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比白天冷，游梨推开便利店的门，示意后面戴着帽子的少年跟上。宋也住在附近，有他在游梨终于走出了那块弯弯绕绕像迷宫一般的巷子。
她结账了两瓶牛奶，一瓶递给宋也，自己开了一瓶。
正是下班高峰期，便利店生意不错，宋也将帽子压低了点，握着牛奶没喝。
他的面前放了一袋子药，是刚才被游梨压着去药店买的。钱当然是他付的，但如果可以的话，宋也更愿意等伤口自己愈合。
他的手上也有破掉的口子和泛着红的肿胀，大概是攥紧拳头打架打破的。当时没觉得，现在脑袋，脸，手，身上，都很疼。
游梨一边含着吸管，一边慢吞吞地看说明说。都是常见的清洁类药物，她很快撕开碘伏棉签的彩环，含糊地让宋也把手伸出来。
“快点。”
见他没反应，游梨又催促了声。
宋也低着头，把手递到她面前，上面斑驳的伤口让女生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你和谁打架？还是单方面被打？”
说实话，看清脸的时候游梨以为眼花了。文理高就在附近，如果走读的话宋也家离学校应该蛮近的，碰到的概率不大但也不是没有。可是她完全没想过宋也会跟人打的头破血流，然后出现在她面前。
宋也：“我还手了的。”
把一群人全部打跑的那种。
落在游梨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挨打中努力回击但无济于事。不过她没戳穿，而是换了几根棉签把他手上的伤口都消毒了一遍，然后创口贴和无菌敷贴把比较大的伤口包好。
“你这几天怎么洗澡？会不会留疤？”
宋也的手指修长但并不纤细，平时见到应该是力量和美感兼顾的类型，但缠上七八个创口贴和无菌敷贴，只会让看见的人露出两眼空空的忧虑——虽然不清楚担心的是伤口还是脑袋。不过好在他本人似乎并不介意。
游梨还在托着他的手将胶面避开划伤，宋也一声不吭地看着，直到对方示意他将帽子摘下来，又从塑料袋里拿出双氧水。
他原本没打算买双氧水，但游梨不知道从哪个电视剧里看见的，处理流血的伤口时，剧里总会有一瓶直接浇上去的双氧水，于是他再次转回去买了。
“我回去再处理。”宋也稍稍避开游梨的手。
游梨其实也觉得便利店人有些多了。她给宋也处理伤口完全是看在他脸和一点好奇心的份上，不管是给伤口消毒还是缠胶布，全都做得三心二意，当然能感觉到路过的顾客停留在他们两人身上的视线。
只是普通的十七八岁高中生，一抓一大把，游梨周五放学的路上都能见到不少在学校周围抱一起的情侣，实在不理解他们俩这种没什么出格动作的组合有什么可看性……不过她还是提起袋子，从宋也的左手看到右手，再看看他的脖子，最后失望地收回视线，把袋子拎好，拽住他的一只衣袖朝外走。
宋也另一只手将牛奶收到口袋里，外面拿着的是游梨喝了一半的牛奶。
游梨忘记拿了，就算记得也没手，宋也就帮她先拿着。
他身上的伤除了破掉的额角和手，更多是淤青。淤青就没办法了，所以游梨帮他额角贴上无菌敷贴就大功告成了，给他留了电话就拦住一辆出租车走人，依旧没想起自己那半瓶牛奶。其实她有看见，但以为是宋也的那瓶。
周一到校，游梨以为裴不叙又会默契地和她冷战——更准确来说是合理避开，毕竟冷战也得天天在一起才能战起来，他们俩却是可以做到错峰出行。
但没想到下午的时候，裴不叙居然特意过来给她送了罐可乐，问她今天是不是值日。
刘年月正在教室里偷看小说，注意到这一幕，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听。
“……不是。”游梨真的有点烦他了。
裴不叙说，“那我记错了。放学后早点出来。”
讲完他就走了，好像过来就是为了问一个没所谓的问题，送一罐没营养的碳酸饮料。
游梨很少喝碳酸饮料，也不是多讨厌，只是这种东西她多喝几口就觉得气很烦，开起来喝不完，逐渐喝的就少了。
刘年月敏捷地从前排溜过来。学委在做题，看见她立刻让游梨和自己换座位。
“他就是上次找你那个谁吧？”她挤眉弄眼，“在追你？”
游梨支着下巴，有点无奈，“你怎么这么会联想？”
刘年月小声说，“不然他为什么这个月找了你好几次，谁看见都会这么猜测——不过主要还是班里有人看见你们晚自习放学后一起出校门了。”
“其实你说的不是猜测吧。”
刘年月悻悻地说，“……哈哈差不多差不多，就是凭直觉提出了一种可能性罢了。”
