甚是耳熟。
温晓循着声音看去，竟是李无。
此时的李无已经辞去温府侍卫的职务，他领了温晓的一笔银子，将自己打扮得极为体面，提着一灯笼，还不忘护着身边的女孩。
那女孩温晓也认得，正是李无的妹妹，曾经的温家主院侍女。
如今一见他们，温晓面上也不自觉染上惊喜：“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褪下侍卫服的李无只剩腼腆，他摸了摸脑袋，憨笑道：“本来是打算昨日离开清州的，但因着还需置办一些行李，便多留了几日。”
温晓点头：“还需要什么，可以通过商铺传话。”
周遭人群拥挤，温晓也不欲多言，只仔细交代了一番让他们避着些陆家的人，便回身和风合景向着更热闹的地方走去。
一朵朵焰火自苍穹顶炸开，引起人群一阵欢呼。温晓也仰头去看，焰火流光映在他面上，流光溢彩。
忽然间，他似心有所感，猛然回头。
可身后人群如汪洋，淹没了所有的一切。
风合景握着他的手一紧：“有陆家修真者的气息。”
“找到他。”
温晓压低声音，坚定说道。
可在人群中寻人谈何容易，人们的喝彩一阵接一阵，温晓耳边甚至泛起嗡鸣。
风合景寻了半晌，无果：“……人太多了。”
温晓咬了咬牙，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阵阵压抑的惶恐。他用手按着胸口，快步向来时路上走去，风合景仅是愣了一瞬，便追上他的步伐。
他们逆着人群，还未走过几处吆喝的摊贩，周边人尚在喜气洋洋，前方却传来人群震动，一人惊恐地大喊：“死、死人了！！杀人啦——”
人群哗啦一下如退潮般齐齐向左右分开，空出一个区域，距温晓所在的地方，不过区区二十丈远。
那片无人停留的街道里伏着两具尸体，一男子一少女，背上的包裹被塞得满满当当，面上的喜悦甚至还未散尽，就这么睁着眼含着笑，没了呼吸。
都是温晓熟悉的人。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互相道别。
却不想，这竟是永别。
温晓定定望着不远处的那两具尸体，面色空白，倚着手边的摊子，勉力维持着站立。
风合景沉声说道：“来人是应该陆家隐藏的修真者，若非擅长暗杀，便与我一样，都是金丹修士。”
“去城主府。”
温晓喘息几声，合上眼眸。
“这回哪怕再是不想去，也得去。”
他没空去寻那个一击即退的修真者，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躺在血泊中的李无。
他只记着，自己又欠了一条人命。
与前世那些罪孽叠加在一起，逼得他身上的担子，越发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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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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