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拱形门矗立在前,表面斑驳黑一块白一块。
由于年数实在久远,砖都凸出来了好几块,要掉不掉的,爬山虎顺着两边柱子往上爬,上面刻着的“育英高复学校”几个字被遮了大半。
这时,从外走进来一个规规矩矩穿着全套校服的学生。
她一直低着的头,刚对上人脸识别的屏幕,红光就突然亮起,闸机发出刺耳警报声,滴滴滴,毫无旋律地肆意大叫,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半晌,嘣一声,栏板从里打开。
学生从刚才红光亮起的那一瞬就又低下了头,从侧面看去两边长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她头也不抬地通过闸机往里走。
一边坐在保安室里陈强正值夜班,早就困得两眼睁不开了,被门口闸机的警报声猛的惊醒,先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学生,又瞥了一眼身后挂在墙壁上的时钟。
凌晨十二点。
竟然还有学生要入校?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乱来。
陈强睡眼惺忪地想去拉动一边的闸机,手刚伸出去就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脑子已经很不清楚了,眼睛稍稍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栏板自己打开又合上了。
这是刷脸成功进去了?
门口闸机总不太灵敏,一会儿能刷出脸一会儿又刷不出脸已成常态。
半夜这个时间点才回校,这肯定违规了。违规了……好像要在表格里记名。
陈强边想边捞过桌子上的手电筒,直起身子敲敲背揉揉腰好一阵才慢慢踏出保安室的门。
得把人拦下来。
他扣动手电筒的按钮,手电筒似乎是快要没电了,光线很是微弱,照近物还能看清,照远的就只剩漆黑一片了。
一阵冷风刮过,陈强拢了拢这一身单薄的保安服。
入秋了,夜间气温骤降,给他冻得一激灵,脑子清醒了大半,心里想的却是:
小兔崽子跑够快的,要不睁眼瞎得了,这把老骨头还去和年轻人折腾呢,能不能抓到另说,我走了这门谁来守,万一有不安好心的坏人这时候趁我不在进来怎么办?
陈强越想越有理。
算了算了,这么晚回来肯定是有啥事,抓住了还得走流程逮着人问,要是真有点事我也不好给人扣分,那要是出去玩了学生能把真话说给我听吗?
他转过身去,手电筒的光也随之照到了身后。
从紧关着的透明玻璃门里看去,保安室里只有监控屏幕发出的微弱荧光,手电筒的光照在玻璃门上反射出他此刻一脸疑惑的神情。
我刚刚有把门关上吗?
他把手电筒放下来,另一只手正要去拧门把手,余光瞥见什么心脏猛得一抽。
光明明没有正照着玻璃门,玻璃门映射出来的自己的人像却分明比刚刚更加清晰了。
就好像有人死死贴着门在两眼盯着他看,有点过于真实了。
陈强被这个脑海里突然弹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手刚伸出去就又缩了回来。
果然,年纪大了就是会贪生怕死,啥没发生呢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陈强心里自我唾弃了一番,随即重重呼出一口气,伸出去的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就被铁质门把手的温度冰了一下,他动作一顿。
嘴里的热气碰到外面的低温化作一团白雾,白雾又触及玻璃门正对着脸的这块位置罩上了层面纱。
就一眨眼的功夫,白雾慢慢化开来,又露出来玻璃门上映出来的自己的脸。
陈强握着门把手往右边拧去。
一声清脆在这片寂静的黑夜里响起。
他往外拉的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赶紧死死拽着门把手往回拽,几乎整个身子都抵着门。
他不死心地以为自己看错了,偏头又往刚刚的方向看过去,等仔细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原本脸正对着的玻璃门的地方,自己本来应该是微微弓着身子正要开门的一个姿势,而映出来的那个“像”却依旧直立着。
那张在不知是手电筒还是监控显示屏照射下显现出来的青白色面孔正死死盯着自己,两眼往外凸,眼珠子跟着现在他弯腰的姿势往这个方向看过来。
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隔着一层玻璃,后知后觉才伸出手去拧动那一面并没有的门把手。
见手无处可放,他就越贴越近,直至整张脸都挤在玻璃门上像摊开的一张饼,眼睛往保安握在手里的门把手看。
好奇自己的这边为什么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
滴滴滴,滴滴滴。
门口闸机发出的尖锐响声惊醒了保安室里的人,趴在桌子上的头动了动。
林一念从一片黑暗中睁开双眼,大脑还没彻底清醒,空气中金属设备散发出来的浓重铁锈味就扑鼻而来。
这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阳穴突突跳着,头疼欲裂,脑袋像被灌满了铅。她头枕着胳膊似乎睡了很久,两手因血液不流通持续麻木神经。
警报声像被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四周顷刻间陷入诡异的死寂。
林一念借着头顶投下来的微弱荧光才能勉强看清现在所处的环境——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封闭窄小的房间里。
身后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十二点。
几米远的地方就是一扇透明玻璃门,抬头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夜很深了,从外面投射进来光线甚至还没头顶那块监控显示屏亮。
显示屏幕被均匀分割成了九个格子,每个格子代表一个房间的监控,密集雪花点无声地躁动着,一闪一闪,光倒映在林一念冷淡的面孔上,斑斑点点像被糊上了一层马赛克。
她低下头,借着微弱的光,视线触及桌子上堆叠的乱七八糟的杂物,眉心一跳。
本子表格纸和笔全一股脑摊在了桌面上,桌面本就不大,杂物占了大半。
想起来了。
她本来在家中例行每周一次的大扫除。
洗拖把的时候因为下水道被头发堵了,水就越漫越高。
她蹲下身想去检查下水口,与此同时楼上一声重重闷响,像是在搬什么东西,这本来没什么,结果头顶那块早已松动的天花板因这一响动猝不及防从上面掉了下来。
……
这是已经死了?
