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
苏徊顿了顿，侧身让开从桌案前出来的路。
“那便请殿下，去寻找那个金丹修士吧。”
“啊？我？”
风念芜摸瓜子的手一滞，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迟疑地看向苏徊。
“我吗？”
苏徊随意行了一礼，就要往外走：“正是。殿下言辞凿凿，想必心中已有诸多规划，何不趁这天色尚早，去寻那人问一问？”
“可是，我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啊？”
风念芜哀嚎。
“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这回轮到苏徊不搭理她了。
他身为长公主之师，哪怕这人已经很久没喊过他一声“师父”，他也有这个资格无视风念芜的碎碎念。
苏徊走到门边，瞥了眼跟在风念芜身边这两名宫女，皱眉交代：“不要事事都由着殿下任性。她已经长大了，该学着承担一些责任。”
“是。”
邻椤唤桫连忙小声应下，目送苏徊的身影消失客栈三楼，这才松懈了些，一回身，和坐在窗边泄愤般啃着糕点的风念芜对上视线。
风念芜挥了挥沾着糕点碎的手，小心翼翼让她俩过来。故作神秘地问道：“你们可知，清州那个金丹修士，叫什么名字？”
邻椤抿唇一笑，心细地从柜子边取出准备已久的密旨，奉给风念芜。
“公主，还是先看看圣上的亲笔信罢。”
-
清州，温府，主苑。
温晓清晨时去见过父亲和祖母。他到的时间掐得十分准，卢姨娘正紧张兮兮拉着温承，不让他出门。老夫人则坐在高台，阴郁地望着台下这场闹剧。
“陆家有难又不是你有难！”卢姨娘苦口婆心地劝着，“况且那陆公子待你冷淡，未必领情，你何苦凑上去！”
温晓从他们这对母子身边经过，朝高台上的老夫人轻唤：“祖母。”
说来也是可笑，他们温家无权无势，老夫人却尤为珍爱这种坐在高处的感觉，仿佛这样便能凌驾于万人之上一般。
老夫人心累地摆手，道：“旭儿，你去一边坐着吧。”
温晓依言落座，好整以暇看着卢氏母子，又瞥了眼老夫人身侧昏昏欲睡的温家主。
他的父亲，似乎越发嗜酒如命了。
温晓心中悄无声息掠过一丝疑惑，又默不作声藏了起来。
台下的温承挣扎着，不满地喊道：“娘！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这叫患难见真情，陆云楚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感激我呢！”
“荒唐！”
卢氏气急，扬手便是一个耳光。
她眼中闪烁起泪花，带着哭腔道：“娘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埋汰我的？”
温承被扇愣了，半晌说不出话。还是老夫人率先打破沉寂：“好了，卢氏你也消消气。”
“承儿，”老夫人浑浊的目光严肃地落到温承身上，“你姨娘说的没错，陆家这趟浑水不是我们能蹚得了的。我温家之所以能在清州站稳脚跟，也是凭着从不站队、安心做事的本分，前段日子迷了眼触到陆家，已是在给城主府上眼药了。
“幸好时候尚短还能止损。从今日起，先将三少夫人禁足吧，莫要让她离开主院。”
几名下人领了命下去，老夫人又叹了口气，面上愁容久久不退。
“自打与陆家议亲，我温家就事故不断，可见这三少夫人也是败我温家，还是等过段日子，瞧瞧能不能休去吧！”
温承瞪大眼睛：“祖母，我与欢儿是真心的——”
“真心顶什么用！”
卢氏仗着温家主沉睡，红起眼睛低斥。
“你父亲当初不也说是真心爱我，如今呢！”
她按下儿子的脑袋，嗓音压得极低，避开温晓与老夫人，细细念道：“承儿，你祖母这是想放弃陆家，你就认了吧，别惹她生气！”
温承瞧着母亲，又看了看高台上满是疲倦的老夫人，讷讷应了。
老夫人处理完陆氏的事，又将目光移向温晓，迟疑片刻，和蔼道：“旭儿，你这些日子……可有见过你那个二弟弟？”
她指的是刚回来没几天的风合景。
老夫人讪笑：“说起来也是你父亲疏忽，都这么久了还没正式为……为景儿办个归家宴。”
她这一番话说得艰难，温晓却从中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多半是老夫人疑心，陆云楚被城主府抓走一事，和风合景有关吧。
可惜，多虑了。
温晓低头轻声回道：“也只头两天见过，他说是有事要忙，后边，就再未见到了。”
“原来如此。”
老夫人似乎松了口气。
“孩子大了，又是修真者，自然会比常人忙碌。不过……他可有说何时回来？你父亲也想他，想得紧。”
温晓又瞟了眼一侧的温家主，看着那毫无形象呼呼大睡的头颅，心中冷笑一声。
想？
怎么可能。
怕是想着利用风合景一飞冲天罢。