她的话给游梨提了个醒，虽然她觉得和裴不叙只是朋友，但别人不会这么想。
说真的，她不愿提及一来是觉得麻烦，二来是担心自己自作多情，这就是裴不叙和朋友的相处方式。如果说开了，裴不叙回一句“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那我为让你误会的行为道歉”，她都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游梨讨厌麻烦的事，也不喜欢麻烦的关系。
想到这里，她还是决定主动避开裴不叙，就像裴不叙可以避开她一样，她也清楚他的大概行动路线，刻意避开的情况下，除非对方来她家堵门，不然他们没有见到的机会。
于是晚自习下课，游梨提前收拾好了书包，脚步轻快地第一个走出学校。第二天第三天…直到五一假期到来都是如此。
假期各科的试卷加起来厚厚一叠，游梨用学习平板点完外卖，躺在沙发上看漫画。学习平板主要是用来背单词和上网课的，对很多应用都有限制，但唯独外卖软件没有，也算某种人性闪耀时刻了。
上周末裴不叙过来找她，她没开门，不过在他的十几条短信后面做出了回复：我听说了不少让人困扰的传言，我们还是减少见面吧。
至于裴不叙会怎么理解这段话，游梨不在意。
五一假期结束后，天气越来越热，大家纷纷换上了春季校服，Polo短袖加外套，整个校园几乎见不到穿自己衣服的学生了。大家开始在袜子鞋子上做花样。
游梨每天还是怏怏的，冬天还可以说是怕冷，天气暖和后只能承认气血不足了。好在班里其他同学也不见得多健康，除了少数几个，放眼望去全是眼下挂着黑眼圈，下课铃声一响就和栽萝卜似的，砰砰砰倒下一片。
班主任杨帆见他们这幅样子十分不满，“十几岁的年纪，长着一张张被吸了精气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半夜出去组团挖煤了，都醒醒！预备铃响了没听见？”
游梨打了个哈欠，恍若未闻地喝了口水，才从书堆里找出对应课本。
高考将至，一中的高三早已没了双休，天天打鸡血似的学。虽然如今再努力很难改变什么，但临阵磨枪的架势还是得有。
游梨之前靠着窗户远远看见高三在办成年礼和百日冲刺，旁边同学叽叽喳喳地聊天，她满眼放空，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一晃就到了暑假，因为再开学就是高三，林女士给她一连串报了几个补习班，不过周六周日都没课，平时也是上半天课的时间居多。
就是热得慌，走在太阳底下就像在蒸笼里往返跑，骑车也热得睁不开眼，下楼拦租出车又太有随机性。
游梨对着林女士一通撒娇卖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于拿到了阔别已久的手机。
插上电话卡重新开机后，除了智能提醒就是聊天软件右上角的红点。
游梨很有经验地点开，回复了刘年月一个多月前发的“这个视频太好笑了”、“大数据给我推的同城，看着是我们学校的背景，但我真没在学校见过这么帅的啊（疑问）”。
还有班群的一些全员@，小程序的小广告。和一些用头发想都知道是骗子广撒网的好友申请。
游梨一一点击拒绝，看见其中一个备注的时候，停住了手指。
s：伤口没有留疤。
申请是三个多月前。游梨五一的时候还想过，她当时留了电话，宋也居然没联系她。结果是通过手机号搜索到了她的社交软件，但看她没同意，也没过多打扰。
游梨通过了好友申请。
一颗梨子：我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快来和我聊天吧！
一颗梨子：才看见
对面十几分钟后才回复。
s：嗯嗯
s：宋也，可以留个备注。
一颗梨子：游梨
一颗梨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s：知道，刚拿到手机？
一阵见血了属于是。
游梨打字：……差不多。
一颗梨子：没留疤就好。
虽然后来几个月游梨几乎没想起过她，但能加上好友联系上，她的心情还是诡异地满足了一点。
就好像是……救助的小动物带着栗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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