被压麻的双臂渐渐恢复知觉,林一念直起身子,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脖子。
她蓦然扭过头,玻璃门倒映出的确实是自己的脸。
头顶黑色执勤帽,身着规整保安服,这身装扮穿在自己身上竟毫无违和感。
只是,自己为什么会穿着保安服?
她习惯性地伸手掏兜,果然,从里面摸出来了一张方方正正的小卡片。
背面一片空白,翻过来是自己身穿保安服的半身照,旁边的姓名栏还是自己的姓名,工作单位那栏却写着“育英高复学校”。
视线从卡片上上移开,缓缓扫过这个狭小的空间。
灰白色的墙壁,闪烁的监控屏幕,堆满杂物的控制台——这里分明是一间保安室。
难道是重生了?
她确信自己从没来过这样一个地方。
还是已经投胎成功了?
一下子投胎成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么。
这时,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地在一片死寂中炸响。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一声紧过一声,如同催命符般逼迫着人要立刻去把它接起。
林一念循着铃声视线落到那一堆杂物上面。
她伸手就要去拿掉压在最上面的本子,目光随之垂落。
视线无意瞥到本子上写的一行字,动作一顿。
【值夜班的时候千万不要离开保安室】
用的粗头勾线笔,字很算不上端正,但也没潦草到一眼认不出的地步。
写字之人像是要把字狠狠刻进纸里面,墨水都化了开来,幸亏写得够大,不然就是糊成一团的黑。
铃声仍在持续,执拗地响着,大有种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感觉。
林一念拨开桌子上的杂物,被压在最下面的座机这才露出了个头。
她上一秒拿起听筒,下一秒那头就传来了女人急切的呼喊。
“林师傅,麻烦你赶快来一下1号寝室楼!”
电话里的人似乎处在一个纷乱的环境里,她尽量在提高音量了但还是会被嘈杂的人声给盖过去。
尖叫声和哭声混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后来女人又说了什么林一念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等那边自动挂断后,林一念又将听筒放了回去。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那本笔记本,凑近到监控屏幕前。
纸页很新,上面的墨迹已经褪成了淡淡的灰褐色。
她双眼牢牢锁定着这句话看,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她将本子翻到后面一页,只有上一页渗出的点点墨迹。
往前翻,都是一些本子主人琐碎的工作记录,生怕自己忘记似的,记录得很认真详细。
【学生没有按照请假条上写的时间返回学校也要把班级名字记下来。
学生没有请假条的不能让他们离开。
大门只在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这个时间段开放,要把迟到晚归的学生的班级姓名记下来。
把没穿校服的学生的班级姓名记下来。
不要忘记写值班表。
工作的时候要穿戴整齐全套保安服。】
字迹相较最先看到的那一页更加工整清楚些,应该是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写下来的,用的寻常水笔。
字迹歪歪扭扭结构松散,一笔一划像是小学生临摹。
显然这是上一轮值班保安留下来的。
这人大概率不经常动笔,非常强调笔画摆放的位置,只在乎字能不能让人认得出来,而不在乎字是否好看。
林一念又翻到原来摊开的那一页,眉心紧锁。
方才那通电话里的人似乎很着急,一直在催促自己快点过去,可现在桌子上的这本笔记本却又告诉她值夜班的时候不能离开。
就像是故意要让她在二选一中做出选择。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玩过的一款恐怖游戏《绝对服从》。
大致玩法就和游戏名一样,扮演角色遵守既定规则,然而规则有真有假。
“假规则”不是全然都假,而是缺少前提,需要根据线索在不违背规则的前提下走完剧情才算通关。
林一念起初是被大学室友骗去玩的,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整日坐在电脑桌前,还被室友调侃玩完可以去给这个游戏写五千字测评。
听说写完发邮件给游戏公司就能在游戏里获得一份豪华大礼包。
林一念当然没给写,因为她一直卡在最后一关过不去。
直到现在,秉持着坚决不看攻略的原则,她有时候想起来了还是会进游戏转溜一圈,试图找出曾经自己没能注意到的一些细枝末节。
刚刚翻看的那本笔记本记录的工作守则,凭借多年玩游戏的经验,林一念只是粗略看了一眼,就立马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例如最后一页写的那句“夜间不让在值班的时候出值班室”。
如果有学生超出门禁时间入校,那到底应不应该出值班室将人拦下来呢?
这是一个矛盾点,而类似于这样的矛盾点有好几个。
倘若每条规则都是不可违背的铁律,那么其中必然存在一道为意外预留的“暗门”。
保安的工作并不死板,机动性较强,所谓的死规则都是学校强加的,林一念猜想这些前提条件或许和学校校规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突然想到刚醒来时听到的那阵刺耳的警报声。
上过学的就不可能没对校门口那时不时抽疯的闸机感到厌烦过,没想到大学毕业后还能听到那久违的让人感到心烦的声音。
刚刚有人进来了?
还是有人出校门了?
本子上所写的其中一条规则就是“要把迟到晚归的学生记下来”。
然而因为当时不清楚状况,林一念在听到警报声后并没有选择出门将人拦下来,违背这一条规则也并没有招致任何后果。
这一误打误撞就像是新手保护期的线索提示,告诉新人玩家:
“值夜班不出门”这条规则的优先级高于“记下晚归学生名字”这条规则。
或者说,值夜班的时候可以不需要记录晚归学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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