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一夜灯火通明,临近天边泛白时,审问的事才告一段落。
身穿明紫色官袍的韩城主掬起清水草草洗了把脸,问立在一边的魏川:“温家公子可还有别的动作?”
“没有。”魏川摇头。
“温晓从城主府离去后,就去领了那二人的尸首,估计是找地方埋去了。”
“嗯。”
韩城主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他不重要,不过是商贾人家的公子,母族谢氏虽曾经辉煌,也抵不住如今尽是废人。”
魏川谨慎地没有接话。
“不过,既然那风合景肯听他的话,那还是需捧着他们,免得他们借机倒向别处。”
魏川迟疑:“那是否还需……抽调修真者去监视他?”
“不必了,眼下陆家才是重中之重。”韩城主将擦手的帕子扔在一边,沉吟道,“可惜与皇室的人断了联系,也不知他们此时到了何处……
“而昨日抓的那十来个修真者,到现在也只吐了些无关痛痒的消息。”
说到此,韩城主面上的不满与焦躁透过那层疲倦,再度显露出来。
“可惜了,我们没能逮住陆家真正核心的那一批修真者。若能拿下他们,那才算握住了陆家的命脉。”
魏川想起在狱里吃好喝好的陆云楚,又问:“城主,不如去审问陆家大少爷?”
“问了,没用。”
提起陆云楚,韩城主的脸色顿时沉了一度。
“这人跟他爹一样狡猾,一见人就装疯卖傻,哭哭啼啼说自己杀了人,还故意撞墙……我倒有许多法子能让他开口,但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魏川叹息:“城主心善,是他们陆家不识抬举。”
“多说无益。魏川,你去请其他人过来,我们一同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对付陆家。”
“是!”
魏川领命转身,刚出门便见一褐色侍卫服的男子疾步走来,见到他后紧张地点头,错身朝屋内走去。
魏川皱着眉随他进屋,韩城主见他两一道进来也是有些惊讶,还不等说些什么,侍卫已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书信,奉上前:“城主,这是今早城西一间玉铺伙计送来的,说是先前答应过魏大人,略尽绵薄之力。”
“城西玉铺?”
韩城主疑惑地接过书信,快速翻阅。
他越看,面色越是深沉。可到了后面,却又涌现出几分惊喜。
魏川压着心底的好奇,低声询问:“城主,这里面写的是……”
韩城主一扫先前的沉郁,眉眼烁烁地赞道:“这里边,都是陆云楚替他父亲做下的种种龌龊!”
魏川反应极快,顿时也明白过来那“城西玉铺”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他的目光在韩城主手中信件上扫了扫,深叹一口气:“原来如此。温晓早早混进了封霁明的圈子,而封霁明这些年设宴不断,本就是为给陆云楚造势。两边熟识下,温晓能拿陆云楚的线索也不奇怪。”
“只是我们都没想过,这温晓早有防备,竟从几年前就开始收集陆家罪证。”
韩城主将这沓书信放在桌上。
“这里边的事不仅牵扯陆云楚,还与陆家主、甚至封瀚文都脱不开干系!”
“来人!”韩城主高声下令,“将清州近十年来所有官商勾结、侵占土地、离奇死亡的案子通通呈上来,和信件内容一一比对!”
韩城主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胜的寒光。
“三个时辰内必须完成!
“我必须赶在陆家察觉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
清州运河边,一间三层楼高的客栈内,长公主风念芜正凭栏望河,兴致勃勃地嗑着瓜子。
她身边的大宫女邻椤剥了颗葡萄送到她唇边,风念芜抬起一张圆脸,笑嘻嘻接了。
“邻椤,”她嚼嚼,“还是你最会照顾人了。”
邻椤笑着又取了手帕,细心擦净风念芜指尖那点瓜子碎。
“可惜你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出宫啦,我真舍不得你。”
风念芜吃完了葡萄和瓜子,被那迎面扑来的河风一吹,又有些伤春悲秋。
邻椤手中动作未停,她抿了抿唇,又寻来花茶沏出清澈茶汤,送到风念芜手中。柔声道:“殿下,奴婢不想出宫。您还小,奴婢想一直陪着你。”
“那不行。”年方十六的风念芜鼓了鼓腮帮子,扒拉着身后木栏,就是不肯喝茶。
“你爹在皇都盼了这么多年,他们比我更想见你。”
“不过你放心,等我突破炼气期,就能自由出入皇宫啦!到时候,我随时能去找你玩!”
“好。”
邻椤红着眼应下。
她与风念芜相伴多年,看着风念芜从不受先帝宠爱的小郡主,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大渊的瑰宝,心中既欣慰又自豪。
她说不想出宫,那自然是真的舍不得风念芜。
唤桫从外回来,掀开雅间的帘子,捂着嘴笑:“公主殿下、邻椤姐姐,你们怎么眼睛都红了?”
