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月想说自己不饿,可是还没说出口,雁关山就已经进灶房里了,灶膛里的火噼啪作响,映得雁关山轮廓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
他舀起一瓢清水倒入锅中,水珠溅在滚烫的铁锅边缘,瞬间化作白雾消散,接着又打开暗窖取出了一些野猪肉,看起来应该是要熬汤。
崔清月坐在灶台旁的小木凳上,乖乖的看着他添柴。
“雁大哥,要我去拿点野菜一起熬吗?”
也许是眼神太过炙热,雁关山手中铁勺一顿,还未言语就抬眼见她起身时裙角掠过门槛,那抹淡粉色裙衫像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晃得他心头一颤。
昨夜掌心残留的温软触感突然翻涌上来,他猛地转身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星子炸开时,正巧大黄闻着香味窜进来,撞得门板哐当响。
“大黄,不要闹。”
崔清月抱着野菜进来,差点被大黄绊住脚。
"慢点走。"雁关山接过野菜时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燥火声淹没。
“嗯,雁大哥,我会小心的。”崔清月轻轻应了一声。
暮色四合时,院中竹林下已摆开粗木小几。雁关山不知道从哪里抱来酒坛,并拍开酒坛泥封,清冽酒香混着草木气息弥漫开来。
崔清月捧着骨汤蹙眉:"雁大哥,你伤口没好,还是不要喝酒了..."
"蛇毒已清了。"
他仰头灌下一口,喉结滚动时酒液顺着脖颈滑入衣领。崔清月慌忙低头,却见月光将他影子拉得修长,正好笼住她裙边绣的花纹。
……
"当年在边关..."雁关山慢慢开口,指腹摩挲着粗陶碗沿,声音沉闷,"也有个小兵被蛇咬了。"酒坛在石板上磕出闷响,"我背着他走了十里路,他还是没挺住。"
崔清月微微一愣,雁大哥从来没说起过陈年旧事……如今……崔清月指尖无意识描摹着碗底裂纹,轻声道:"雁大哥,那,后来呢?"
"埋骨黄沙了。"月光在他的脸上投下阴影,崔清月能感觉到雁关山心里的悲凉。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覆上去,触到满手粗粝厚茧。
……
夜风掠过树梢,惊起几只归巢的倦鸟。雁关山僵着身子没动,任她指尖一点点抚平那些紧绷的纹路。大黄在远处吠了两声,他猛地抽回手,酒坛翻倒时溅湿了崔清月袖口。
“雁大哥,你以前是在边关当兵的吗?”
雁关山看着面前乖巧的姑娘,喉结滚动了几下,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崔清月见状没有再问,她觉得雁大哥看起来不太想回忆起那段往事。
“会喝酒吗?”
雁关山问道。
“什么?”崔清月看着面前的酒,摇摇头,小时候爹娘还在的时候,她倒是偷喝过一点米酒,睡了一夜没醒来。
“只能喝一点。”崔清月如实回答。
雁关山看着她,于是就倒了一点,于是崔清月也就喝了一点,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酒量,一点就把自己放倒了。
五更天露水正重,崔清月被窸窣声惊醒。她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抱到了床上,而窗外正传来一阵泼水声,崔清月推开窗棂时,见雁关山正在井台边擦洗身子。晨雾里男人精壮的脊背泛着水光,背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她慌忙合窗,却不慎碰落窗台上的撑窗杆。
雁关山闻声转头时,正好和不知所措的崔清月对上了视线。
“雁大哥,我不是故意看见的!”
崔清月连忙解释,但话一出口又显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雁关山穿上衣服,脸上薄红。
“……这个时间才五更天,你怎么醒了?”
“睡不着了。”
崔清月如实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又道:“雁大哥,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冲洗?井里的水那么凉,你会着凉的。”
“无碍。”
雁关山淡淡道,却见崔清月已经披了件外衫推门出来,手里还抱着件厚实的袄子。
“雁大哥,这几日是倒春寒,会很冷的。”
晨风掠过她散落的发丝,露出小巧的耳垂。雁关山这才发现她赤着脚踩在地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回去。"
"雁大哥先把衣服穿上吧。"
崔清月执拗地往前递了递,指尖在晨雾里冻得发红。见他不动,索性踮起脚往他身上披。
雁关山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她踉跄的脚步绊住。厚实的袄子带着体温罩上来,少女发间若有似无的皂角香混着晨露气息扑面而来。他抬手想扶,掌心触及她单薄肩头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胡闹。"
他扯过袄子三两下裹住她,打横抱起时惊飞了檐下翠鸟。崔清月缩在他怀里,能清晰听见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大黄摇着尾巴凑过来,被雁关山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嗷呜。”
大黄摇摇尾巴,可怜兮兮。
床榻上还残留着体温,雁关山放下人就要走,袖口却被轻轻勾住。崔清月蜷在棉被里只露出半张脸:"雁大哥背上的伤...是边关留下的吗?"