“许是要再过几日吧。”温晓含糊带过，又问起另一个人。
“说起来温致归期也近，祖母不妨到时候为他二人一同办场归家宴？”
“也好。”
老夫人得知风合景没这么快回来也就安心了。
“我也乏了，你们各自退下吧。”
温晓等人依言退出老夫人的院子。卢氏拉着温承便走，连一句客套话都不想与温晓说。
温晓也没有和旁人说话的意思。他慢悠悠走在花园里，头顶的绿叶才刚有变黄的迹象，园子里却还是一派生机，连衣裳上都沾了满袖花香。
他正要走回东苑，恰好见到竹生紧张兮兮地从外边进来。竹生见到他双眸一亮，忙奔过来。
“少爷，”竹生还是改不了他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小心翼翼说着，“你让我交到玉铺的信笺，我天还未亮就送去了。”
“做得不错。”
温晓笑了笑。
“你行色匆匆……可是遇着什么事？”
竹生继续压低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是的少爷！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一个衣着光鲜、但装扮从未见过的侍女，她好生奇怪，一直徘徊在外边巷子口，还招手唤我过去，说是、说是想寻二少爷！”
“从未见过的侍女？”温晓微微蹙眉，“还一来，就是找人的？”
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沉吟片刻，对竹生回道：“我出去看看吧，阿景如今不在府中。”
小花园里忽地逸出一声轻笑，黑衣黑发的少年不知从何处冒出，又悄然出现在温晓身侧。
温晓看着他曜石般的眼瞳，难得语塞。
半晌偏过头，一言难尽。
“……方才在厅里时，我还跟祖母说你不在。”
“无妨，那时我确实不在。但你想我时，我定会出现。”
“……”
温晓忍了又忍，眼尖地瞧见竹生也一脸惶恐，向后退了十几步，好似在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造孽。
温晓顶着发热的脸颊，气得都不愿去看风合景，只磨牙说道：“走吧。去看看是谁找你来了。”
风合景欣然应了，与温晓一道走向门外，却挡不住他压低的笑声和着热息一并飘进温晓耳畔：“昨天夜里清州很热闹，我尾随在陆家那老头背后，出了城。”
温晓掩了掩耳朵：“他去做什么？”
“不知道。”
风合景颇有些遗憾。
“那老头绕着一座山转了一圈，又空着手回来了。”
“那他身边，可有强悍的修真者？”
“就一两个筑基初期的人，但我懒得打草惊蛇，便未靠近。”
温晓略有所思：“看来陆家主的底牌远不止金丹修士这一张啊。也不知加上我交给城主府的那些罪证，能否能彻底按死他。”
“这些就交由城主府操心吧。”风合景低笑一声。两人已行至门边，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来回踱步的一名陌生侍女身上。
那侍女也感受到两人目光，抬起头看来，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来，福了一礼，声音如黄鹂般清脆：“两位公子，我家殿下有请。”
温晓不动声色打量着这名侍女，头戴花身披翠，衣袂处绣有繁复花簇。果真如竹生所言，是平常人家少有的装扮，一言一行更不似普通人家的侍女那般畏缩。
再联合那个“殿下”，答案呼之欲出。
圣上，竟真派了一位公主前来到清州。
“这边请。”侍女领着两人绕过街头巷尾，最终停在温家对街的一处幽居前。这里数年无人居住，此时此刻却不见杂草与灰尘，满院茶香缭绕。
院子中央的石桌旁，一蓝色少女坐在树下，笑盈盈地看向二人。
温晓仅是顿了一刹，便伸手去扯风合景的衣袖。他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落叶，就要缓缓跪下：“公主殿下。”
“哎呀！”
一股灵力连忙拖住温晓的膝盖，将他扶起。
风念芜眨了眨眼，笑道：“此处又不是皇都，只当你我碰巧相遇吧，不必行礼。”
她又看向自进门起就岿然不动的风合景，有些纳闷地多瞅了几眼，又在守门宫女的示意之下，轻咳一声，正色道：“久仰大名，想必这位就是风道长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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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长公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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