她声音清脆,甚是悦耳。将从楼下取来的糕点一一摆上,放在风念芜眼前。
“这是由今秋新桂做的糕点,我特意叮嘱厨娘少放糖。殿下,快来尝尝吧。”
“诶。”
风念芜见到吃的,精神一振,摸了块桂花糕嚼吧嚼吧,含糊问道:“苏徊呢?他一早就不见人影,他去了哪儿?”
“回殿下,苏道长说要去探探那几家权贵的底细,嘱咐我们留在这儿,不要乱走。”
“哦。”风念芜干巴巴地回道,“我要喝茶。”
她顺下一大口花茶,这才缓了缓,有闲心抱怨苏徊。
“他走之前肯定又念叨着,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啦,什么‘皇家之人,不应拘于华贵住所’,还有那什么——”
风念芜坐正了身子,压低声音模仿道:“风念芜!你真是让我失望!我平日都怎么教你的?你竟想大半夜的冲去城主府闹腾?!”
她学得惟妙惟肖,两名宫女一愣,随随即忍俊不禁。邻椤拉下风念芜故作端正的手,道:“殿下小心,这番话要是要苏道长听见,又该训您了。”
风念芜顿时泄气:“还不是因为你们都不帮我!不然,我怎么会说不过苏徊!”
唤桫安抚她:“苏道长如今距金丹一步之遥,若不是下九重引不来天雷,早就凝成金丹。殿下不必自责,他修为高出您那么多还以势压人,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唤桫望向风念芜的眼中满是崇敬,她抿着唇笑,半晌轻声夸道:“公主殿下一直是我们全皇都女子,最敬佩的人。”
风念芜愣了愣,不由红透面皮,玩闹般推搡唤桫:“好啦好啦!你再夸,我就真的要无法无天了!”
邻椤也跟着笑:“殿下可是皇室这二十年来唯一一位修真者呢,不仅圣上疼爱您,我们也为您骄傲呢!”
几人笑闹间,雅间的帘布再一次掀起。
苏徊身上蒙着一层雨气。竟是不知何时,清州下起了细雨。
邻椤唤桫连忙去寻锦帕,欲要为他擦净。苏徊却不介意这些,他闭了闭眼,身上那点朦胧雨珠顿时消散。
苏徊低声询问:“公主方才在谈论什么?”
风念芜撇着嘴不想理他。
这人好生可恶,明明听见了,还想要秋后算账。
“公主!”苏徊抬高声音,“我从前与你说过,你修真者的身份既是优点,也是劣处。
“你如今修为不上不下,圣上虽真心疼你,待你如初却也无法护你一生。大渊的未来无人能料,你需早做打算。”
风念芜低着脑袋,闷闷地接过苏徊的话,背诵着苏徊重复过无数次的话语:“我知道我知道——坊间传闻父皇迟迟不立太子,是想扶我上位。所以弟弟们对我虎视眈眈,我要是再不努力,可能某一天真的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了——”
风念芜扭过脑袋,小声嘟囔:“可是我要皇位做什么?有那功夫,还不如到处游山玩水来得自在呢。”
苏徊额间青筋直跳,只觉拳头硬了。
“公主,你这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邻椤和唤桫守在门边,听着苏徊怒极的话语,不由缩起身子,默默对视。
这大渊国里能将苏徊逼得咬牙切齿的,恐怕也只有她们这位长公主了。
风念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是不回头接受苏徊的怒火,梗着脖子狡辩:“我听啦!我早跟弟弟们说过我无心争权,他们若还是不信,那我也只能寻个机会教训他们一顿!”
“好。好极了。”
苏徊重重地闭上眼睛。
“那么公主可知,圣上为何偏派你来清州处理此事,还命我辅佐?”
“……”
风念芜不敢接话。
“这是因为圣上深知你的性子他也想成全你的美梦。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必须做出一番实绩来。”
“什么实绩?”风念芜纳闷。
“完美处理好清州纠纷,并说服那位中州金丹修士,引入皇室宗谱。”
“这不很简单吗?”
风念芜越加疑惑。
苏徊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忽地垂下眼,转开话题:“那你来说,面对如今的清州,我们应当是从城主府入手,还是先去一趟封家?”
风念芜犹豫了一阵,反问:“为什么要去找他们?
“我们不应当,先从那名金丹修士入手吗?”
“……为何?”
风念芜振振有词:“他如今是清州明面上的最高战力,且游离各大世家。
“何不先定了他的心,再回头找韩城主、封家的麻烦?”
“可若放任城主府不管,他们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违抗圣意。”苏徊隐晦提了一句,“我今早路过,瞧见城主府满地的修真者,正要往陆家走去。”
“那不就更好了吗?”
风念芜忽地回过头绽开笑容,隐隐露出两颗虎牙,以及嘴边来不及擦去的糕点渣。
“父皇不想亲自对陆家动手,但若有人自愿打头阵、以正当理由击碎陆家的强势,那,何乐不为?”
苏徊定定看着窗前笑意明媚的长公主,缓缓眯起了眼睛。
长公主:(嚼嚼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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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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