崔清月还是忍不住问刚才她看见的那一幕,雁关山的水珠还在从从他发梢上滴落,在粗布床单上洇出深色痕迹。
“嗯。”雁关山道。
“疼吗?”
雁关山摇摇头:“陈年旧伤罢了,不打紧。”
“好了,快睡吧。”
“雁大哥!”崔清月叫住他离去的身影:“今天你还要上山吗?”
“嗯。”
崔清月闻言一紧:“今天风大,我怕像上次那样……你被毒蛇咬伤——”
女人紧紧拉着他的衣服,圆圆的眼睛欲语还休,可怜极了:“今天不要上山了,好不好?”
雁关山望着崔清月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她纤细的手指还攥着他的衣袖,力道轻得像是春日里拂过竹林的微风,却让他无法挣脱。
"今天..不去了。"他终是妥协,声音低沉。
崔清月眼睛一亮,嘴角不自觉扬起,娇俏又明媚,似乎觉得不妥,她慌忙松开手,指尖却还残留着粗布衣料的触感。
"那...我去准备早饭吧。"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雁关山一把按回床榻。
"脚。"他皱眉盯着她光裸的足尖,上面还沾着晨露和泥土。
崔清月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赤脚跑出去的莽撞,耳尖顿时烧了起来。她蜷起脚趾,试图藏进被褥里,却被雁关山一把捉住脚踝。
粗糙的掌心贴上冰凉的脚心,崔清月浑身一颤,耳尖绯红,雁关山却已转身取来布巾,单膝跪在床前,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尘土。
"雁、雁大哥..."崔清月声音发颤,脚踝处传来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麻,他就这样去抓女儿家的脚?
雁关山却不言语,擦净后抓着脚踝又放回床上:“说了天还早,再睡会也没事。”
崔清月羞的想钻进地里:“雁大哥,在我们村里,女儿家的脚是不能随便抓的…”
……
"我去生火。"雁关山猛地起身,大步走出房门,背影仓皇。
崔清月望着他的背影,默默红着脸收回了脚。
灶房里传来锅碗碰撞的声响,崔清月听见更睡不着了,等她整理好衣衫来到厨房时,雁关山已经熬好了粥,正利落的切着野鹿肉。
“雁大哥……”
崔清月开口:“需要我帮忙吗?”
雁关山见她还是起来了,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去一边等待。
微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一高一矮,偶尔交叠又分开,窗外的竹林摇曳,吹落满地竹叶。
大黄趴在门槛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地面,看起来应该是饿了。
崔清月晃着裙摆,看着雁关山,在她和大黄没有出现的时候,雁大哥就一直这样一个人吗?
"雁大哥",崔清月悠悠开口,"你为什么会住在这深山里?"
菜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停了一瞬。雁关山盯着灶膛里跳动的火焰,许久才道:"厌倦了。"
"厌倦了...什么?"崔清月小心翼翼地问。
铁钳重重砸在灶膛边缘,溅起几点火星。崔清月心头一跳,正后悔自己唐突发问,却听雁关山低声道:"厌倦了看着将士一个个倒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崔清月心口发疼。她慢慢站起来走到雁关山身旁蹲下,帮他往灶膛里添柴。
"我爹娘走的时候,我也觉得活着没意思。"她盯着火焰,声音轻得像叹息,"直到遇见雁大哥。"
雁关山转头看她,目光幽深,崔清月的侧脸被火光镀上一层金边,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
灶房有某种声音在动,不知道是风动,还是心动。
"吃饭吧。"雁关山顿了几秒后站起身,铁钳撞在灶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早饭吃得安静。崔清月小口啜着粥,时不时偷瞄对面沉默的男人。雁关山吃得很快,却在她碗空时自然而然地接过,又添了半碗。
“我今天要去捉鱼,水凉,你不要跟来。”
“捉鱼?”崔清月眼睛一亮。
“雁大哥,我想去,可以吗?”女人声音软糯,尾音翘起,隐隐约约像在撒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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