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砸在瓦片上如战鼓轰鸣。穆雩风站在暗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混着嘴角的血迹。身旁的祁寒递上一块帕子,他随手抹了把脸。
"大人,都准备好了。"祁寒低声道,"赵侍郎联络了六名可靠的禁军兄弟,加上我们的人,共二十个。"
穆雩风点头,目光扫过院中肃立的黑影。这些都是左道秋曾经帮助过的人,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杜允谦已将道秋转移至天牢重刑区。"尹连灿从雨中走来,脸色苍白如纸,"一个时辰后换防,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穆雩风握紧剑柄:"天牢地形如何?"
尹连灿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简图:"三道关卡,每道两人把守。重刑区在最里侧,道秋被关在水牢。"
"水牢?"穆雩风胸口如遭重击。那种地方,健康人待上一夜都会落下病根,何况左道秋本就伤势未愈...
尹连灿似乎看出他所想,声音哽咽:"杜允谦...对他用了刑。"
穆雩风眼前一黑,扶住墙壁才没倒下。他想起左道秋白衣染血的样子,想起那人推开他时的决绝...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大人..."祁寒担忧地看着他。
穆雩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计划很简单——尹公子带路,祁寒负责解决守卫,我救人。得手后分三路撤离,在城外汇合。"
"若失败呢?"尹连灿问。
穆雩风眼中寒光一闪:"那就一起死。"
众人换上夜行衣,借着雨势掩护向天牢进发。天牢建在城西高地,四周空旷,易守难攻。穆雩风伏在草丛中,看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岗哨,心跳如雷。
"换防了。"尹连灿低声道。
果然,一队卫兵懒洋洋地走出岗亭,与来换班的同僚简单交接。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众人迅速分散,各自就位。
穆雩风贴着墙根潜行,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浇不灭心中的焦灼。左道秋现在怎样了?伤得重不重?是否还在怪他不该冒险前来?
"第一道关卡清除。"祁寒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穆雩风打了个手势,队伍继续前进。天牢内部阴暗潮湿,火把投下摇曳的光影,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成诡异的形状。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隐约能听到深处传来的呻吟声。
"第二道关卡清除。"
越往里走,穆雩风的呼吸越急促。水牢在最低一层,要经过一段陡峭的台阶。台阶湿滑,他几次险些摔倒,全凭意志支撑。
"第三道...有人!"
祁寒的警告来得太迟。拐角处突然转出两名巡逻的狱卒,双方撞个正着。电光火石间,穆雩风飞身上前,剑光一闪,两人无声倒地。
"惊动了!"尹连灿脸色大变,"里面的人肯定听到了!"
果然,水牢方向传来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穆雩风顾不得隐藏,拔腿狂奔:"你们断后!"
水牢铁门大开,四名持刀护卫正手忙脚乱地准备锁门。穆雩风如猛虎般扑上去,剑锋所过之处,血花四溅。祁寒带人及时赶到,解决了剩下的守卫。
"道秋!"穆雩风踹开内门,眼前景象让他肝胆俱裂。
左道秋被铁链吊在半空,下半身浸在污浊的水中。白衣早已看不出本色,被血染成暗红。他垂着头,长发散乱,一动不动。
"道秋!"穆雩风冲进水中,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没至腰间。他颤抖着捧起左道秋的脸——那张曾经清雅如画的脸如今惨白如纸,唇角破裂,右眼肿得睁不开。
"你还...真来了..."左道秋微弱地睁开左眼,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傻子..."
穆雩风手忙脚乱地解铁链,指尖触到左道秋手腕上的伤痕,心如刀绞:"别说话,我带你走。"
铁链太紧,一时解不开。祁寒递来匕首,穆雩风小心割断绳索。左道秋失去支撑,整个人软倒在他怀中,轻得仿佛一片落叶。
"外面...多少人..."左道秋气若游丝。
"足够护你周全。"穆雩风脱下外袍裹住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抱起。
左道秋却挣扎起来:"放我...下来...你自己走..."
"闭嘴!"穆雩风低吼,"我绝不会丢下你!"
"穆雩风..."左道秋冰凉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襟,"杜允谦...设了埋伏...就等你们...自投罗网..."
穆雩风心头一震,但脚步不停:"那又如何?"
"你...带着证据...去见皇上..."左道秋喘息着,"别管我..."
"不可能!"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尹连灿冲进来:"援兵到了!至少五十人!我们被包围了!"
穆雩风抱紧左道秋:"那就杀出去。"
"你..."左道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穆雩风胸前,"何必...为了我..."
穆雩风低头看着怀中人,那双总是含着讥诮的眼睛如今只剩痛苦与哀求。一瞬间,所有的顾虑、所有的理智都烟消云散。
他俯身吻住了左道秋的唇。
那是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短暂却炽热。分开时,左道秋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宁愿与你同罪,也不愿独活于没有你的世间。"穆雩风一字一句道,声音颤抖却坚定。
左道秋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他微微颤抖着,轻声道:"我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太久..."
"大人!"祁寒在门外急呼,"顶不住了!"
穆雩风抱起左道秋:"抱紧我。"
尹连灿递上一把长剑:"地道!天牢有条废弃的地道,通往后山!"
"带路!"
众人边战边退,沿着尹连灿指引的路线撤入地道。地道狭窄阴暗,穆雩风紧紧抱着左道秋,生怕碰到他的伤口。身后追兵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但没人敢放松警惕。
"坚持住,就快到了。"穆雩风轻声鼓励,不知是在对左道秋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左道秋靠在他肩头,呼吸微弱但平稳。黑暗中,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穆雩风的脸颊:"你...真是个疯子..."
穆雩风低头,借着微光看到左道秋唇边那抹熟悉的笑,心头一热:"为你疯一次,值得。"
终于,前方出现一丝亮光。众人爬出地道,已是城外山林。雨势渐小,东方泛起鱼肚白。
"暂时安全了。"尹连灿喘着粗气,"我在山中有处隐蔽的草屋,可以暂避。"
草屋简陋但干燥。穆雩风小心翼翼地将左道秋放在草铺上,尹连灿立刻上前检查伤势。
"肋骨断了两根,右臂脱臼,多处鞭伤..."尹连灿声音发抖,"还有内伤..."
穆雩风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杜允谦..."
"我没事..."左道秋虚弱地说,"证据...还在吗?"
尹连灿点头,从贴身处取出油布包裹:"都在。杜允谦与南蛮往来的密信,军械走私的账册,还有..."他顿了顿,"先帝遇害的真相。"
穆雩风与左道秋同时一震:"先帝遇害?"
"不是病逝,是毒杀。"尹连灿展开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当年御医留下的证词,杜允谦逼他改了脉案。"
左道秋挣扎着坐起:"必须...立刻面见皇上..."
"你这样子怎么去?"穆雩风按住他,"我去。"
"不行。"左道秋抓住他的手,"杜允谦一定在宫中布下天罗地网..."
"那就一起去。"穆雩风坚定地说。
尹连灿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神复杂,但很快恢复平静:"我有办法。皇上三日后会去西山行宫狩猎,那是面圣的最佳时机。"
左道秋点头:"连灿说得对...行宫守卫较松,更容易接近皇上。"
穆雩风仍不放心:"你的伤..."
"死不了。"左道秋勉强一笑,"何况...不是有你照顾我吗?"
穆雩风耳根一热,低头为他整理衣衫。尹连灿轻咳一声:"我去煎药。"说完便转身出了草屋。
屋内一时寂静。雨后的阳光透过窗缝洒进来,在左道秋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穆雩风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心疼地看着那些伤痕。
"为什么不说?"穆雩风低声问,"关于我们父亲的事...你明明可以早告诉我..."
左道秋闭了闭眼:"告诉你又能怎样?杜允谦势力庞大,知道真相只会让你陷入危险..."他苦笑一声,"我答应过父亲...要保护穆家最后的血脉。"
穆雩风喉头发紧:"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也不全是。"左道秋睁开眼,眸中带着狡黠的光,"有时候...确实想气气你。你生气的样子...很有趣。"
穆雩风哭笑不得:"你!"
左道秋突然正色:"雩风...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一旦我们踏上行宫之路,就再没有退路了。"
穆雩风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从劫天牢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回头。"
左道秋眼中泛起水光,但很快眨去:"傻子..."
尹连灿端着药碗进来,看到两人相依的样子,脚步微顿。穆雩风察觉,想要抽手,却被左道秋牢牢握住。
"连灿..."左道秋轻声道,"谢谢你。"
尹连灿放下药碗,笑容有些勉强:"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他看向穆雩风,"穆大人,好好照顾他。三日后...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穆雩风郑重点头:"放心。"
尹连灿转身欲走,左道秋叫住他:"连灿...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永远都是。"
尹连灿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发抖,但声音平稳:"我知道。"
待尹连灿离开后,穆雩风扶左道秋喝药。那人眉头紧皱,却乖乖咽下每一口苦药。阳光渐渐强烈,照得草屋内暖融融的。左道秋靠在穆雩风肩上,渐渐睡去。
穆雩风轻轻拥着他,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险,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
三日后,行宫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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